季铎和唐兴不要太熟悉!
如果哪天唐兴葬身鱼腹,季铎吃条鱼估计能品出唐兴那股子放荡不羁的味道来。
唐兴最近接了差事,大明皇帝通过琉球传递了旨意,漂流鸭的事儿让唐兴在倭国建立一个观测点,简单来说,就是把通过洋流的漂流鸭刻上一个标记,再次放生, 记录每次回到倭国的漂流鸭数量。
这事不难,就是圈人,唐兴再也不能肆无忌惮的乘飞翼船一个人挑战大海了。
失去了浪的自由,唐兴进来时蔫不拉几的。
“拜见天使。”今参局进门行了个跪拜礼,唐兴大咧咧的直接坐到了旁边的位置上,拿起桌上开好的椰子就嘬了一口, 满脸的舒坦。
今参局是满脸的惊恐, 不停的给唐兴打眼色, 这可是大明来武勋文臣,都是朝廷命官,这个唐兴怎么敢如此无礼!
一旦天使怪罪下来,今参局只能安排唐兴连夜乘飞翼船跑路了,她也保不住唐兴。
唐兴嗤笑了一声说道:“起来吧,我给他们行礼,他们也得敢受不是?”
“李大老别来无恙。”季铎看着唐兴那股子流氓劲儿,笑着打了個招呼。
唐兴心里显然有些怨气,是不能独自扬帆出海的怨气。
唐兴嘬着椰子汁,满不在意的说道:“什么李大老,李宾言那厮, 在松江府市舶司窝着呢。”
今参局满脸狐疑的坐了起来,她不是个糊涂的人, 到了这个时候,她多少猜到了这位爱自由的男人, 不简单。
想想也是,唐兴厮混的岳谦、袁彬、陈福寅哪一个是等闲之人?
岳谦有勇有谋,目光眺远, 进退有据, 审时度势的功力整个倭国谁能与之匹敌;
袁彬胆略国过人,一把长槊使的出神入化,整个倭国无一合之敌;
陈福英擅长经营,山野银山被打理的井井有条,仅仅一年的时间,产银已经超过了石见银山。
“见过唐国丈。”季铎见唐兴不打算再隐瞒身份,便俯首行礼。
国丈,是一种俗称俗语,并不是官职,一般而言,皇帝的皇后和妃嫔的父亲都称之为国丈。
唐兴正经的官职是推诚宣忠翊运武臣、特进荣禄大夫、柱国、锦衣卫指挥同知。
所有的官职就突出了一个特点,不视事。
“国丈!”今参局无数次辗转反侧思考过唐兴的身份,想了不知道多少次,她没敢往皇亲国戚上面想,此时的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唐兴,半张着嘴,脸上的肌肉不停的抽动着。
今参局的脸色变得惨白, 她听到了心脏砰砰砰直跳的声音。
唐兴拿起了桌上的苹果狠狠的咬了一口, 打了个响指说道:“呼吸。”
今参局这才大喘气用力的呼吸了几下, 平复着自己惊骇的心情,她刚才惊讶到差点忘记呼吸。
要知道唐兴这个身份,她怎么都不敢去撩拨这个人。
“现在知道怕了?”唐兴将开好的椰子递给了今参局让她压压惊。
“不是…我…你…怎么…”今参局一时间说话都有点不利索,她怎么都料想不到唐兴这等贵胄,为何要到倭国这等蛮荒之地待着,而且一待就是两年时间,最主要的是看起来唐兴居然有几分怡然自得!
这可是倭国,大明的边角料地方。
唐兴笑着说道:“岳谦是大同府总兵官兼三品昭毅将军,袁彬是锦衣卫指挥使,陈福寅是我们这些人里唯一挂奇功牌的昭勇将军,三品,琉球郡县,陈福寅乃是头功。”
唐兴简单介绍了下在倭的这几位的官职,都是正经的大明武官,最低都是三品。
贺章的都察院总宪是三品,大明的六部左右侍郎是三品,大明的六部尚书是从二品。
“怪不得!”今参局失魂落魄的嘬着椰汁,一口气就喝完了。
唐兴简单介绍了下袁彬平平常常的战绩。
从土木堡天变护主、千军万马如履平地谋救朱祁镇、白毛风徒步数百里至东胜卫、跑了八十里人跑死了马抓捕奸细喜宁、百骑冲阵十万擒渠家三贼、深入敌营护李贤、舟山海战逞凶焰、琉球剿倭千人斩等等。
至于到了倭国,袁彬又相继完成了一骑讨、讨伐赤松家等事。
“袁指挥可是猛人一个,你们室町幕府那些虾兵蟹将不是袁指挥的对手。”唐兴说完了袁彬的战绩,袁彬本就是猛人,陛下钦定的青兕。
若是辛弃疾这头青兕,碰到陛下这样的君王,怕是不会变成诗人,而是赫赫战功的将军吧。
唐兴颇为无奈的说道:“可惜了,头功牌能当腰带了,就是没有奇功牌。唉。”
这些战绩都很猛,但是都在头功牌的范畴之内。
季铎笑盈盈的说道:“唐指挥,你看这是什么?”
