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情(1)
“程池, 我不行了。”
“哎!”
程池急了, 索性直接将副驾驶座的木村原宿双肩包扔许刃脑袋上:“吐我书包里!”
许刃闭着眼睛, 一把掀开了书包, 咬着牙沉声道:“停车。”
程池一脚踩下刹车, 将法拉利停在了路边, 许刃打开车门, 捂着嘴,踉踉跄跄跑到江边,躬着身子大口呕吐了起来。
程池站在他的背后, 看着他背影一阵一阵的痉挛,发出作呕的声音。
冷冽的江风徐徐吹着,她的心隐隐有些难受。
犹豫了片刻, 程池还是走了过去。
许刃胃里简直是惊涛骇浪, 中午吃的没消化的食物都给吐了出来,一阵阵的胃部痉挛使得他直不起身, 脸色通红, 眼睛肿胀。
恍然间, 感觉背后有人轻轻地抚着他的背, 一下又一下。
吐过之后,许刃稍微好些了, 手撑在膝盖上, 勉强站起身, 回头,发现程池真的站在他的身边, 给他顺气,同时朝地上那推呕吐物投来淡淡的一瞥。
“啧。”
她捏了捏鼻子,一脸嫌弃的表情,从包里拿出纸巾:“擦嘴。”
风一吹,许刃身形有些不稳,她连忙扶住了他,顺势扬手,拿纸巾给他擦嘴。
“吐了,好些了?”
她声音很温柔。
许刃迷迷糊糊“嗯”了声。
她将擦了嘴的纸揉成一团扔进了那堆秽物里,扶着他转身朝轿车走去。
许刃全身无力,程池小小的身板支撑了他歪歪扭扭的大半身重量。
酒精上了头,许刃整个人都倒在了后排的座位上,程池重新系好安全带,将车发动了出去,这一次速度控制在四十以内,免得又把他的胃给震得难受。
许刃微微睁开眼,晃晃悠悠的右手手臂,摸到了座位下面,车门的一角,将那串银铃脚链捡起来,晃了晃。
程池听到铃铛响,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他将脚链放在耳边,一晃,再晃,叮叮当当。
她之前置气,将脚链随手乱扔,后来想了好久,差点把房间掀翻了都没有找到在哪里,没想到居然在车里,还让他给捡回来了。
许刃朦摇着那串泛着银光的脚链,叮叮咚咚。
“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知道,它该是你的。”
他的声音抑扬悠长,带着不分明的醉意。
程池的心动了动,哼了一声,不大相信:“为什么?”
许刃没有回答,他平躺着,将脚链放在自己的耳畔,不停地晃铃铛。
“戴在脚上,你来,我就知道了。”
他说,带着微醺的醉意。
“你听不见,但是我能听见,这样就很好。”
程池意动:“知道我来了,想怎么样?”
许刃喃喃:“我想…”
程池还等着他的答案,可是脑袋一歪,睡着了。
程池沉默地看着窗外,她突然觉得,今晚的夜色,其实很美。
—
幸而程正年又出差了,否则许刃的手受伤的事,真不好交代,她不想跟老爸告状,老爸肯定会揍死程厉铭,当然程厉铭肯定也会把气撒在许刃身上。
她了解程厉铭,他对她有多疼爱,对别人就有多变态。
大宅已经灭了灯,家里人早已经习惯了程池的晚归,没人出来候她。
这样很好,程池摸着黑,将许刃扶着进了房间,小心翼翼地扔在了他的床中央,然后脱掉了他的鞋子。
许刃整个左臂都包扎着纱布,右手抚在额头上,眼睛紧闭,眉心紧紧皱着,嘴里喃喃道:“好难受。”
程池难得温柔,俯下身问他:“哪里不舒服?”
许刃将脸侧过去,不再说话。
程池从医生开的处方药里翻出了止疼的药片,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噔噔噔地下了楼,没一会儿,上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淡蓝色的保温杯,杯里装了满满的热水。
她坐到床边上,手伸到许刃的下颌,用力一捏,将他的嘴打开,几颗止疼和消炎的药片喂进了他的嘴里。
然后将保温杯里的热水倒在杯盖里,将他扶起来,喂他喝下去。
许刃还算听话,乖乖地吃了药,睁开眼,目光落到了保温杯口,微微皱了皱眉。
“干净的。”
程池不满地说:“我都还没嫌弃,你倒是嫌弃了?”
