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部尚书围坐在长桌之上,小声的窃窃私语着,商量着应该如何办才好。
“于老师父,朕已经让卢忠把凤阳诗社的十四个人抓紧了诏狱之中,这篇文章,就让五城兵马司的人负责收缴,瓦剌大兵压境,不要几日,就会从紫荆关入关之大明京师之下。”
“这片社论,陈循大学士以为还是当没有出现过的好。”朱祁钰大声的说道:“上皇敕喻,乃是由瓦剌人胁迫所写做不得真,诸公以为呢?”
徐有贞哆嗦了几下,立刻俯首说道:“当不得真,必然是上皇受胁迫所写,臣…觉得还是行封驳之权,将其封驳才好。”
朱祁钰眼睛一眯,点头问道:“哦,徐御史的意思是,让六科给事中行封驳之权是吗?”
“让上皇之敕喻让六科给事中都看到,让在廷文武都知道,让全天下的老百姓,街头巷尾的讨论此事吗?”
“我大明的皇帝,让大明量中国之宽,赠予西虏,割让大同、宣府是吧。”
“你是准备打算迎回上皇之后,让上皇被人戳脊梁骨骂,羞愤难当吗?”
“臣不敢!”徐有贞一抖,跪在了地上。
行封驳事,是六科给事中的权力,徐有贞的意思就是让上皇的敕喻继续走流程,一直卡到六科给事中封驳。
朱祁钰的意思是直接卡在他们手里,当朱祁镇说的话是废话。
这里面其实还是在争论话语权。
朱祁钰怎么可能容忍朱祁镇的敕喻,在大明依旧有效力呢?
徐有贞的话是最后的抵抗,可惜,他所有的抵抗,都是建立在维护朱祁镇的皇权之上。
奈何朱祁镇的所作所为,自绝于天下。
徐有贞就是再能救,也拦不住他的主上朱祁镇,自己一点点的毁掉自己的根基。
“陛下,广宁伯刘安,应当如何处置?”于谦说起了这次亲自送朱祁镇敕喻的大同总兵官刘安。
礼部尚书胡濙立刻说道:“陛下,广宁伯刘安擅离重镇,素无智谋,莫救邦家之难,不由朝命,图加侯爵之荣,臣以为当斩。”
吏部尚书王直却是看着那篇文章,似乎满是愤慨,对刘安之事却是不闻不问。
“陛下,刘安乃是大同总兵官,乃一镇军长,擅离城邦至城外,献媚贼寇,失我大明威严,有辱大明颜面,臣以为,当斩!”右都御史赵谦高声疾呼道。
“陛下,临阵脱逃,若不加惩戒,恐怕军心动荡不已,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陛下,此人素来没什么自谋,全凭祖宗刘荣之恩德,胆敢无宣入朝!不杀不足已警示,酿大祸就晚了。”
“陛下,臣以为应当以临阵脱逃论死。”
……
几个大学士也纷纷表态,陈循面色复杂的说道:“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朱祁钰点头说道:“卢忠,将刘安带到诏狱之内,暂加禁锢,待大理寺卿、都察院和刑部,商定好了罪名再加处置。”
“于老师父留一下,都回文渊阁和各部衙门吧。”朱祁钰懒洋洋的挥了挥手。
于谦刚站起来,只好再次坐下。
“于老师父,刘安该不该死?”朱祁钰转动着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的问道。
站在朱祁钰的角度,刘安从大同城墙放下吊篮,去城外送金银给瓦剌人,并且要求见朱祁镇,没见到之后,痛哭流涕。
但这一条,就很该死了。
但是他本能的觉得这件事,不那么简单。
刘安在朱祁镇的敕喻里,被加封了侯爵,如果真的贪恋这个侯爵之荣,他此时应该在大同,而不是在京师。
养寇自重这种本事,在这个年代,是所有武将们必须掌握的技能。
对于刘安也是这个道理,他要是真的打算加侯爵,就应该留在大同府。
把敕喻散播天下,咸使知闻,让宦官们把敕喻带回来。
而不是亲自送回来了。
这一趟有多危险,刘安这么大的人了,他能不清楚吗?为何要羊入虎口呢?
失去了军队的军将,就像是失去了獠牙和利爪的猛虎,刘安真的觉得凭借着一封太上皇的敕喻就能从朝廷这里掏到侯爵的封赏吗?
尤其是朱祁钰见了刘安之后,更觉得刘安不是这么蠢笨之人才对。
刘安更像是背锅,也像是请罪,而不是为了侯爵之荣。
所以他才打算问问于谦。
于谦当然看出了朱祁钰的犹豫,他想了很久才说道:“陛下,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虽说刘安擅离职守,但是离开时也命令让郭登代其总兵官之职,把兵权都交给了郭登。”
“现在当务之急是朝廷下令正式任命郭登挂征西前将军印,出任大同总兵官,防止祸端再起。”
朱祁钰认真的想了想,代总兵和朝廷任命的征西前将军,大同总兵官,对于展开工作而言,为他正名,的确是必须的。
朱祁钰点头说道:“好,成敬,你令司礼监拟诏,快马送到大同府。”
郭登虽然被刘安所托付,但是终究是个副总兵官,万一朱祁镇再次叩门,郭登有实无名,怕是会被人置喙。
于谦继续说道:“若说临战斩将,臣也以为有点不妥。”
“陛下,刘安一脉,乃是广宁伯刘荣三子,这刘荣忠武之名,天下闻名,这一刀下去,怕是天下军士皆胆战心惊啊。”
朱祁钰认真的品了品于谦的意思,刘安兵权交了,对于军将来说,那就失去了最大的依仗,最大的保护伞。
于谦的话,算是肯定了之前朱祁钰的想法。
刘安送敕喻进京,压根不是为了侯爵之荣。
临阵斩将,乃是兵家之大忌,虽然不是一个防区,但因为你们老朱家的兄弟阋墙,就杀一个为国戍边的将领,军士们总会内心有点想法。
刘安是刘荣的第三子,刘荣乃是洪武、建文、永乐年间的善战之将,一生纵横沙场,死后获赠广宁侯,谥忠武。
忠、文、武、正,这都是谥号里排前面的美谥。
刘安代表着是勋戚,这个时候,大刀阔斧的砍向勋戚,的确是件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朱祁钰主意已定,低声问道:“那既然刘安来都来了,不如让他守一下东直门?”
“前几天于老师父还说人手不够用,让朕把范广从辽东调了回来。”
于谦长长的松了口气,长揖之后说道:“臣领旨。”
于谦走后,朱祁钰一直在琢磨一件事,为什么朝臣们,都要杀刘安?
他都能想明白的事,朝臣们想不明白吗?
不!
他们什么都明白!
朱祁钰立刻灵光一闪,站起身来说道:“兴安,去诏狱,朕要见一见刘安。”
之所以刘安该死,就是因为刘安卸了兵权,跑到了京城!
这不是在维护朱祁镇,而是刘安对朱祁镇已经彻底失望了!
朱祁镇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确定了刘安有必要拉拢的时候,决定出面见一见这个刘安。
斗争的真谛是什么?
教员曾经说过,搞清楚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把敌人搞得少少的,把朋友搞的多多的。
朱祁钰来到了诏狱,见到了已经醒来的刘安。
朱祁钰看着还算淡定的刘安,笑着问道:“你从大同府千里迢迢的乘快马跑过来,是已经想到了要住这诏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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