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桐仁重新勾起笑容。
他和顾寅来自同一个地方,他知道顾寅的过去。这将是他无往不利的制胜法宝。
可谢奚却接过了朴桐仁的上一个话题。
谢奚幽幽开口:“长得怎么样不重要,要看看的人的审美。”
朴桐仁刚刚才重新勾起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
这个小崽子...
谢奚又往前走了一步。
这个女人从他一坐下,就在明里暗里向他暗示,她对顾寅很熟悉。
而顾寅的过去...是谢奚不知道的。
关于顾寅。
谢奚承认,最初他无数次揣测过顾寅接近他的目的。
不纯良的某种想法、和某个人相近长相的替代品、接近其他人的跳板...等等。
如同揣测之前所有接近他的那些恶意一样揣测着顾寅。
但以无解收场。
因为顾寅和所有人都不同。
谢奚拎得清恶念和善意,也很了然自己想要什么。
谢奚想要顾寅。
是顾寅这个人。无论他可能是谁。
而关于顾寅到底是谁,关于顾寅想不想说他的身份...
谢奚可能暂时无法知道,但也绝不需要在一个可疑的外人嘴里听到。
尤其当这个外人有着很强的侵略性,看顾寅的眼神又让他那么的不舒服。
谢奚语气淡淡:“你和寅哥这么熟悉,难道不知道,寅哥从来不会拒绝朋友请他吃饭吗?”
朴桐仁被谢奚凝视着。
谢奚一双眼睛乌黑而深邃,顾寅不在,他完全换了一种气息。
看着眼前这个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的年轻人,被以这样的眼神注视着,朴桐仁背上无端渗出一层冷汗...
敌意。
冷漠又冷静的敌意。
朴桐仁明白谢奚在一字一字提醒他:你才是个外人。
浓艳的妆容都快挡不住朴桐仁难看的脸色了。
朴桐仁意识到自己所谓的“无往不利的制胜法宝”,在谢奚眼里好似只是滑稽的逞强而已...
但朴桐仁到底登台多年,变脸对他来说如家常便饭。
他很快恢复神采,红唇勾起,嗓音像黄鹂鸟一样雀跃:“那你知不知道,顾寅最讨厌表里不一的坏小孩了?”
他同样也提醒谢奚:彼此彼此。
谢奚抿起了唇。
两人互不相容地对视着。
外面真的下起了雨。
轰隆隆的雷鸣一声接着一声,尚未离开餐厅都听得一清二楚。
顾寅买单失败了。
餐厅经理陪着笑脸向顾寅解释:“实在是不好意思,因为桐小姐早就预订好了,所以已经提前买过单,只要她本人过来签个字就行,无需您再另外付款。”
难怪朴桐仁刚刚被瞪了一眼就不坚持了,原来是在这做了准备。
可这也难不倒顾大爷。
顾寅眉梢微挑,往台边一靠,手里的手机边角轻轻敲着台面,扬唇笑着说:“没事,我看你们关系挺熟络,想必她是你店里常客,这顿我付,至于她已经付过的定金,记在她的账上就好了。”
他连一顿饭的便宜都不占朴桐仁的,关系撇的一干二净。
谢奚和朴桐仁走来这边,都听到了顾寅跟餐厅经理的这一番话。
朴桐仁蓦然停下脚步,怔怔看着柜台前谈笑风生的顾寅。
他看着餐厅经理一点一点被顾寅拿捏得没有办法,挠头擦汗,最终退步,还是让顾寅付了款。
朴桐仁:“......”
小事也好,大事也罢,无论什么事,只要是顾寅决心要做的,就一定都能够做成功。
朴桐仁偷偷看了顾寅许多许多年,看过太多的不可能在顾寅手中变成可能。
可是他不行。
他跟顾寅不一样。
别说事情,就连顾寅本身...就是他的不可能。
指尖戳进手心,谢奚的话回荡在朴桐仁耳边。
当顾寅走过来时,朴桐仁问:“...我连请您吃顿饭都不配吗?”
声音发苦,带着颤音。
顾寅眼角翘起:“瞧你说的什么话,老乡一场的,但凡你稍稍真诚上那么一丢丢...”
拇指与食指比出一小截的距离,微微一笑,不再多说。
转过头,见到自家小白兔居然被几个服务员给团团围住了。
好家伙,好几个服务员,一人手里握着一把透明雨伞,叽叽喳喳的,全都红着一张脸,争着抢着要往谢奚手里塞伞。
谢奚一下子就收到了四五把伞。
顾寅有些无语:“......”
