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陷(10)
见许刃开口了, 杨靖便笑着打了个哈哈:“天天搞, 也不怕肾虚, 今天咱们玩纯洁点儿, 骰子喝酒, 或者十五二十。”
几个男人以杨靖为中心, 见他这样说, 也都不再坚持,围在了茶几边开始喝酒划拳玩游戏。
“刃哥,过来一块儿玩。”
杨靖招呼许刃, 许刃摇了摇头,说:“算了,我有点累, 休息会儿。”
几轮走下来, 张越凯才算明白,杨靖他们这样的, 才算是真正的有钱人, 和他完全不是一个阶层。
但是他心里头又有些纳闷, 这样的人, 怎么能和许刃打得这样熟络,甚至一口一声“哥”, 叫得亲亲热热, 许刃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面子,给得太大了吧!
张越凯的目光, 落到了许刃身边的程池身上,渐渐才想通透了,他那看似低调的小女朋友,才是真正的大佬。
张越凯和杨靖他们玩了几把游戏,被灌得晕晕乎乎。
郑丹洁索性便过来帮着张越凯喝酒,她现在想通了,也玩开了,和好几个男人眉来眼去的,张越凯喝醉了也不知道。
她以为自己找了个富二代,而实际上,连有钱人的门儿都没摸到,郑丹洁心里有谱了,所以她也生了些其他的想法。
程池注意到,杨靖带过来的男人中有一个,桌子下面手都摸到了郑丹洁的大腿了。
她心里头冷笑了一声,回头看许刃,恰逢许刃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程池立刻收敛了笑意,坐过来,乖乖地把脑袋窝进许刃的臂弯里,可是许刃并没有回抱住她,这让她心里更是惴惴不安了起来。
她唤他:“刃哥。”
“嗯?”
“喝酒。”
知道他酒量并不是很好,她斟了很少量的低度酒,递给他,许刃接过,程池也给自己倒了小半杯,与他碰了碰。
“刃哥。”
她咬紧了牙,低声说:“谁都不能欺负你。”
许刃看着她的榛色眸子,里面泛着水色,他知道,她醉了。
一饮而尽,她喝完之后,勾着他的脖颈,亲吻他。
嘴里有酒精,心里有愧疚。
许刃任由她亲吻着,撕咬着,却没有回应,从始至终,稳如泰山。
程池明白,许刃生气了。
她定定地看了许刃一眼,什么也不说,回头跟杨靖他们喝酒去。
四十分钟之后,许刃离开了包间,没多久,程池也跟着出去。
喝了点酒,脑子发昏,她拎着包,走路摇摇晃晃,来到前台,拿着卡递过去。
“红袖厅,结了。”
她倒并不是真的狠宰张越凯,只不过是给他个下马威,让他以后还敢不敢欺负许刃。
然而前台却将卡还了回来,解释:“红袖厅的账已经结过了。”
程池心里“咯噔”一下,酒醒了大半。
“结了?”
她忙不迭问:“谁结的?”
前台查了刷卡的记录,道:“许先生。”
程池立刻转身跑了出去,在后花园的回廊上见到了许刃。
他一个人倚在墙边抽烟,抬眸,深蓝夜空悬着一轮孤月,没有星辰。
月光落在他的身上,清清冷冷。
程池走过去,每一步都迈得格外滞重,她脑子又有点发晕。
许刃转身,右手拿着烟,另一只手扶稳了她,柔声道:“醉了就回去吧。”
程池没有动。
许刃又问:“回去吗?”
他要过来揽她,程池却抓住了他的衣袖:“许刃,你是不是讨厌我?”
“不是。”
“今天我做的事,却让你不高兴了?”
“是。”
他坦诚。
程池知道,从出了餐厅,她执意要去唱歌开始,他就不高兴。
“他们那样对你,你能忍?”
程池抬眸看着他,带着醉意,反复问:“你是许刃,你能忍?”
“许刃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人。”
他的声音淡淡的:“小千金。”
“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程池拽着他的衣袖,反反复复:“为什么要忍,你不用忍啊!你是我程池的男人,你忍什么!”
“要是讨厌谁,打他啊!不高兴了,用钱砸他啊!你是我程池的人!你怕什么!”
“许刃,你不要怕。”
她的声音,带了些微的哭腔:“许刃。”
“小千金,你喝醉了。”
许刃声音淡淡的:“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还没玩够!”
程池猛地挣开他的手,突然有些激动:“你知不知道,你就是个傻逼!”
许刃轻笑了一声:“原来在你眼里,我是个傻逼。”
“难道不是吗?”
程池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脸很红,眼睛也有点红:“放着跟我大好的日子不过,每天把自己累成死狗,你何必如此!”
“我何必如此。”
许刃淡淡地重复程池的话,他的眸色一圈一圈,被夜色晕染,无比深沉,他抬眸看她:“我何必…连累你也如此。”
何必连累她,跟着他吃苦受累,连累她脸吃饭都不敢点太贵的菜品,连累她连一件上档次的衣服都没得穿还要被人嘲笑。
原来跟我在一起,是在连累你。
程池怔住,一颗心,极速下坠,跌入深渊。
她失言,可…
覆水难收。
“小千金,我累了。”
许刃的声音有些嘶哑,他真的累了。
他说完,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程池站在原地,全身发抖,她的手颤栗着,从包里摸出烟来,点火,却因为颤抖无论如何都点不着,终于她低吼了一声,将打火机狠狠地掷出去。
他们都小心翼翼,避免触及的关于经济这方面的话题,可两个人的差距,从始至终都是存在的。
不管多努力去调节心态,去适应对方,但是自尊与骄傲,爱情与面包…这些并非不去理会便不存在,它们始终横在那里,横在两个人的中间。
程池踩着高跟鞋,步履紊乱地追出了夜总会大门,可是已经不见了许刃的身影。
他真的走了。
程池颤颤地退后了两步,一个人坐在了大门的台阶上,抱着膝盖流眼泪,身后,是一派金碧辉煌的盛世浮屠,抬眸,是车水马龙,璀璨霓虹的烟火人间。
可她一个人,好寂寞!
