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忙碌了起来,在稽王回京的消息传开之后,整个京师就变的沸沸汤汤。
各坊之间,隔三差五之家,挂上了缟素,大明的百姓是极其含蓄的,他们用门前悬挂缟素,来表达自己对那个稽王回京的不满!
京营也开始调度,石亨为了求稳,还专门调动了老营两万军士,这些都是能征善战之人,两万对三百,石亨会用炮火,将走到京师门前的瓦剌人撕碎!
当初瓦剌人大兵压阵,都没能进了京师的门,现在也是休想!
不是你带这个已经被废了皇帝号的稽王,就可以进来的!
而朱祁钰则继续在讲武堂办公,胡濙前去准备礼制,既然一切从简,那就简到底,胡濙干脆准备了一张桌子。
让稽王盖章用的,陛下肯定准备一些圣旨,让稽王用印。
胡濙拿不准主意,思前想后,还是坐不住,就奔着讲武聚贤阁去面圣。
他还没走到讲武堂,就碰到了于谦、金濂、王直、石璞等人,刑部尚书俞士悦在忙着稽查私盐盐引之事,连早朝都没参加,忙得昏头转向。
但是俞士悦该有的政治敏锐度还是有的。
在胡濙要进讲武堂面圣之时,俞士悦从御道跑来,一边跑还一边说:“等我下,等我下。”
“你们不地道啊,这么大的事,我忙着陛下的差事,都不喊我一声!”
俞士悦擦了擦额头的汗,连连抱怨,这么大的事,大家都是在大明这个锅里吃饭,怎么就不喊自己呢。
这要是来得晚了,到时候在陛下心里拧上了疙瘩,那自己这尚书,岂不是当到头了?
这官舍刚住上,冬天暖阁还没体验过呢。
“我们也刚到。”胡濙摇头说道:“走吧,一起进去吧。”
朝臣们在讲武堂门前,走了进去,往日里喊打喊杀的操练声没有了,讲武堂内安静到了极点。
几乎所有的讲武堂军将们,都集中在聚贤阁下的小广场上,就那么站着一言不发。
讲义堂的掌令官站在左侧,讲义堂的军官站在右侧。
一片肃杀之风。
讲武堂的军将们,训练了这么久,他们是陛下手中长剑,他们认为自己到了为陛下尽忠的时候。
天子的剑,指向哪里,他们就杀向哪里!
哪怕是那个人是曾经的天子,那个人是大明的稽王。
了却君王天下事,不就是军士们的宿命吗?
而六部尚书的身后也站了近百名的在廷文官,今日大约是办不了公务了,天大的事,等着陛下拿主意。
几乎所有人的在廷文武都来到了讲武堂的聚贤阁下,等待着如临九霄的陛下拿主意。
“兴安大珰,我六部尚书联袂而来,请求觐见陛下。”胡濙一马当先,对着守在门前的兴安说道。
兴安也是一脸无奈的说道:“咱家去通禀。”
兴安当然知道群臣为何而来,这稽王回了京。
这天下就好不了了,他们不希望稽王活着。
削帝号这件事,人人有份。
托名山匪流寇也好,还是直接装傻充楞也罢,将其剿杀在京师城外,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兴安没一会儿就出来说道:“诸位明公、诸位勋臣,请进,陛下写完了。”
“参见陛下。”诸臣上了二楼,赶忙行礼。
朱祁钰示意诸位平身就坐。
群臣都看着他们的皇帝,等待着朱祁钰的一声令下。
朱祁钰则十分平静拿出了一卷圣旨说道:“这是朕替稽王写的罪己诏,胡尚书,麻烦你到时候拿着,让稽王用印。”
让稽王现场写罪己诏,不知道写到什么时候了,干脆朱祁钰给他代笔了。
胡濙接过了那封卷好的诏书,俯首说道:“臣领旨。”
朱祁钰再次对着俞士悦说道:“你领顺天府衙役,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巡查,防止有人借机生事,偷窃、强劫,立刻抓拿、收监查补。”
俞士悦俯首领命。
“昌平侯,你让掌令官和军将们散去吧,他们还是军生,若是要观礼,昌平侯你组织他们去观礼。”朱祁钰又对着杨洪安排了讲武堂之事。
下面站的笔直的军士们,朱祁钰自然是看到了,但是这都是大明的未来,做脏事,脏了他们的手。
杨洪面色犹豫了下说道:“臣领旨。”
朱祁钰将调兵火牌交给了于谦说道:“令建平伯高远将车队团团围住,不可放走一人,也不可让任何人接近。”
于谦接过了火牌,还想劝,但是他还是俯首领命。
显然陛下是个能拿主意的人。
朱祁钰又拿出了一道火牌说道:“卢指挥,你带缇骑,从德胜门至金水河桥,再至太庙,隔出一道人墙来,朕要带稽王去太庙,祭列祖列宗。”
卢忠接过了火牌俯首说道:“臣领旨。”
朱祁钰安排了诸多事务之后,对着兴安说道:“准备三尺剑十一柄,让无名缇骑,跟随朕去太庙。”
兴安眉毛一挑,愣愣的问道:“是仪剑吗?”
仪刀、仪剑,俱不开锋,都是仪仗用的。
朱祁钰摇头说道:“要开刃的。”
兴安认真的想了片刻说道:“太宗文皇帝留下了制式永乐剑,长三尺重四斤,锋利无比,乃是当年太宗皇帝征战沙场所用,不知道陛下觉得是否合用?”