季铎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绸裹着的檀木盒子,慢慢打开,一个金光闪闪的奇功牌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季铎拿起那枚奇功牌挂在了胸前,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说道:“奇-功-牌!”
唐兴瞪大了眼睛指着季铎,愤怒无比拍桌而起的说道:“竖子哪来的金牌子!啊呀!”
季铎摇头晃脑的说道:“陛下,在奉天殿,亲手,给,我!带上的!你不服?找陛下去!”
“啊呀!呀!”唐兴用力的攥着拳头,甩着胳膊,用力的一跺脚转过身去:“呀!”
人一着急就容易失语,唐兴此时就有些失语了,这季铎还在奉天殿领了奇功牌,太气人了!
袁彬从外面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先是按照礼数觐见了天使,接旨之后,站起来和季铎打了个招呼。
袁彬身后跟着的是岳谦和陈福寅,都是老战友,在琉球岛上抵背杀敌,可以把自己背后交给对方的袍泽。
“日月山河永固,大明江山永在!日月山河永固,大明江山永在!”袁彬、岳谦、季铎、陈福寅、唐兴伸出拳头碰在一起,高声喝道。
这句话,当初于谦曾经对着老营两万余的老弱病残喊过;朱祁钰十三骑冲阵夺旗的时候喊过;孙镗曾经在西直门背靠城墙杀敌时喊过;石亨在清风店下马拒敌时喊过;唐兴在兖州府外驿站李宾言被孔府联合倭寇刺杀时喊过;季铎和岳谦在奉节出使瓦剌迎回稽戾王时喊过;他们四人在琉球奋战时一起喊过;
“哈哈哈!”几人一阵狂笑,袁彬眉头一挑,看到了季铎胸前的金灿灿的奇功牌,瞪着眼问道:“奇功牌?”
“奇功牌。”季铎不动声色的点头说道,甚至还端了起来,表现出几分宠辱不惊,很快就端不住了,长笑了起来。
袁彬嘴角抽动了下,目眦欲裂、怒气滔天,这厮好生得意!
“陛下还赐了一首诗,虽无诗格,但是脍炙人口,诸位要不要听一听?”季铎猛地补了一刀,袁彬、岳谦和唐兴终于怒从心中起,恶从胆边生,向着季铎逼近。
陛下赏奇功牌,乃是陛下恩赐,他们无法置喙,但是此时打这个得意忘形的季铎一顿,硬是要得!
季铎伸出一只手大声的说道:“诸位!冷静!且听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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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功牌也不是只有我自己有!诸位,冷静!”
“诗词不是给我一人的,是给我大明所有出海猛士的!”
“月吐青山倚舰楼,为驰王事渡仙舟。”
“槎随博望从今日,雨罢扶桑定晚秋。”
“舱外云飞星欲动,洋中涛起地俱浮。”
“遥知天路行应远,记得君平说斗牛!”
“大明威武!”