程池不记得那晚她是怎么离开,她喝到吐了,吐了又吐,耳边是杨靖低沉的咒骂。
后半夜,许刃接到了杨靖打来的电话:“说你他妈死哪里去了,程池你还要不要了,妈的,醉成了死狗!”
“你不要的话,老子可带回家了。”
怎么会不要。
许刃翻身起来,穿好了衣服便出了门。
他重新回到盛皇夜总会大门口,已经是凌晨。
杨靖站在车前,见他过来,他气呼呼地问:“你跟她吵架了?”
“没吵。”
许刃拉开车门,看到程池四仰八叉地躺在杨靖的车上,只穿了一只高跟鞋,另一只脚赤着,小裙子里内裤都露出来了,她浑然不觉,嘴里咕咕哝哝说胡话。
“没吵架,她能醉成这样?”
杨靖手里拎着她的高跟鞋,在许刃后面骂骂咧咧,看样子很是气愤。
“程池从来不买醉,以前出去玩,所有人都倒了她都不会倒,今天你一句话不说就走了把她扔下,你他妈还是男人不是?”
许刃已经将程池抱了出来扛在肩上,接过了杨靖手里的高跟鞋,他的心疼得快要抽搐了。
“对不起。”
他跟杨靖说,也跟程池说。
杨靖递了根烟给他,许刃单手接过,深深地抽了一口。
“程池这样喜欢你,你别欺负她。”
杨靖情绪似乎平复了许多:“老子最不喜欢看她哭,你走的那阵子,她每天喝得烂醉如泥,醉了就抱着我和白悠哭,哭着叫许刃,就那小半个月,拿酒当饭吃,人瘦成了骨架子,酒精中毒还进医院洗过胃……那时候,我真恨不得雇了人把你给绑回来。”
许刃垂首不言,他继续道:“你叫她小千金,可你见过哪家的千金是她那样儿的,成天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小家子气。”
“程池是多骄傲的一个人,程家的掌上明珠,他爸拿她当宝贝蛋儿疼的,为了你,什么都不要了,去年那阵儿,差点跟她爸断绝关系离家出走,这些事老子都没跟你说过,程池不让说,她什么都紧着你,怕你有压力,怕你不开心。”
一根烟抽完了,杨靖拍了拍许刃的肩膀:“我走了,你带她回去好好休息,再有下次,老子饶不了你。”
许刃把程池放在了副驾座上,自己也坐进来,俯身给她系安全带。
程池突然抱住了他的脖子,紧紧地抱着,全身颤栗,带着压抑的哭腔说:“刃哥,你是不是生我的气?”
“刃哥,别离开我,我错了。”
她的抽泣变成了无声的嚎啕:“真的,我再也不这样了。”
她挣开红肿的眼睛,然后像小猫一样,咬上了他的唇,带着略微干涩的触感,柔软,舔舐他嘴里香烟浓烈的味道。
“我知道今天这样不好,他们是你要相处四年的大学室友。”
她抱住了他,在他的耳边低低的说着:“可是我就是不喜欢他看不起你,凭什么看不起,你自食其力养活自己,你比他,比我比所有人的强,他凭什么看不起你!”
“程池,别说了。”
许刃回身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今天你的确让我生气,但是我不该把你丢下,我的确没钱,也不怕别人说,但是我也不喜欢用钱撑出来的面子,程池,你男人,没那么脆弱。”
程池怔怔地看向许刃,他的眼眸如沉静的大海,了无痕迹。
他没那么脆弱。
程池低着头又絮絮叨叨起来:“以后不会了,我这个人,好日子过惯了,还没适应过来,脾气也没改过来,但是刃哥,你给我时间…”
“不用。”
许刃打断她,他一手拿烟,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小脸,指腹轻轻在她嘴角的地方按了按:“不用,程池,我不会再拘着你了。”
“你别这样说。”
程池的眼泪又掉下来了:“你这样说,我心里害怕。”
“程池,许刃不是你的全世界。”
他的心被她的眼泪煎熬着,嗓子格外干哑:“别那么喜欢我,我怕我会让你失望,我怕我不能给你…你应当拥有的那种生活,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去接受你家庭的馈赠,那不是我的。”
就像在峨眉山上,他固执地要将找零的钱还给她。
他只拿应当属于他自己的那部分。
他要什么,自己挣来。
“不是这样的。”
程池拼命摇头,紧紧抱住他:“你特别好,真的,特别好,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不管将来什么样,我都没关系,只要你别丢下我。”
许刃胸口被憋得发紧,被她的眼泪弄得心里乱糟糟的。
他拍了拍她的背,说:“好了,刃哥不该把你丢下,以后刃哥想发脾气就把你揍一顿,但是不会丢下你了。”
程池破涕为笑,又跟着啜泣了一下,说:“嗯,我爸也老揍我,但是我知道,他疼我。”
寂静的街道,只有一轮弯月为伴。
“许刃,你也疼疼我。”
她宛若猫咪一般低吟。
许刃将烟头扔出了车窗,然后关上窗门,将程池抱到了自己的身上。
“来。”
他说:“上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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