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司业查看了那套笔记无误,又校看了一遍题目,觉得这书可出了。崔燮敬上了一份润笔,便将第一批印出来的送了五十套给费司业,留下几摞给翰林们,剩下几十套捆扎好了带到国子监,要分送给当初朝他要印制笔记的同窗。
司业主笔,后面又搭着一溜看头衔就让人眼晕的翰林出题……别说是他们这些国子监的学生,就连在翰院随着名师念书的翰林秀才们若知道了,都得伸了手来抢。
崔燮先数出八份给费解元,叫他分送陪太子考试的另外七人——多的那份送他叔父,剩下的便按着预约顺序分给同窗们。
彩印笔记一套四本,纸张雪白厚实,分出七八种颜色套印,字体清楚工整,写书人又是当世名师,拿出去卖个二三两银子都不成问题。那群监生们不意他能弄出这么精致的一套笔记,也不好意思像当初借他笔记抄时那样伸手白拿。
有钱的便要给钱,囊中羞涩些的只好摆着手说不要,等别人买了再借来抄。
崔燮也不打算从同学身上赚钱,见有那么多想要又买不起、舍不得买的,便与众人说了自己要集参考答案的事,请同学们做书后的题目。若有做得好,能集入参考的,便送一套题集作润笔。
这么一说,就有些银子不方便,却自信经义娴熟、文采足可观的同学来找他借书。
崔燮印的书少,想看的人却多,又都是至亲的同学,给这个不给那个也不合适。他数着数量不够,索性趁午修时跑去跟费司业、林监丞他们打商量,请教官允许他捐给藏书楼五套书,再往六个讲堂各放两套,方便同学们有空时借阅做题。
国子监只有拦着不许学生逃学,从来没有拦着不许学生捐书的,费司业去跟丘祭酒提了一句,便同意了他的要求。
林监丞倒是于这事上更热心,翻看着那套《国子监名师费司业讲孟子》问崔燮:“你将这本书列到第四,是打算把四书集齐了?五经又当如何?”
崔燮心头一喜,目光灼灼地看向他:“先生说的是,学生正有此意。这回已做了费司业的孟子,往后学生还想做丘祭酒的大学、中庸。论语因学生入学晚了,只听了后面几卷,就是要出恐怕也得过一两年。五经义上……学生是诗经科的,暂且做不成那四本,却得烦扰先生与谢助教了。”
他早就瞄上这两位诗学老师,只不过诗经字数多、教得慢,笔记得记好久才能攒齐。而且林监丞毕竟干的是抓国学风纪,拿木条给人“痛决十下”的工作,他也不敢贸然撞上去。
这回可是林监丞自己先意动了。
崔燮看出他的心思,便极力撺掇:“先生是北京国子监诗经学博士,教的是天下间最好的学府、最好的学生,别处学校、书院,有哪家堪与国学相比?先生能教得好我辈监生,岂还有教不了的学生!”
林先生那颗有些摇摆的心,又叫他推着晃得更厉害了些。
这本《孟子》笔记印得那么好,又整齐又清爽,笔记后头还有翰林学士们集的题目,主讲的名字能与翰林学士并列,叫人想想就心热。林监丞深心里自然也愿意出一本,他只是有些犹豫,生怕自己讲的有疏漏处,刊发出去恐叫那些治经的大家批驳。
他略说了一句,崔燮便朝他深施一礼,深情地劝他:“咱们出这套书不过是为给天下读书人指一条明真知道的路,又不是与人辩理学,哪儿有人能笑话先生?那些笑的人或许治经治的好,怎么不见他们出本书指点那些苦无处求师的学子?若那学问于于天下人无益,治得再好又有何用……”
林监丞究竟在国学干了这么多年,教书育人的本份都化进骨子里了,教他激了两句,便抛掉犹豫,闭着眼答应了:“那我便与谢助教商议一二,看我们怎么合写一部。若然哪位翰林也肯印……”
崔燮忙说:“翰林们肯若出,那就是翰林名师笔记系列了。监丞是国学名师,既有心为天下学子出一套教程,何必与别人比较。”
林监丞“嗯”了一声,便把这事撂下,转了话头:“回头我叫人多做几张白板,叫斋长们把你书后的题目抄下,挂在堂壁上供学生们做,省得他们乱哄哄地借书,做题做得慢,抄写时也恐有记错的地方。”
崔燮谢道:“还是监丞想的周全,那学生明日再带些石墨笔……”
林监丞摆了摆手:“国学里哪儿就缺这几个铜子,什么都要你们学生从家里拿了?早先你拿来的还有些剩的,斋夫们往日也往居安斋买过几盒,不怕不够用的。”
这些石墨笔只是小事,要紧的却是:“你什么时候找画师来给我画像,提前说一声,我换一套宽缓闲适的道袍,别穿着官袍画,不好看。”
国子监监丞不过是从八品小官,穿着青色官服也显得寒酸,不如换身有魏晋风度的大袖宽袍好看。
崔燮了然地点了点头,笑道:“那肖像便是学生画的,先生什么时候换衣裳都行,学生画得快,得了稿子再画也来得及。”
原来是你画的!
