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已近十一点。
路瑶急匆匆跳下车,把薛晗拦在了车里。
“你别下来，我自己进去就行。”
薛晗不放心想要送她,突然接到个电话。他低头找手机,路瑶就趁这个机会关上车门,让司机快开。
眼看着人走进了大门,薛晗只能作罢。
他讲电话的时候语气就有点差,电话那头的方娜娜倒是声音温柔,半点没生气。
“薛晗,你们今天看的哪部电影？”
“你问这干嘛。”
“想问你好不好看,如果好看的话，过两天我也去看。”
薛晗觉得莫名其妙。大晚上打电话给他就为了问部电影？这不符合方娜娜一贯矫情的人设。
“你到底有什么事儿！”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就在薛晗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方娜娜再次开口：“薛晗，我们真的不可能在一起吗？”
“不可能,我对你没感觉，你别整天缠着我。”
“那你对你那个学姐呢，你对她特别有感觉？”
薛晗听她提到路瑶,心里没来由地浮过一阵紧张感。
“这跟你没关系。”
“有关系，这关系到我能不能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你很喜欢她，可是你觉得你们最后能一起吗？叔叔阿姨都不会同意吧。”
“这用不着你操心。我爸妈听我的还是听你的，你自己心里也有数。别管别人家的事儿，管好你自己吧。”
“好吧……”方娜娜轻叹一声，“你要真这么固执,我也没办法了。”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方娜娜！”薛晗突然提高音量，“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招。你想对路瑶做什么。”
“没什么，我先挂了，以后再聊吧。”
匆匆说完，方娜娜挂了电话。
薛晗坐在车里越来越不安，想起今晚碰到王劲时的画面。
那人一贯贼眉鼠眼，他当时也没在意。现在仔细想想只觉得不对。
他立马扑到前排冲司机吼：“师傅麻烦调头，回刚才的大学。快点儿。”
他真怕路瑶出事儿。
路瑶进校门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异样，除了夜风有点凉，吹得她头痛。
她觉得自己真的被传染了感冒，早上吃的那几片药药效已过，这会儿嗓子又干又痛，全身上下酸痛感越来越强。
她急匆匆往宿舍走，想要尽快回到温暖的室内。
这个点校园里人很少，从校门到宿舍大概要走十几分钟的路程，路瑶挑了路灯明亮的一条路，裹紧了衣服往前走。
夜静得有些吓人，她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偶尔起一阵风，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就像有人聚在一起细碎得说着什么似的。
路瑶胆子不小，在这样的环境里却也心头发凉。
她的脚步更快了。
走出去没多久，路瑶耳朵一凛，似乎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特意放慢了脚步，步伐也轻了许多。
结果那声音清楚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很明显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路瑶吓一跳，再次加快脚步，同时摸出手机给徐凌打电话。
薛晗离得太远，这会儿打了他也赶不过来。徐凌就住学校宿舍。
电话很快就通，路瑶把嘴紧贴话筒，压低声音和对方说话。没说几句就听到提示音，那是有电话打进来的意思。
她却不敢挂电话，边跑边说。她一直不敢回头看，却也能感觉到那人和她同时提速，甚至跑得比她还要快。
路瑶的心怦怦直跳，说话声音已有些变调。
手机里还在不停提示有电话打进来，她却顾不上去接。
打电话的人急得在那里直骂娘。
司机师傅安慰他：“年轻人别着急，很快就到了。”
“麻烦您再快点，我给您加钱。”
薛晗说着掏出两张一百块递了过去。司机没接钱，只加了一脚油门。很快车子就停在了大学门口。薛晗把钱扔到副驾驶上，跳下车就往学校里面冲。
门卫处的保安立马冲了过来，拦着他不让进。
“你哪个系的，这么晚才回来，先跟我过来登记。”
薛晗心想登个屁个记，赶紧把钱包从裤子里摸出来，直接塞进保安手里。
“我有急事找我女朋友，您帮个忙。里面钱随便拿。”
两个保安大晚上被人塞一钱包，都有点回不过神来。就在他们发愣的当口，薛晗借机冲了进去，远远将他们给甩开了。
他在校园里狂奔，又拼命给路瑶打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始终没有人接。
X大的校园占地面积广，他从一头跑到另一头，全身的汗和淋了雨似的，嗓子里直冒烟，着急上火到恨不得找人打一架。