她刚刚在许刃的屋子里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可以保温的水杯,这大冷天的,水很快就会冷掉,他吐了那么多,晚上肯定会口渴,索性便将自己的保温杯里装了热水给他用。
许刃平躺了下去,为了不让他压到左臂,程池将他的手臂搁在了头顶,然后给他捻好了棉被。
“Sex,我好难受。”
他神志不清地喃喃道。
“吃了药,很快就好了。”
程池闷闷地说:“快睡吧,水杯在右边床头,渴了自己喝。”
“Sex,你陪陪我。”
他的声音很柔,不似平时那般冷硬,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对一只乌龟都比对她温柔。
程池撇了撇嘴,说:“你这样的家伙,还需要人陪吗?”
话虽然说得冷冰冰,但她还是坐在了他的身侧,顺势也脱掉鞋,上了床,将他的头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伸手按在他的太阳穴上,难得温柔地问:“这里难受?”
许刃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她便加重了指尖的力道,给他揉摁太阳穴。
她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这么耐心的时候,她以前不这样的。
从不这样…体贴人。
“要不是看你这么可怜,我才懒得管你。”
她闷哼了一声。
许刃将脑袋,往她的微曲的肚子窝里蹭了蹭,程池索性将羽绒服拉链拉开,露出了里面柔软的毛衣,带着她的体温。
程池脸红了红,将他的脑袋窝进自己的肚子边,让他躺得舒服一点。
许刃的脑袋很烫,头发茬很硬,程池摸到了他的头上,有些扎手,那种的触感,让她一阵阵地心悸。
她将手放在了他的头顶,一遍一遍地抚摸着他的头,仿佛上瘾了一般,与她柔软的长发不同,那是她从来未曾接触过的坚硬。
“Sex…”他依旧呢喃着他唯一的朋友。
“我是程池。”
她说。
“小千金…”
“程池。”
她固执地纠正他。
“小千金。”
程池叹了口气,终于放弃。
她垂眸,借着月色打量他,他的眉毛浓密,却并不是胡乱生长,而是有规律地向两鬓斜梢,眯起的眼睛细长,睫毛卷翘,鼻梁高耸宛若山脉,薄唇紧紧地抿住。
这人,怎么长得…
这样英俊。
她心动了,手情不自禁地抚上了他的眼睛,很是意动,缓缓俯身,吻住了他的额头,皮肤灼烫。
她的唇却有点凉。
轻轻地抬了抬,柔软的唇移到他紧闭的眉眼处,隔着薄薄的眼皮,亲吻他微隆的眼廓。
那双时而清澈无澜,时而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一眼便将她望进了心里,将她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唇缓缓下移,吻到了他鼻梁的高峰,骨骼坚硬无比。
终于,在她即将到达唇畔的刹那间,许刃却突然开口:“小千金。”
程池动作微顿。
只听他的尾音上扬:“我还没有醉到…让你为所欲为的程度。”
许刃睁开眼,眸色泛着并不分明的沉醉之意,两个人,面面相觑。
终于,程池闭上了眼,在他唇边轻声低语,声音沙哑,带着某种独特的味道。
“许刃,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吻我,第二,推开我。”
许刃的右臂,按在了程池的肩膀处,握紧。
就在程池以为他即将推开她的那一刹那,却突然被他紧紧拽住,随即他起身,将她掀翻在了身下。
许刃用那一双深沉的眸子,看着她,打量她的眉毛,眼睛。
目光一点点下潜,落到她的嘴唇上。
程池咽了口唾沫。
许刃低头,在她的唇畔顿了顿,随机,用力吻住了她的唇。
程池的大脑,猛地一炸!
许刃的手拖住了她的后脑,以一种无比霸道而又强硬的姿态,逼迫她承受他的深吻。
宛如暴风骤雨一般,他用力地吮吸着她鲜嫩多汁的唇瓣,仿佛品尝最甜美的果实。
程池宛若一根紧绷的弦,她的心突然乱了,只能紧紧闭着眼睛,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在她这里,都已经不再真实,唯一的真相,就是他嘴里淡淡的酒精味道,这味道,叫她醉得彻底。
她感受到了他唇齿的灼热,她被动地张开嘴,大口回应他的热情,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被抽空,过去所有的欢愉在此时此刻,都显得那般微不足道,没有什么能比眼前的男人,更让她难以自拔,好想永远都沉溺在他的怀抱里,那里是最美好的地方。
“小千金。”
他的嗓音带着沙哑的磁性,辗转着她的唇瓣。
程池的心阵阵悸动,她咬住他的上唇,厮磨了片刻,说:“叫我程池。”
“…小千金。”
她闭上眼。
漫长得仿佛一个世纪般久远的亲吻之后,许刃松开了她的肩头,仰面躺在床上,呼吸沉重而急促。
程池的脑子一片空白,很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及时,刹了车。
两个人,心照不宣。
他们就这样望着天花板,躺了很久很久。
“许刃,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程池说。
“我跟你没血缘关系。”
他回答。
“其实我不在乎。”
她说:“不过,这样最好。”
“离经叛道。”
他轻笑了一声:“小疯子。”
她没有说话,他继续解释:“因为一些原因,你的父亲必须接受我,资助我念完大学。”
“是不能说的秘密?”