林监丞差点儿从椅子上坐起来,翻开桌上那套《孟子》笔记,看着上头五官□□【神韵】都逼真肖似,只是脸庞更光滑俊秀的费訚,惊讶地说:“竟是你画的……不曾听说你给费大人画肖像,这是什么时候画出来的?你居然会作画,怎地早不曾听说过?”
崔燮淡定地说:“学生年轻……早几年跟家里的馆师陆举人学的画画,后来离了先生回乡,就靠自己仿市面上的画练习,也画见着的人物风景。费司业教了学生一年多,早晚见着,面貌□□【神韵】都在心里,何必要面对面坐着才能画呢。要是让学生这就画一张监丞的肖像,也是画得出来的。”
林监丞还穿着一身官袍呢,不肯给他画,便叫他回去读书,又安排了斋夫往各处学斋里挂上木板,安排斋长领书、抄题。
这可是翰林出的题目,要不是崔燮求得了费司业的笔记,主持编纂此书,国子监的学生寻常也见不着!
凡是好学的、好名的学霸们都不待人催便自觉投入到题库中。更有不少嫌抄写麻烦,嫌斋长们抄的慢的,径自拿着银子找崔燮,找他买一套新书。
这么好的老师编的,一套四本的笔记,才只要二两银子一套,平均下来一本只卖五钱银子,比外头卖的《京华日抄》《定规模范》《拔萃文髓》可合算多了。
买书的都觉着他是给国子监同窗们特别优惠了,倒有不少人劝他:“咱们都在监里读书,按月给米给钞,不至于一套书都得要你添银子在里头。该多少便是多少,你只管报实价!”
崔燮笑道:“这就是实价,我并不曾往里倒添什么钱。何况当初我找人印制笔记本就是为了方便同窗们学习,后添的一些题目也是那些翰林大人们为了教学子们读懂经义而尽心出的,我又怎么能拿这书赚钱?这价钱折够了成本,已是足够了。”
这本书不像《水浒》《联芳录》那样,做得精精致致,卖给有钱有闲的人玩赏,而是真正给需要读书的儒童、书生看的。
他们的书好,书价低,买的起的就多。哪怕是像他们迁安那种地方的穷书生,节衣缩食地挤出二三两银子,也能买得起这套书,看得到最好的老师是怎么讲学的。
而且这书利润薄,那些盗版商人挤不出利润空间,恐怕盗版也不会太多。正版书前后夹有李东阳的序言,有翰林诸公题跋……其中还夹着一篇他写的成书题记呢。
这书卖出去,换的是名声,是他进入官场的政治资本,而不是钱。只要有薄薄的利,不至于像石墨笔那样赔本就行。
崔燮美滋滋地把剩的二三十套卖了,回去便找了计掌柜来,叫他安排着多刻几套版,加紧多印,连同沧州和迁安一同铺货,往后还要卖到外地去。凡买书的,就送一套粗细不同的石墨笔芯,并附一份画着写字手势的使用说明书。
原先这墨笔只在京里卖,出京又有陆举人和他的同年、朋友们亲身推荐,倒不一定要说明书,如今要叫大客商卖到外地去,给份儿说明书则更方便些。
居安斋这边赶工印制《孟子》讲义,国学的学霸们努力做题,崔燮则把印制好的样书送到李东阳家,叫老师送给参与编撰本书的翰林们每人十套样书,与些花露、香肥皂、鹅胰、面脂、瓶装的烧酒之类作润笔。
这样种带课后题的笔记,就连出题人也是头一回见着,拿回去各自送给后辈,或是与同僚、朋友共赏,说着说着自然要夸崔燮一句心思巧妙。这套书的名声便渐渐地从翰林院渐传至督察院、六部。
兵部尚书张鹏偶然听人说了一句崔某主持编撰的书,忽然想起自己当初还拿过一个姓崔的神童当志学的例子,便问:“那崔燮可是当初编四书对句的迁安神童?”
《四书对句》不大出名,但崔燮这个人还是出名的,正说着此事的左侍郎阮勤便回道:“是个神童,李学士的弟子,叫皇上召进宫给太子讲过一回学的那个。”
张尚书拊掌道:“是他!当初他从乡下编了那本书,我就看他是个教人励志向学的好苗子。想不到如今他都会编经义文章了?”
虽不是经义文章,但也是有用的东西。几位侍郎、郎中便找了本《孟子》笔记给尚书大人。张尚书从头翻过,看罢了书中题目崔燮写的那篇编书的心路历程,啧啧叹道:“老夫当初的眼光果然不错。别看他生在官宦人家,不如那些真正乡间奋斗出来的,也足可当个教人向上的好例子了。”
北京武学里的生员刚教他严管了两年,渐渐又有涣散之风,正好再教一回。他叫下属打了个条子,拨帐款直接往居安斋买了几十套笔记叫人送去,跟那套《四书对句》并着肩的搁在武学各学堂前头,叫学生们长些知羞耻、搏上进的心思。
那些叫教官们严管了两年,连好看的衣裳都不能在学校里穿的武学生们看见那套书,听见教官又提起“崔燮”这名子,简直都两眼一黑。
他们已经不去惹那书生了,他怎么没完没了的出这东西!好容易这两个月有了些放松的痕迹,叫他一衬托,叫兵部各位堂官们又想起了盯着他们念书上进,再没个像从前那样安心玩乐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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