方娜娜刚才那个电话绝对有问题，王劲这个王八蛋每次碰见绝没好事儿。
一想到那只脏手可能会碰路瑶的身体，薛晗就有杀人的冲动。
电话始终打不通，薛晗急得一脑门汗，看到前面有个女生在走，直接冲过去把人拉过来仔细瞧。
那女生被他吓一跳，尖叫着转身就跑，留下薛晗一个人落寞地站在那里，头一次心里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如此没用。
保安也在这时追了过来，想把他拉走。薛晗还没来得及解释，手机突然响了。
他立马接起来，刚“喂”了一声，路瑶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薛晗是我。”
那声音听上去有些闷，情绪很糟糕。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我已经回宿舍了。”
“真没人伤你？”
“没有，徐凌过来救了我。”
薛晗长舒一口气。
他是不喜欢徐凌，但也得承认这人很让人放心。在他在，路瑶十成十不会有事儿。
“对不起，我应该送你到宿舍门口的，以后不会了。”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长久的沉默让人心里发慌。
薛晗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到底怎么了路瑶，你有什么事儿别瞒我。”
“我真的没事儿。我刚才是想和你说，以后我们还是别见面了吧。”
“你说什么？”
薛晗语气一沉，脸上的表情阴郁得叫人心慌。那几个想来拉他的保安犹豫了半天，也没人敢来当这个出头鸟。
薛晗还想再追问两句，电话里突然出现了别人的声音。
“是我徐凌。路瑶已经没事儿，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徐凌你跟我说实话，路瑶她……”
“她真的没事，我保证。”
薛晗没办法，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逼路瑶什么，只能先挂了电话跟保安回到保卫科，把事情解释清楚后拿回钱包，一个人慢慢地走回学校。
不长的跑他走了很久，偶尔抬头看一眼天，总觉得今晚的月亮光线特别冷。
路瑶这会儿也浑发冷，坐在徐凌的宿舍里拿着杯热茶取暖。
今晚发生的一切超出她的控制范围，她所有的智慧和聪明才智，在粗鄙的男人的蛮力下，变得一文不值。
如果不是徐凌提前赶到，今晚校园里的某处草丛，就会是令她最惊恐的地方。
徐凌看她拿杯子的手微微颤抖，感到特别心疼。他过去蹲下来摸摸路瑶的脸颊：“没事了，你要觉得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我没受伤。呲……”
她低头一看，发现徐凌正在碰她手上的伤口。
“这里，还有这里，还有你的脸。那男人下手很重，你脸上的手掌印估计得好几天才能褪下去。你要怎么跟老师同学说？”
“实话实说吧，我在校园里被人袭击，让人打伤了。”
“要说你跟那男的的关系吗？”
“不用，我不认识他。”
徐凌没有逼她：“你觉得这样好那就这样说。这种事情如果没有当场抓住的话，警方也不太会放在心上。如果你想报仇，我可以帮你，或者你找薛晗，他应该能解决。”
“不要找他。”
“那就不找他。要我帮忙吗？”
“不用。”
路瑶不想把事情弄大。王劲没在她身上占多少便宜，就是两人扭打的时候她被他打了几下。男人力气大，打得路遥头晕眼花。
好在徐凌及时赶来，王劲就跑了。
徐凌说得对，没有当场抓住，这事儿就不好办。
两个人又坐着说了会儿话，期间徐凌找出药箱替路瑶擦药。看她疼得想掉眼泪的样儿，他又忍不住开口：“你说你有没有后悔过和薛晗在一起？”
“没有。”
“真这么喜欢他？”
“是。对不起。”
徐凌笑：“干嘛和我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
“你有什么错？”
“我都没搞清楚自己的心意，就跑回来跟你表白，害你烦恼了很久吧。”
路瑶忍着疼，眼泪汪汪地看他：“那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喜欢，但应该不算爱情。有些男生和女生从小一起长大，会把爱情误认为是喜欢，以为自己不过就像喜欢个妹妹一样。而我和他们相反。我以为我对你是男生对女生的那种感情，可结果我想错了。我真的就是拿你当……”他说着摸摸路瑶的脑袋，“妹妹吧。”
这话他上次就想说来着，结果林老师突然出现，害他没说完。
路瑶听了之后一脸平静，似乎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
“我早就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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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薛晗都没给路瑶打电话。
