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瑄回到怀城就开始忙,三月一号就要正式测试，他们在这之前要做无数次的安全测试，风险系数降低到零。智能驾驶系统她研究了七年,她的团队也接过合作开发，可独立开发是第一次。
这个项目最初完成是在去年年中，可所有人都不信任他们的技术，经过艰难的投票决定公司的L3项目继续购买德方系统，蒋霖屿争取到的是合作开发。后来德方违约,蒋霖屿一怒之下把德方踢出了局。力排众议，推出时瑄团队的新系统。
可没有人看好他们的技术,时瑄是个无名小卒。
三月一号不是一个很好的发布时间,但他们不能等了。
试驾意义重大，试驾就要公开面对媒体。每一环都很重要，必须做到万无一失。这关系到国内智能技术的突破，国产汽车的国际地位。各方媒体都在关注，他们都在等Monste出问题,给上屿重重一击，让上屿知道什么叫离开国外技术不能独活。
二月十四,再一次室外障碍测试。寒风呼啸,时瑄和工程部另一个老大都在测试现场。她穿着从头包到脚的黑色羽绒服,抱着电脑看数据监测。
耳机里驾驶员的声音传来，“第一次测试开始。”
白色汽车缓缓开了出去，测试场地是密封，规模非常大，场上停着几辆测试车辆。时瑄紧紧盯着场上,目光沉寂。
身边人都保持着沉默,各司其职,谁也没有发出声音。
时瑄个子不高，长的白瘦。笑起来眉眼弯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但发起脾气来就是霸王龙。平时怎么插科打诨都行，关键时刻，敢废话会被她飞出项目。
第一测试阶段结束，耳机里有主控组的回复，一切正常。
“老大，蒋总过来观看测试。”李迅也戴着耳机，在后面低声跟时瑄汇报。
“好。”
蒋霖屿最近来怀城的频率很高，时瑄见怪不怪。
时瑄继续盯着电脑上的数据，一条条程序跳过去。测试场进行第二项障碍测试，时瑄按了下耳机，脑子高速运转，全神贯注接收各方面的信息。
初步测试一共五个阶段，全程两公里。
寒风吹动了时瑄的头发，她看起来有些纤弱，但站在指挥位，分量就非常的重。
十分钟后今天的第一次测试结束，时瑄在平板电脑上写下标注，让各部门把数据汇集再做一次汇总。
“有几条数据有变化，需要检测稳定性，半个小时后继续第二次。”时瑄一边交代李迅，一边往回走，猝不及防看到站在测试场边缘的蒋霖屿和林浩阳。
蒋霖屿穿着偏正装的灰色大衣，翻看着手里的测试文件。蒋霖屿无论在什么场合都精致一丝不苟，衬衣永远扣到最后一粒扣子，衣服上没有丝毫褶皱，一尘不染。戴着眼镜的脸永远是面无表情，仿佛戴着面具。
他身后跟着上屿高层，今天这群高层倒是没有指点了。
时瑄非常讨厌跟这群高层打交道，她要做的是把系统做好，其他的与她无关。这些高层却希望她去做一个交际花，上酒桌游刃有余八面玲珑，回工作间做出无敌牛逼的程序。
所以时瑄进上屿第一周就跟顶头上司干起来了，对方扬言有时瑄没他，果然，那个人后面就没了。
蒋霖屿邀请时瑄回来的条件就是给她绝对的权限，时瑄可以不用搭理上屿任何高层的指挥，他们团队在总部时就是脱离管理层的存在。到怀城，时瑄至今只认识怀城总负责人郑尧，郑尧之前是董事长秘书，后来跟蒋霖屿做助手，现在调到了怀城管理层。
时瑄刚要移开视线，突然动作顿住。
蒋霖屿身后站着黑色短款羽绒服的林浩阳，他穿的格外休闲，长腿懒散的往后倚着，靠在一边栏杆上观看场上的测试车辆。
时瑄快速眨了一下眼，林浩阳什么时候加入上屿高层了？
林浩阳似无意，目光流转看了过来，时瑄迅速移开眼，抬手推了下眼镜。后悔戴这个眼镜了，林浩阳以前就吐槽过小镜片黑框眼镜老土。可时瑄工作时戴这个舒服，她有很多副眼镜，戴这个最多。现在流行的薄款大多比较轻，很容易脱落。
时瑄把眼镜拿下来，面前的世界顿时一片模糊，场上车辆看的模模糊糊，她转头跟李迅说，“有纸吗？”
“你要擦眼镜？我帮你。”李迅连忙从包里拿出眼镜布，接过时瑄的眼镜喷雾细致的擦起来，说道，“我最近刚弄了个防雾喷雾，要不要试试？”
“嗯。”时瑄都没听他在说什么，想把李迅鼻梁上那个薄款拿下来给自己戴上，可他们两个度数不一样。
“科技改变生活。”李迅跟时瑄搭档很多年了，自然知道时瑄需要什么样的效果，擦干净眼镜递回去，又把热水递给她，“今年怀城真冷。”
时瑄的世界清晰起来，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余光看到蒋霖屿带着众人浩浩荡荡而来。时瑄把保温杯扣上递给李迅，抱着电脑站直。