季铎旺盛的求生欲救了他,他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奇功牌,挂在了几人身上,蠢蠢欲动的几人终于冷静了下来。
袁彬虽然是个粗人,但都是讲武堂毕业的将领,自然是能听懂这首诗。
陛下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也知道他们做这些事的艰难。
袁彬那股子初逢旧友的欣喜若狂、看到季铎那副嘴脸的愤怒、听到诗词时候不负圣恩的感慨万千,万千情绪汇聚到一起。
他忽然瘫坐在地上,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而下,随后嚎啕大哭。
袁彬是那种刀架在脖子上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猛士,此时哭的如此痛彻心扉,是因为陛下的肯定,也是因为大明的肯定,他们出生入死,陛下记得,大明也记得。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几个人围了上来,本来是宽慰,很快一起抱头痛哭了起来。
今参局捧着一个喝空的椰子,嘬着芦苇杆儿,愣愣的看着这一幕,她真的好羡慕好羡慕。
她哭的时候,都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不敢让任何人听到,否则她这个御令就没法做了。
她好想如此这般,当个人一样的活着。
在这一刻,今参局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要爬上唐兴的床,大明的儿郎都是负责人的大丈夫,一旦粘上了,日后唐兴走的时候,不会不带着她。
今参局从畏惧唐兴的身份,到现在看到这一幕,决定拼死也要爬上唐兴的床。
不为别的,因为大明都是好儿郎。
倭国是个粪坑,室町幕府就是粪坑里的压粪的石头,她不喜欢倭国,所有的东西,她都不喜欢。
日暮时分,今参局设宴款待天使,这个时候,情绪已经趋于稳定的几位,开始互相揶揄,仿佛之前哭的几个人没有他们本人一样。
“唐指挥,陛下密旨。”季铎将唐兴拉到了一旁叮嘱了几句。
大明要什么?
要倭国的金山银山,要倭国变成大明的倾销地,要倭国变成半封建半殖民地,这一点很难做到。
所以这次来的使团中的四千余人将会留下两千人给袁彬,这些人将会担任庶弁将,充实袁彬的指挥体系,训练倭国军队,维护室町幕府的统治。
若是室町幕府不听话的话,就让银阁寺换个人便是,陛下那边准备好了空白的册封诏书,随时可以再次册封倭国国王。
政治、军事、财经事务、文化等多方面的全面攻略。
李秉是副使,宣读密旨也要在侧,李秉解释道:“全面征倭,全面占领,安稳统治,靡费过甚,得不偿失。”
“以倭统倭,让室町幕府统治倭国更加简单,而且便于…噶韭菜。”
李秉面色十分奇怪,陛下这个噶韭菜的拟物手法,可谓是惟妙惟肖。
韭菜一茬一茬的长,长出来,割掉,再长,再割。
唐兴看完了密旨,叹息的说道:“足利义政看似深居简出,可是架空他不是那么容易。这家伙虽然不是个东西,可是这制衡一道玩的出神入化,将倭国掌控在手中。”
足利义政的基本盘是三管领,三管领三家和室町幕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三管领和室町幕府又强于诸多名主,这件事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容易。
季铎看向了今参局说道:“这不是有人帮你吗?”
“她要的我给不了。”唐兴摇了摇头,心有余悸的说道:“陛下要是知道三皇子多了一个外婆,不把我杀了才怪。”
季铎点了点密旨说道:“密旨写的很清楚,无所不用其极。”
大明此时并没有全面征倭的能力,没有那么多的船,没有那么多的海军,倭国孤悬海外,大海就是倭国最好的天堑。
全面征倭不现实,那么把室町幕府打造成半封建半殖民地,过程中有些事儿,朱祁钰也是可以妥协的。
大明再次陷入了钱荒之中,闹了不少幺蛾子的事,大明需要大量的白银流入,才能彻底巩固大明的新货币政策的成果,无论何种手段,追本溯源,都必须要有大量的白银流入,才能够彻底完成大明货币政策的推行。
唐兴没有说话,他在谋划如何彻底架空足利义政,御令是可以拉拢的人。
至于三管领,需要让他们自己先打起来。
斗蛐蛐、下饵,都是不二法门。
“要是李宾言在这里,我就不用费那么劲儿了。”唐兴无不感慨的说道。
李宾言在京师的时候,以憨直著称,开始督办孔府案之后,李宾言就变了,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再无憨直之相。
李秉笑着说道:“我在也一样。”
他来到倭国,就是干这个来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宾主尽欢。
季铎和李秉前往导至馆休息,袁彬去了地藏寺,名主入平安京,都在此地,而唐兴作为大老,留在了银阁寺。
今参局沐浴更衣之后,罕见的拿出了自大明来的胭脂水粉,小心的涂了一个淡妆,这可是她学的大明的妆容,不是日野富子觐见时候画的鬼模样。
“去大老房里。”今参局站起身来,赤着脚向着唐兴房间而去。
侍女小心的提醒道:“将军还未休息。”
“无碍,他知道也好。”今参局满不在乎的说道:“他要是个男人,就到大老房里把我抢回去。”
今参局抱着最后的一丝期许,希望足利义政真的是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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