小孩儿走到哪儿都怪招人喜欢的。
最终谢奚收了三把伞,走过来分给顾寅和朴桐仁一人一把。“服务员说我们这桌中了奖,奖品是一人一把伞。”
“挺好。”顾寅笑眯眯地摸了把兔子头。
不管是真的中了奖,还是单纯因为被服务员们喜欢,有这么个主角光环还是舒服的。
朴桐仁接过谢奚递给他的伞,看着顾寅放在谢奚头上的手,握着伞的力度逐渐加大。
“顾寅...”陡然地,朴桐仁叫了一声顾寅的名字。
“嗯?”顾寅闻声投去眼光。
餐厅门外雨帘入目,顾寅侧身而立在雨幕前。明桃艳泫。
和在原来的世界还是有些细微差别,在这个世界,顾寅好像丢掉了很多包袱,他变得更加自在,也更加熠熠耀眼。
眼睛里倒映出顾寅的身影,朴桐仁摇摇头:“...没什么,下山去吧。”
“肯定要下山啊。”顾寅率先向外走。
朴桐仁沉沉看着顾寅挺拔的背脊。
也许,顾寅曾经是可望不可即。
可现在,连穿越生死和顾寅同抵另一个世界的事情都发生了...
朴桐仁的眸色变深,黑瞳里滋生出大片阴郁的暗色。
‘等下山。’
‘等下了山,我一定会留住你。’
谢奚就站在顾寅身后,朴桐仁逐渐转变的眼神被他一点不落的收进了眼底。
这是一种隐藏着疯狂冲动的眼神。
危险甚至肮脏。
唇线慢慢拉了下去,谢奚不动声色收回目光,也走进雨幕,跟上了顾寅。
——
三人撑伞走在雨里,餐厅门外不远处一棵树下,站着个怀抱女婴的年轻妈妈。这场雨下得她毫无防备,抱着孩子正在思考去哪儿避一避。
顾寅看着这对母女,转了转手中的伞。
谢奚却先顾寅一步,走到年轻妈妈身边,把自己手中的伞送给了她。
年轻妈妈满目惊喜,连忙道谢。
顾寅看着谢奚,眸光越发柔和。
现在的小白兔子比以前有人味儿多了,都开始主动关心外面需要帮助的老弱妇孺了。
乐于助人完了的小白兔从雨里走到顾寅面前,纤长睫毛上携裹着细碎的秋雨,小声说:“寅哥,我没有伞了。”
莫名流露出了一种可怜巴巴的委屈感。
顾寅哈哈笑了两声,把伞往前一撑,温声说:“进来。”
宛如敞开了怀抱。
谢奚唇角浅浅上扬,钻进伞中。
“有点小。”覆上顾寅拿着伞的手,并掌握了这把伞的主动权,谢奚很自然地搂住了顾寅的肩膀。
说完,湿润长睫下眼眸微动,淡淡瞥了一眼身后瞪大眼睛咬牙的朴桐仁。
朴桐仁:“......”
眼睛往头顶望了望——
他妈的这么一大顶的伞,小你妈呢小?!
雨越下越大,要下山自然是坐缆车。
可能是下雨的原因,缆车处几乎没几个游客,顾寅三人不需要排队。
看着空空荡荡的售票处,顾寅沉吟了一下,说:“一个缆车只能坐两个人。”
谢奚和朴桐仁同时望向顾寅。
谢奚目光晦暗。
为什么要特意说“一个缆车只能坐两个人”?
顾寅的视线和朴桐仁的对上了。
缆车里是完全封闭的空间,顾寅想要避开谢奚和朴桐仁说什么,没有比这架缆车更合适的地方了。
被顾寅投以注视,朴桐仁秒懂。
这一懂,方才一路上阴沉的心情豁然开朗,朴桐仁脸上洋溢出靓丽的笑容。
反正小白兔一个人坐缆车又不会不安全。
想了想,顾寅说:“谢奚,要不,你一个人...?”
话尚未说完,顾寅眼看着小白兔乖巧又懂事的把伞放回自己手里,垂着眼睫走进了雨里。
顾寅:“......”
不是...我还什么也没说呢...
顾寅连忙把伞往小白兔头顶举了举:“别感冒了,换季感冒不容易好。”
谢奚看了看云山雾绕的缆车轨迹,轻叹:“好高啊...”
顾寅:“......”
这一点顾寅特别赞同,南北山确实又高又险峻!
谢奚:“寅哥和朋友去玩吧,不用担心我。”
顾寅:“???”
不知道为什么,顾寅觉得小白兔好像误会了什么?
这搞得...好像是自己想和朴桐仁约会似的!
不是啊!