“蒋总。”李迅开口，站直退到一边。
“测试结果怎么样？”
“有几条数据有变化。”时瑄打开电脑如实汇报，说道，“需要再次确认测试，半个小时后进行第二次测试。”
蒋霖屿接过电脑查看文件，目光凝重。
“时总。”林浩阳伸出手，盯着时瑄的眼镜，“好久不见。”
蒋霖屿长腿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开路，嗓音淡淡，“这个项目林总要投，过来视察现场。外行废话比较多，时总不用什么都回答。”
林浩阳要投资L3还是只投Monste？时瑄看着近在咫尺的手，保持着面上的平静，握住林浩阳的手。忽然林浩阳收了手，拇指搭在她的手背上。
砂砾的触感，林浩阳的手看起来好看，可并不细腻。可能年轻时候折腾的太多，落了薄茧。
时瑄迅速收回手，心跳的有些快。
“有什么问题可以咨询李迅，李迅是我的助手，他知道全部数据。”时瑄站直，看着林浩阳的眼，林浩阳的瞳仁没有蒋霖屿那么黑，他是琥珀的质感。总是透着股漫不经心的疏离，此刻就是。
李迅上前自我介绍，“我是李迅，时工的助手。”
林浩阳目光更冷，看过他，上下审视。
“你去忙吧。”蒋霖屿把电脑还回去，道，“等你的第二次测试。”
“好。”
时瑄接过电脑快步就走。
蒋霖屿抬手整理袖口，挥手让其他人离开。保持着面无表情，转身往回走，“林总打算投多少钱？”
“你这么敲诈我的钱，不怕希儿知道把你踹了？”林浩阳记住了李迅的工牌，手抄兜迈开长腿走在蒋霖屿身侧，“今天情人节是吧？我看希儿身边风景不错。”
“我的钱就是她的钱。”蒋霖屿和林希当初因为情人节的误会，造成了后面一系列的悲剧，今年情人节蒋霖屿格外重视。他提前跟着米其林餐厅的主厨学了厨艺，今晚一定要给林希一个绝对浪漫震撼的晚餐。他，蒋霖屿一定要用实力证明，他的厨艺就是坠吊的，“三月一号就要公开测试，今晚让他们全部门加班。”
林浩阳捏了下骨关节，发出声响，他眯着眼，舌尖抵了下腮帮，“呵。”
蒋霖屿是人？
“我出钱，你给他们部门安排个晚餐，晚上我不回去住。”林浩阳回头看李迅，那小子刚刚帮时瑄擦眼镜拿茶水，挺殷勤啊。
“晚餐可以，但你要注意分寸。”蒋霖屿若有所思，抬起一指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嗓音慢沉，“我不希望，我的公司将来出现一则传闻：上屿集团总裁智障入脑，为了兄弟出卖手底下技术部门高管。导致项目流产，家破人亡，流落街头，惨绝人寰。”
林浩阳：“……”
——
时瑄在测试场待了一天，下午五点回到工位上继续检查程序，李迅进门说道，“老大，今天情人节。蒋总刚刚发通知说请部门全部员工吃饭，有对象的可以带对象。”
“情人节？”时瑄的情人节太遥远了，上一次情人节还是八年前跟林浩阳。情人节在中国的春节前后。林浩阳每年春节都要回国，情人节互相寄个小礼物，时瑄对这种节日并没有什么概念，也没有什么触动。他们认识第三年的情人节，林浩阳依旧回国过年，时瑄在学校上课。
下课接到林浩阳的电话，林浩阳说有个礼物要送给时瑄，让她去下楼取。
时瑄出门就看到了抱着玫瑰花的林浩阳，红玫瑰格外耀眼。林浩阳穿白色羽绒服，短寸让他的五官更加深邃，他斜靠在路边，笑着看时瑄。
情人节礼物自己跑来了。
寄自你的林先生。
那晚上他们一起放了烟花，吃了蛋糕，互相写了贺卡，时瑄在最后的贺卡上写的是把我的时间送给你。
时瑄小时候的外号叫时间，有人喊她小时，喊着喊着她就成了时间。
给你全部的我。
“单身的我就不去了。”时瑄面向电脑，说道，“你们玩吧，玩的愉快，我今晚加班。”
“你知道摩天轮公园顶楼餐厅吗？蒋总订的这家。他们家的蟹特别好吃，真的不想试试？有对象的过情人节，没对象可以拼桌吃大餐。”李迅过来撑在时瑄的桌子上，看着时瑄的脸，时瑄非常漂亮。李迅跟她认识很多年，一直有一个秘密，他也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跟时瑄讲，“不算是聚餐，蒋总很人性化，说可以分开进餐。有家属的带家属，没家属自行选择，选择跟喜欢的人——或者同事，一起进餐。”
“抬手。”时瑄敲了下李迅手边的桌子，“不要挡住我的视线。”
李迅往旁边挪了下，还盯着时瑄，深吸气，“老大，我可以陪你一起吃。”