他不敢打，总觉得那天路瑶说的那句不要见面的话不是在开玩笑。
他担心一打过去对方直接和他提分手。
可他又关心路瑶的身体，最后拐着弯的找到了徐凌的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
徐凌当时刚下班，一个人在宿舍里换衣服。接到薛晗的电话后他笑了：“你要知道她好不好，干嘛不亲自给她打个电话。”
“我这不是怕她不高兴嘛。唉，女人的心思真是难懂，时好时坏的。”
“那你就多哄哄她。”
“怎么哄，兄弟你有经验吗？”
“我要有经验，路瑶现在还会和你谈恋爱吗？”
说得也对，薛晗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徐凌你跟我说实话，那天路瑶有没有让人欺负？”
“伤是有的，半张脸肿了好几天。至于其他你想的那些事，因为我及时赶到没发生。你们以后出门尽量早点回校，你记得把她送到宿舍门口。”
“我知道，这事儿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徐凌就想挂电话，薛晗却突然叫住他，犹豫了一会儿和他说了句谢谢。
“不用谢，不过再有下次，我也不客气了。”
那个叫王劲的家伙听说也是G市人，年纪小小不学好，回头得找机会给他个教训才是。
至于薛晗……
“你要不看紧她，我会把她带走。”
一通电话打得薛晗很是郁闷，他还是头一回被个男人这么威胁。偏偏对方说起话来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薛晗想说几句狠的，终究还是作罢。
拿对付王劲那种人的那套来对付徐凌，是完全行不通的。
在徐凌处打听到真实的情况后，薛晗还是给路瑶去了个电话。
路瑶这会儿脸已消肿，情绪也恢复正常。宿舍里几个女生招呼着一起去吃晚饭，她就冲人摆摆手，让她们先去。
“别管她了，”沈沁笑着拉另两个出门，“大男友打电话来了，咱们还是识相点吧。搞不好一会儿晚饭就送到门口了。”
吴妮也跟着起哄，在门口冲屋里喊：“咱们吃完了去图书馆，十一点前宿舍里没人哦。”
说完三个人笑作一团，贴心地把门关上了。
路瑶自始至终没有笑，说话四平八稳，听不出多少感情。
她这个样子让薛晗有些不安。
“那天的事情应该是王劲和方娜娜安排好的，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你要怎么给交代法？”
“王劲他哪只手碰了你？我把那只手卸了来给你。”
“然后呢，王劲再纠结一帮人，把你堵在弄堂口暴揍一顿是吗？”
薛晗听出她生气了。
“我不会让他伤到我，你放心。”
“他伤不到你，却能伤到你身边的人。”
“路瑶我说了，这件事我很抱歉。我以后不会给他机会再伤到你。”
“未必是我，还有可能是别人。你父母，你爷爷奶奶。王劲他太了解你的一切，你防不胜防。所以你们两个是准备这么过一辈子。今天你打我一拳，明天我砍你两刀是吗？”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薛晗有些恼了，这事儿他憋屈了好几天。要不是知道路瑶会不高兴，他当天晚上就找王劲拼命去了。
他问那句话后路瑶沉默了许久，然后才道：“薛晗，可能我们两个真的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生活方式不同。我跟你不一样，我只喜欢过安逸的生活。我与人为善，不跟人闹矛盾。我只要这么继续安静地生活下去，我就可以过得很好。我身边的人也都和我一样，不会招惹到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我们都只是学生，即使将来走上社会也不会跟王劲那样的人接触。如果不是因为你，我这辈子都跟他没交集。”
薛晗脑子里一直像有东西在爆炸似的，吵得他听不清路瑶说的话。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听清了她说的最后一句。
“所以你的意思是，因为我的出现，害你有了危险。那些臭狗屎一样的人就此缠上了你。你觉得那是因为我的错，因为我这人本身也不是个好东西，所以才会屡屡沾上狗屎是吗。”
路瑶听他这么口不遮拦地贬低自己，有些难过也有些心疼。可好不容易把这些话说出来，她已轻易不能更改。
这次如果不做决定，以后可能真的就决定不了了。
她记得薛晨和她说过这样一番话：“我让你们分手，并不意味着就要逼他薛晗立马去娶方娜娜或是李茜。而是希望给他多一个选择的机会。今天他家大业大，想怎么胡来都可以。他日一旦家境败落，他能否接受这样的落差。如果他因此觉得是因为你的关系，才令他走到了这样的境地，你觉得你们还能和现在一样情比金坚吗？”
路瑶说不清楚，未来的事情太过虚幻和模糊，她能做的或许只有试上一试。
薛晗还小，离定性还有十来年的时间。她不希望和自己的初恋男友最后走到相看两厌的境地。