“嗯。”
“以后也不能?”
“如果有以后的话…”他睁开眼,隔着浓郁的夜色,看着她:“我会告诉你,所有的事。”
—
程池是抱着许刃睡过去的,但是许刃醒过来的时候,却是一种单手将她搂在怀里的姿势,她趴在他的胸膛,头枕着他的锁骨,倒是也睡得很香甜。
许刃背上顷刻间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立刻掀开被子,检查自己的衣服,还有她的,确定了两个人都衣着完好,至少确定了受伤左手应该还不至于支撑他对她干那事儿,他才放下心来。
程池迷迷糊糊醒过来,发现许刃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书桌前,看他的英语课本,耳朵上挂着耳麦,一边听英语录音一边念念有词。
“darling。”
程池冲他挥了挥手:“good morning。”
许刃见她醒来,索性放下书,摘掉了耳麦,将课本装进自己的书包里,然后小心翼翼地背好了书包,尽可能不碰到左手的伤口,转身出门。
他不理她。
程池闷哼了一声。
“昨天晚上抱着人家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早上起来,就不理人家。”
她撅着嘴:“还真是拔x无情。”
许刃脚步顿住了。
微微侧眸,看向她。
“晚上放学陪我去医院换药。”
“好呀好呀!”
程池像哈巴狗一般地点头。
“顺便看看脑子。”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病早治。”
哼!
—
许刃用右手艰难地在草稿纸上演算着公式,程池托着腮,凝望着他的背影。
许刃的同桌名叫蒋晓萌,是班级的第一名,也是年级前三,从许刃的手受伤到现在,她一直很殷勤地照顾他,给他拧水杯,帮他拿作业本。
就差没有跟到男厕所去。
程池冷眉冷眼地盯着前面那两人。
“啧,一股子酸醋味儿,老远就闻到了。”
白悠走过来笑眯眯地说。
“有人愿意鞍前马后地伺候着,老子连请护工的钱都省了,这是好事。”
程池冷哼道。
蒋晓萌在学习方面,的确帮了许刃很多,那套一模考的试卷,很多不懂的题目,全靠她的讲解,许刃才算弄懂了大半,下课的时候,她也很积极地对他讲解上一堂课老师留下的重难点题目。
有学霸的帮助,许刃成绩提升很快。
程池走到讲台边翻找自己的作业本,下来的时候,抬腿猛地踢了踢许刃的课桌,导致他手里的笔一歪,在课本上划出一个抛物线。
许刃抬眸,看向程池,目光很平静,正要开口唤一声:“小千金。”
程池却冷哼了一声,什么也不说,仰着脖子高傲地离开,离开的时候,将他桌上的保温杯也顺走了。
那是她的,却被别的女人拧过瓶盖,有洁癖的程池觉得,有必要把杯子放到厕所槽里泡个几天几夜净化了再给他用!
许刃轻轻扬了扬嘴角,重新翻了一页,继续在草稿纸上演算题目。
身边蒋晓萌凑了过来,她回头瞥了程池一眼,对许刃说:“我也挺讨厌她的。”
“哦。”
其实这个班讨厌程池的人不少,只是大部分人敢怒不敢言罢了。
“仗着自己家里有钱,作威作福。”
“你说的对。”
许刃点头,作威作福的小千金。
他情不自禁地又笑了。
“自以为了不起,说白了就是蛀虫,只会啃老。”
蒋晓萌觉得和自己一样出身清贫的许刃,肯定能懂她的心情:“不能够为社会创造价值,这样的人,真不知道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每天只会混日子,浪费生命。”
蒋晓萌继续说:“咱们少和这样的人来往。”
许刃不再说话,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蒋晓萌的话,让他觉得有点不适。
“许刃,你大学想考去哪里?”
蒋晓萌问他:“北京,还是上海?”
“不知道。”
许刃声音有点冷。
“其实你现在可以考虑一下,你的基础不错,还有半年时间,能追得上来,我…”她红了红脸:“我也会帮你的,倒是我们一起考到北京的985高校,你觉得好吗?”