朱祁钰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颇为好奇的说道:“哦?还有永乐剑?开刃了吗?”
“在内承运库,保养极为妥帖,锋利无比!一共有二十柄。”兴安俯首说道。
朱祁钰点头说道:“好,就它了。”
至此,群臣们才松了口气,在太庙里带着十一名缇骑入太庙,到底要做什么?
自然不言而喻。
自然是要太庙杀人!
但是胡濙立刻开始挠头,他搜肠刮肚,都无法按照礼制,找补到根脚来!陛下英明无损,功业无暇,才是胡濙这个礼部尚书要做的事。
他忽然眼前一亮。
朱祁钰笑着说道:“诸位,各司其职,稽王,明日归京!”
朱祁钰给朱祁镇布下了龙门大阵,在迤北逃脱了天罗地网,在京城,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还能逃得过去吗?!
稽王的车驾获得了通行的文书,在宣府强兵的团团围住之下,向着居庸关而去。
莫罗看着躲在角落里的朱祁镇,重重的叹了口气。
“皇上,吃点东西吧。”莫罗对着朱祁镇说道。
朱祁镇如同吓到了一样,立刻高声喊道:“不,我不是皇上,叫朕…叫孤稽王!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你这饭菜里一定有毒!孤不吃!”
此时的朱祁镇就像是煮熟了红虾,蜷缩着身子,躲在车架的角落里,瑟瑟发抖,肩膀一耸一耸,面如金纸。
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京师是龙潭虎穴,朱祁镇已经感觉到了危险,但是,又能如何呢?
瓦剌人要送他回京,捣乱也好,向当今陛下献礼也罢,朱祁镇早已身不由己了。
自从他在宣府城下,扣杨洪的门的时候,今天其实已经注定了。
朱祁钰不是历史上那个顾忌亲亲之谊的明代宗,他为了皇权也好,为了大明京师无辜的五十万军士民夫也罢。
在朱祁钰眼里,朱叫门必须死。
“不要杀我,我不是皇帝,我不想争皇位,我什么都不想,回迤北,回迤北!那僭主,他一定会杀了我!不,是陛下,陛下一定会杀了我的啊!”
朱祁镇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惊恐的躲藏在车驾的角落里,离京师越近,他就越是恐惧。
莫罗放下了碗筷,好在距离京师,已经没半天的路了。
到了大明京师,朱祁镇这惊厥之症,找个太医能给看好吧。
朱祁镇有惊厥之症,在土木堡就犯了这个病,当时莫罗照顾的,到了京师城下,朱祁镇被现在的大明天子,被打了火铳,吓得好几天,都没好好吃饭,也是莫罗照顾的。
现在这惊厥之症,又是犯了。
朱祁镇非常擅长逃命,但是他已经无处可逃。
莫罗有些叹息的看着朱祁镇,她知道自己选错了夫君,这人虽然是皇帝,但是连普通人的胆量都不如。
想来也是,要有胆气,还能做出叫门叩关这等事?
莫罗对朱祁镇也是失望透顶,她只希望自己能够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孩子平平安安的长大罢了。
车架停止了德胜门前,兴安领着人早就恭候在此。
兴安看到车架缓缓的停在了自己面前,高声说道:“请稽王下车,更服束发!”
兴安见车里没什么反应,再次高声说道:“请稽王下车,更服束发!”
莫罗看了眼蜷缩在车角嘟嘟囔囔的朱祁镇,颇为无奈的说道:“稽王殿下不曾有亲王服饰,不知大珰可有准备?”
兴安眉头紧皱,怎么是个女人回话?
他探着头看了眼,里面的确是一个穿着皇帝常服的人,他俯首说道:“稽王乃我大明亲王,不可批左衽、披头散发入京,此乃华夷大防!”
“把衣服拿上来吧,我来伺候殿下更衣束发。”
莫罗艰难的给朱祁镇换上了衣服,便帮着朱祁镇梳着头发,叹息的问道:“大珰,敢请问,如此多的刀兵,不让瓦剌兵入城,我这个瓦剌公主,也进不得城吗?”
“在草原上,即便是最凶狠的部族,也不会对女人和车轮以下的孩子出手,难道大明乃天朝上国,也不放过我这个女人,和肚子里的孩子吗?”
兴安再次回话说道:“陛下明旨,公主可以随同入城。”
莫罗的嘴角牵出了一丝微笑,给朱祁镇梳头的手也变得快得多了,她给朱祁镇梳好了头发之后,换上了兴安送来的衣服,入城去了。
朱祁镇一言不发,颤颤巍巍的看着车窗之外的兴安,在他眼里,兴安比魔鬼还可怕!
人激动、害怕到了极点的时候,是说不出话来的,这是短暂失语。
朱祁镇现在就说不出话来,他嘴唇一直在哆哆嗦嗦,脸上的肌肉,偶尔会用力的抽搐一下。牙关不停的打着颤。
并不是莫罗对他做了什么,而是他害怕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惊厥之症,朱祁镇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毛病。
兴安看着打扮的差不多了,俯首说道:“还请稽王下车。”
莫罗可以入城,但是不能随行,她被人专门领着引到了观礼的午门五凤楼上。
今天日头正好,孙太后带着稽王府稽王妃嫔四人,也在午门之上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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