说到底，年龄成了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
那远比家世来得更让人不安。
薛晗简直要气炸。
明明向前迈出了一大步，现在突然退回原地，甚至跌落谷底。
该死的王劲那天究竟对路瑶做了什么？
“你跟我说实话，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没有。”
“我不信！”
“不信随你。反正我活到这么大，欺负过我的男人只有你一个。我不是那种受了委屈会默默忍受的人，如果王劲真对我做了什么，我会去报警。”
薛晗听她语气坚定，紧张的情绪略微放松。
可他还是接受不了分手这个现实。
“路瑶……”
“先这样吧，你马上高三了，你该做的是学习。别的……算了吧。”
她以为薛晗会跟以前一样气得摔手机挂电话，结果他什么也没做，电话也不挂，两人不说话的时候只能听到对方粗重的呼吸声。
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
他不吵不闹反倒叫路瑶心慌。在沉默地拉锯战中路瑶坚持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主动开口。
“薛晗……”
话音未落，电话却突然断了。
路瑶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半天没回过神来。
沈沁她们吃过饭到操场上去走了两圈，估摸着路瑶的电话打完了，才兴冲冲地回来看戏。
结果开门进来发现屋里一片漆黑，沈沁就笑了：“我说什么来着，肯定约出去吃烛光晚餐了。”
管小婷去摸门口的开关，灯一亮她吓了一跳，尖叫了一声。
“瑶瑶你在啊，你怎么不开灯？”
外头天已大黑，路瑶就这么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也不开灯，把其余三人都吓得不轻。
吴妮发现了端倪，两手各拉住一个室友，示意她们别说话。路瑶也没回答管小婷的话，只是起身拿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坐回到位子里慢慢喝起来。
那天晚上沈沁她们没敢太早入睡，上床后一直默默地等着，还在被窝里给另外两人发微信。
“睡着了吗？”
“还没。瑶瑶睡了吗？”
“不知道啊。”
“沈沁你去上个厕所，趁机往她床上看看。”
“又是我！我都上三回厕所了。”
“谁让你俩对床，共用一个扶梯啊。”
正商量着，路瑶突然开口了：“我没事儿，你们不用担心我，赶紧睡觉吧。”
沈沁忍不住了，一把掀开被子爬到了脚边，探着脑袋问路瑶：“出什么事了，你跟你家弟弟吵架了吗？”
“嗯，我们分手了。”
整个宿舍顿时哗然。
路瑶立马又道：“别问我为什么，都睡吧。”
她都这么说了，别人也不好再问什么，只能忍着一肚子的好奇强迫自己去睡觉。
结果那天晚上睡得最好的反而是路瑶。她第二天起来发现了这一事实后，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没心没肺的典型。
打那天起，薛晗就没再纠缠她。两个人都没拉黑对方，但都默契地没再联系彼此。
徐凌第一个知道这个事儿，觉得有些头痛。
“本来我也不赞成你们恋爱，不过既然谈了，为什么又突然要分手？”
“本来就不该谈的。我们在一起就是耽误彼此，还是分开得好。”
“不后悔吗？”
“暂时没有。”
“那难受吗？”
路瑶抿唇不说话，咬着面前奶昔杯里的吸管，几乎要把它咬破。
失恋总是难受的，只不过她这人一向喜欢掩饰情绪，加上又是她提的分手，所以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要死要活。
最多就是没什么胃口，不到半个月已经瘦了好几斤。
“何苦呢。”
“长痛不如短痛。趁现在感情还不深，万一拖到以后，再被他爸妈棒打鸳鸯，我也觉得没意思。我这人不喜欢闹得太难看。”
这次薛家派出了薛晨当说客，如果她不听的话，下次可能就是薛母。再以后说不定会是薛父。
闹到那个份上，就真的撕破脸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你啊……”徐凌无奈地叹了口气，想了半天给了路瑶一句评价，“太有自己的主意，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儿。”
路瑶停下咬吸管的动作，问徐凌：“我这样的女生，是不是特别不讨人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薛晗：擦，刚睡完老子就提分手。路瑶咱俩的性别是不是弄错了！
路瑶：对，我就是这么不负责任。
薛晗：瑶瑶，那咱们什么时候再和好啊。
路瑶：呃，可能……就这几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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