顾大爷冤枉死了。
他不是这种人哇。
扭头看向朴桐仁,只见这货行动力巨快,已经把票都买好了。
晃了晃手中的票,朴桐仁笑容甜美:“上车吗?”
郁郁雨中,笑容刺眼极了。
顾寅:上个锤子的车!!
哎,其实这一截缆车乘坐的时间说长也不算长。
朴桐仁说话喜欢拐弯抹角,缆车里还有摄像头,那啥逼问啥的也不适合...
其实也没必要非争这么一会儿的时间。
尤其,顾寅在朴桐仁面前本来就稍显被动,要是再让朴桐仁觉出他很在乎,引得朴桐仁越发蹬鼻子上眼反而不好。
抱有目的性的是朴桐仁,所以,他看似占了优势,某种程度上亦是弱势。
以不动应万动,未尝不好。
小白兔的到来,反而帮顾寅摘下了之前看朴桐仁时戴上的穿书人滤镜。
谢奚和朴桐仁都在仔细注意着顾寅。
看到顾寅眉头舒展开、做下什么定论的模样...
朴桐仁脸上的笑容挂不太住了...
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朴桐仁觉得...顾寅似乎改变主意了。
他的秒懂好短暂啊,说没就没了...
手背青筋浮现,有点不甘心,朴桐仁捏紧了雨伞。
谢奚却突然说:“一人坐一辆缆车吧。”
顾寅:“???”
朴桐仁:“???”
朴桐仁:草?这白莲现在是在得了便宜还卖乖吗?
谢奚望向朴桐仁。
不等顾寅说什么,朴桐仁立刻赞同了谢奚的提议:“一人一辆好,快点下山吧。”
哼,卖乖就卖乖,看出来他喜欢卖乖了。
那就让他再卖乖一次,谁也别想占到便宜!
说着朴桐仁率先上了缆车。
朴桐仁在缆车上坐好,转过身子透过玻璃看还在站台上的顾寅两人。
谁知,只见顾寅上了一辆缆车后,谢奚紧跟着也迈上去了...
这俩人...还是上了同一辆缆车啊!!
朴桐仁:“???”
朴桐仁:“!!!”
朴桐仁:“......”
瞪大了眼睛,朴桐仁一头红色大波浪差点没给气得绷直了!
缆车上顾寅也有些奇怪。
顾寅问:“你不是要自己坐一辆吗?”
谢奚坐在顾寅对面:“反悔了,我想和寅哥在一起。”
封闭狭小的缆车厢里,薄凉打底的声线格外好听。
顾寅:“......”
害,果然是小孩儿,说白了他就是不想一个人坐缆车。
缆车吊在轨道上缓缓开始了运行。
初始运行时,缆车都会遇到些颠簸,类似飞机行驶遇到气流那样一抖一抖。
顾寅把透明的雨伞绑好竖在两腿前面,两掌交互紧握着伞柄。
不看外面,也不环顾左右,顾寅对谢奚说:“聊会儿天。”
谢奚:“聊什么?”
顾寅一错不错盯着谢奚的眼睛:“...随便聊什么。”
目光认真专注,像是在凝望什么珍宝。
谢奚心脏猛然漏拍了一跳。
他第一次被顾寅用近乎灼热的视线全神注视着。
窗外倾盆大雨拍打玻璃窗面,谢奚心内腾然升起一簇旺火。
这团火焰翻滚着燃烧,却又听顾寅问:“在学校一个月没遇到什么麻烦事吧?”
谢奚一愣,眼神暗下,摇摇头回答说:“没有。”
“没有就好。”顾寅紧接着又说:“我今天刚爬上迎客崖的时候,遇到了挺有意思的一桩事,有一个老爷子带着家中的两个人在悬崖边上拍照...”
缆车经过了一个卡口,车身又是一颠。
顾寅使劲攥住了手掌下的伞柄,音调微微上扬:“有意思的不是拍照,是我帮他们三个人拍了一张照,拍完后,老爷子对我这个第一次见的陌生人,直接发出邀请...”
“寅哥。”谢奚打断了顾寅的话。
他很敏锐,察觉出了顾寅的微弱异常。
顾寅皱眉:“嗯?”
谢奚定定迎着顾寅专注的目光,身体向前倾,伸手握上了顾寅的手。
顾寅手上的温度,凉得好像才从雨里捞出来似的。
顾寅:“怎么...”
谢奚两道眉头拧起:“寅哥...你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外面骤雨强风,缆车上的吊顶刚巧又碾压过一个卡口。比刚刚更猛烈的颠簸袭来,缆车一个摇晃——
顾寅直接栽进了谢奚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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