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哥。”
狐豨将一块他陷阵士专用的大盾牌递给了李郃。
李郃伸手接过,双目则看着城外远处那一万韩军弩兵,看着对方徐徐排成了进攻的阵势。
“你们也退下去吧。”
李郃对身旁的狐豨、狐贲几人说道。
狐豨、狐贲几人相视一眼,却不肯丢下李郃独自撤至城内,因此李郃也只能让他们多加小心。
此时城墙上那两千韦营弩兵已经撤至城内,取而代之的则是手持长戈与盾牌的秦军,这些已逐渐恢复了士气的秦卒,依旧让城外的魏军难以逾越这道防线。
然而这些秦卒是否能抵挡得住韩军弩手的打击呢?
就在李郃思忖之际,城外远处那一万名韩军弩兵终于朝仓城方向举起了手中的弩。
“目标,前方城池东侧城墙……”
在那一万名韩军弩兵的前方,韩将孔夜大声喊着,下达了射击的命令:“……放箭!”
一声令下,一万名弩兵前后扣下了扳机,刹那间,整整一万支弩矢嗖嗖射出,划破长空,仿佛蝗潮,令人不寒而栗。
倘若说之前五千名韦营弩兵的齐射就已经是十分壮观,那么此刻这一万韩国弩兵的齐射,其壮观程度是韦营弩手的整整两倍。
“箭袭!准备迎接箭袭!”
秦军将领甘兴嘶声力竭地大吼着,同时整个人已经猫身躲到了墙垛下,举着盾牌遮住了身体。
“小心。”
李郃亦告诫着狐豨、狐贲等人,几个人亦效仿甘兴的做法,猫身蹲了下来,包括城墙上其余的秦军将士。
只是短短几个眨眼的工夫,那一万支箭矢就仿佛暴雨般在东城墙上劈头盖脸地淋了下来。
在一阵叮叮当当、噼里啪啦的响声中,城墙上的秦军纷纷倒地,哀嚎不断。
事实上,在甘兴等将领的提前预警下,城墙上的秦军将士已做好了迎接箭袭的准备,然而那一万名韩国弩兵的齐射实在是太密集、太凌厉,以至于有的秦军即便已举起了盾牌,却仍被多方位射来的弩矢射成了筛子。
但最最令人感到震撼的,则是秦卒手中的木盾直接被密集的箭雨击碎,不说其他人,就连李郃、狐豨、狐贲几人都倒抽一口冷气,举着大盾牌缩在墙垛下,丝毫不敢动弹。
大概七八息过后,再也听不到箭矢的响动,李郃移开遮蔽自己身体的大盾牌,确认那阵箭雨已经结束,他这才谨慎地站起身来,看向城墙上的情况。
突然,他眼角余光瞥见一名魏卒竟从城墙外侧探出了脑袋,紧接着就露出了半个身体。
在短暂一愣后,李郃猛地拔剑,一剑劈在那名魏卒下意识举起的长戈上,巨大的力道将那名魏卒击飞出去,仿佛断了线的风筝,惊叫着就摔入了底下的人海中。
然而趁机攀爬上城墙的魏卒,远远不止方才那人,仅仅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城下的魏军竟然就爬了上来。
见此,李郃沉声喝道:“魏军上城了!击退他们!”
还别说,居然真的有秦卒听从他的命令,也不知错将他误认为是己方的将领,亦或是知道李郃曾经的战绩,心中敬畏。
期间,充当李郃卫队的狐豨、狐贲、彭丑等人,亦带着若干陷阵士协助驱逐魏卒。
只见这些当日在李郃向嬴虔介绍时被称作‘二百步卒’的陷阵士,一手持着大盾、一手持着长戈,兴致勃勃地挤开秦卒迎向攀爬上来的魏卒,效仿当日李郃限制狐豨的战术,先举着大盾一记凶猛的重创,撞得迎面那魏卒七晕八素。
有一名魏卒最惨,竟同时遭四名陷阵士全方位的撞击,被挤在当中完全无法动弹,活活被撞断了骨头,口吐鲜血倒下。
当然,最凶猛的还当数彭丑,已学会了盾击的他,一套冲撞接盾击,撞得攀上城墙的魏卒们人仰人翻,简直无人能挡。
就连秦军也很震惊这位将领的悍勇,自发地跟在彭丑身后,将被彭丑撞倒、撞吐血的魏卒结果。
对比有李郃、彭丑以及若干陷阵士助阵的这段城墙,其余几段城墙的厮杀则较为激烈,由于秦军并没能在箭雨结束后的第一时间站起来继续阻挡攻城的魏卒,这就导致大量的魏卒趁机杀上了城墙。
好在秦军也不是软柿子,纵使稍有失误,但依旧坚守不退,与这些趁机杀上城墙的魏卒展开了厮杀。
而在此混战之际,李郃则面带讶异地看向城外远处的那一万韩国弩兵。
方才,那一万名韩国弩兵的齐射,可谓是将仓城的东城墙从南到北都覆盖其中了,而令人震惊的是,除了个别流箭,绝大多数韩军弩手的攻击点都集中在东城墙的范围,误差竟没有超过十丈,这才导致魏军在第一时间发起了对城墙的突袭。
可见,那一万名韩军弩手在弩射这方面是相当有经验的,哪怕称之为精锐也不为过。
震惊之余,李郃也隐隐猜到了对面韩军主将韩举给他的暗示,当即下令道:“告诉韦营将,让他将东城墙撤下来的弩手分别驻于北城墙与南城墙,压制东城墙外的魏军!”