“没兴趣。”时瑄工作狂，对李迅的建议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老大，你有喜欢的人么？”
时瑄敲键盘的手一顿，随即摇头，“没有。”转头看向李迅，“你今天的话怎么这么多？那么闲？闲的话今晚留下来加班。”
李迅：“……”
冷血无情时总。
“团队其他人都有对象，只有我是单身，我一个人去吃多尴尬？”李迅开始打感情牌，软磨硬泡，“我想吃他们家的蟹，你知道他们家的蟹有多贵吗？三千八百八十八一份。我平时都要攒很久才能去吃，好不容易有个免费的机会。”
“回头我请你吃。”时瑄不想在情人节跟人吃饭。
“那我记住你请我这顿，但是，公司的便宜不占白不占。时总，时老大，吃顿饭又花不了多长时间。”
时瑄缓缓抬头，李迅什么时候这么爱占便宜？他脸皮怎么突然这么厚？
半个小时后，时瑄坐到李迅的车上，听李迅给她介绍菜品。
时瑄拿出耳机戴上，她短头发，戴无线耳机别人看不出来。她不太喜欢跟人交流，又没办法打断别人的滔滔不绝，就用这种办法。
她天生语言系统缺失吧，不会跟人解释和搭话。
时瑄打开了音乐，把所有声音隔绝在外。
“老大，你谈过恋爱吗？”李迅紧张的手心汗都出来了，他转头迅速看了时瑄一眼，就把目光移开，“老大？”
时瑄在看窗外，没有回答。
“你介意——姐弟恋吗？”
时瑄比李迅大四岁，但时瑄长的嫩，不穿职业装的情况下，别人看不出来她已经三十岁了。
时瑄那边一直没有回应，李迅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老大，我不介意姐弟恋。”
前方红灯，李迅一脚刹车，车已经开过了斑马线。时瑄被安全带勒了一下拿下耳机回头，皱眉道，“你没事吧？”
时瑄不会开车，一直坐李迅的车，李迅之前开车很稳，今天什么毛病？
“你戴着耳机啊？”李迅一颗心落回了远处，转身拿起车上的水打开灌下一大口，干笑着道，“没事没事，我刚刚走神了。”
“注意点，开车不要走神，很不安全。”时瑄看到手机音乐播放列表上显示L，后面信息空白。
时瑄打开微信列表，她的微信好友全部是公司的人，只有工作往来。微信非常干净，朋友圈还是空白。
时瑄的手指落到林浩阳的头像上，林浩阳又换了一张照片做头像，这回是半身照。他一身正装靠在玻璃上，身后是璀璨的灯光。
灯光昏暗，他垂着头凹造型。
时瑄忍不住唇角上扬，他好像保险专员。
时瑄返回，发现林浩阳又换了一张头像，这回是自拍。穿着阳光年轻的球衣，歪戴着帽子，耳朵上挂着耳机。
到餐厅时，据时瑄统计，林浩阳换了十三张头像，他仿佛在做摄影展。
“看什么呢？笑成这样？”李迅转头就看到时瑄的笑，她笑起来特别甜，特别好看，但她很少笑。乍然看到，李迅很惊艳，他退着走了一大步，低头看时瑄的眼，“有什么好玩的？分享下。”
时瑄把手机装回背包，关于林浩阳的一切，她拒绝跟人分享。
“好好走路。”时瑄敛起笑，站到电梯前，林浩阳最后又换回了大长腿照片。那个腿的长度，摄影师应该是趴在地上拍的。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时瑄抬眼跟林浩阳四目相对。林浩阳穿着灰色三件套西装，西装外套敞着，口袋里别着一个金属的链条领夹。他的头发极短，五官悍利，灯光下眼眸沉邃。
这套衣服，刚刚时瑄在他的头像里看到过。
“好巧，时总。”林浩阳抬手把西装的扣子扣上，他盯着面前的时瑄，又看旁边的李迅，目光在李迅身上长时间的停留。
“是挺巧的。”时瑄找回声音，林浩阳打扮的这么隆重，这里又是情侣餐厅，今天情人节，他在约会吗？“林总不下电梯吗？”
“我要上楼。”林浩阳往旁边退了半步，让出空间，他靠在电梯壁上，按下四十九楼，说道，“你们去几楼？”
李迅环视四周，怀疑林浩阳图谋不轨，他明明是从上面下来的。堂堂林总，竟然睁着眼说瞎话，还充当电梯员。
“顶层。”时瑄看着电梯上的数字，这里最高层就是四十九。林浩阳换那么多次头像，是在期待谁？
“那我们真有缘分。”林浩阳注视着时瑄，电梯壁上有他的倒影。三件套西装还是敞着好看，他若无其事的解开了西装扣子，敞着腿横到时瑄面前，“我也去顶层。”
“既然，今晚我们这么有缘分，那一起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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