“是!”
一名陷阵士抱拳领命,匆匆而去。
不多时,仓城南北两处城墙便出现了韦营弩手的身影,他们朝着东城墙外魏军的方向发起了齐射,可怜东城墙外的魏军将全部精力都投在正面的秦军身上,哪料到斜角袭来了一阵箭雨,一时间受到了不小的伤亡。
再加上东城墙内侧的三千韦营弩兵亦发起了齐射,城外攻城的一万魏军可谓是损失惨重。
见此,魏军大将穰疵大骂韩军:“该死的韩举,他是瞎子么?难道他就没有看到南北两侧城墙上的弩手么?!”
事实上韩举当然有看到,但那又怎么样?
他从那两支守城弩手的射程可以判断,对方就是之前的少梁弩手,他为何要攻击一支正在竭力射杀魏卒的盟国弩手?
他麾下的弩手努力射杀秦军,少梁的弩手努力射杀魏军,这在他看来简直就是双份的喜悦,为何要阻止?
归根到底,少梁才是他韩国真正的盟国,双方不存在任何矛盾与利益冲突,相比之下,魏国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盟国,他巴不得魏国与秦军在这场仗中各自战死几万甚至几十万人。
不止是韩举,事实上此刻统率那一万弩手的韩国大将孔夜,他也注意到了仓城南北两处城墙上的少梁弩手。
南边他够不到,但北边他其实是够得到的,只要派出两千弩手,就能利用射程上的优势,几无损失地压制北城墙上的少梁弩手,但他并没有那么做。
一来韩举暗示过他,二来,他其实也倾向于秦魏两国在这场仗中皆付出巨大的损失。
真以为韩国上下都认可魏国这个盟友?不!
韩人永远不会真正接纳一个曾经屡次攻打过他们的盟友,只不过碍于秦国更加危险,为了自保,韩国才勉为其难站在魏国那边罢了。
在双方的默契下,韩军弩手明明有能力压制仓城的少梁弩手,却丝毫没有那么做的意思,仅将攻击范围限制在东城墙上,尽可能地射杀秦军;而仓城城内、包括北城墙、南城墙的少梁韦营弩手,也诡异地毫不考虑那一万韩国弩兵的潜在威胁,毫无保留地对城外魏军发动一波又一波的齐射。
这两方弩手间的默契,使得东城墙上下的秦军、魏军,必须时时刻刻顶着对方射来的弩箭,苦不堪言。
此时嬴虔已回到了东城门楼前,自然而然也注意到了这诡异的一幕。
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为他早就猜到少梁与韩国私下肯定有什么默契,但只要魏军的损失与他秦军相当,他并不介意少梁的这些小动作。
毕竟权衡利弊,假如没有那五千少梁弩兵,他秦军的处境无疑会变得愈发不利。
更别说少梁还派来了一千名此刻正在城内睡大觉的少梁奇兵。
然而,嬴虔能接受,并不代表兼任魏军主帅的魏相公孙衍能接受。
当亲眼看到韩军弩兵竟在有能力压制少梁弩兵的情况下,对正在攻击他魏军的少梁奇兵置之不理,他便恨地咬牙切齿。
他忍着怒气下令道:“告诉韩举,叫他派其麾下步卒攻打北城墙!”
这道命令很快就传到了韩举那边。
韩举巴不得这种僵持继续持续下去,哪会主动去打破?
他义正言辞地告诉前来传令的公孙衍的卫士:“请转告魏相,此次攻城,我军根本没有做到万全的准备,仅靠一些攻城长梯,我认为不足以攻陷仓城,我不想我麾下的将士白白牺牲,请恕我拒绝!”
当公孙衍的卫士将韩举的答复告诉前者,公孙衍气得大骂:“……背叛!这是对魏国的背叛!”
此时瑕阳君的座驾就在不远处,见韩举拒不接受攻打北城墙的命令,便主动接下了这个任务。
虽然他心中恨不得立刻想办法罢免公孙衍,但站在大局的角度,他也不希望他魏国军队付出惨重的伤亡。
瑕阳君的主动请缨,让公孙衍稍觉意外,他拱手说道:“那就麻烦瑕阳君了……”
“不必!”
哪怕明知公孙衍有希望与他化解矛盾的意思,然而瑕阳君的回答依旧毫不客气:“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魏国的将士!”
他毫不客气的回答,让附近的魏军将士们面面相觑。
不多时,瑕阳君便率领近万魏卒来到了北城墙外,而同时,公孙衍又派龙贾率一万魏军攻打南城墙。
在最初的试探过后,魏军终于对仓城展开了三面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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