“许刃,你怎么不说话?”
放学铃响了。
许刃背上了书包,起身离开。
“许刃。”
蒋晓萌叫住他:“你去哪?
咱们不是约好放学后一起复习功课?”
许刃没有理她,表情很冷。
程池说,那个人,我能笑能骂能欺负,但你们不能。
许刃终于体会了,那种心情。
她是他的,他能欺负,但别人,绝不可以。
—
程池秉住呼吸,看着医生一圈一圈地拆掉了许刃左臂的白纱布条。
左臂从手肘关节往下,密密麻麻很多水泡,不过涂抹了药膏之后,已经好了许多,不似第一天那样红肿不堪。
尽管如此,看到这条腻腻的手臂,程池还是忍不住一阵哆嗦。
她望向许刃,关切地问:“疼吗?”
“你觉得呢?”
程池很过意不去,不过嘴上却并不饶人。
“谁让你笨,这是教训,以后放聪明点,见了我哥,躲着走。”
“嗯,是我笨。”
许刃顺着她的话说。
“算了,以后上下学,你就跟我一道。”
程厉铭虽然顽劣,但对程池好歹百依百顺,有她在,他不会再对许刃怎么样。
许刃说:“我放学之后就得回去。”
他得回去写作业和复习功课,而据他的观察,程池很少晚上十点前归宿的。
程池白了他一眼:“我先送你回家,行吧?”
许刃抿了抿嘴角。
“许刃,你在偷笑。”
“没有。”
“我打赌你笑了。”
“你从来没有赌赢过我。”
“哼。”
“不过这一次,我让你赢。”
程池抬眸,看到许刃眼角扬起一抹清浅的笑意,明明晃晃。
寒石融雪,春暖花开。
我让你赢。
—
医生给许刃重新开了药,程池问道:“医生,这手臂能恢复好吗?”
“你想恢复到什么程度?”
“当然是像以前一样,不留疤的。”
“完全一样有点困难,疤痕是肯定会有,能痊愈到什么程度,主要看后期的护理,要忌口,辛辣和海鲜都不能碰,食物最好清淡,按时用药。”
医生叮嘱:“外用和内服,都不能疏忽。”
程池点头:“可以的,我监督他。”
她看着医生拿起笔开始写处方单,便说道:“医生,你开最好的药,进口的,我们家不差钱,一定要最好的药。”
许刃扶了扶额,有点无奈。
医生抬头,打量了程池一眼,耸耸肩,将已经写好的处方单扔进了垃圾桶,又重新拿了一张,龙飞凤舞地写下一列的药品名,递给程池:“去拿药吧,这些都是最好的。”
两个人出了科室,程池拿着那张单子匆匆朝着药房走去,许刃踱着步子跟在身侧,扯了扯她的衣领,尾音微微上扬:“小暴发户,出门带脑子了?”
“干嘛!”
见他又要找茬,程池回头,鼓起腮帮子时刻准备进入战斗状态。
“你跟医生说家里不差钱,不是把脑袋送到砧板上,任人鱼肉宰割?”
“不至于吧,这里是正规医院哎。”
许刃无奈:“小千金,你还真是天真得可以。”
医院这种地方,他太熟悉了,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连睡觉都是在医院的走廊里。
这地方,从某些方面说,还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他拎住了程池衣领,说:“我重新去挂号,换个医生,另开药,这次你给我低调些。”
许刃回想刚刚医生开药的时候眼睛都冒光了,他猜测,程池手里拿张处方单,价格绝对不会低于四位数。
这钱,花得没必要。
“不用吧。”
程池说:“这是我哥的错,我开了发票,还要找他报销去,这医药费必须让他出!”
既然如此,许刃自然是没有异议,放开了她,程池背着她的双肩背包,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去药房开药。
“是你?”
一个柔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来。
许刃回头,一个穿着棉质长裙黑丝的女人,站在身后不远处,看着许刃,犹疑了一下,迈步朝他走来。
许刃想了很久,都没能想起她是谁。
“你忘了吗,一个月前,在嘉华夜总会,你救了我。”
女人提醒:“我叫白思思。”
许刃终于有了印象,这女人不愿意陪酒,他出来逞英雄,从程厉铭的手上把这个女人给救了。
“我听经理说你已经辞职了,其实我一直都想联系你,但是没有你的电话号码。”
许刃问:“联系我,有事吗?”
女人冲他妩媚一笑,红扑扑的脸颊略带了那么点羞涩的意味:“我想请你吃个饭,好好地感谢你。”
感谢倒是不必,因为他已经后悔了。
那次的折磨,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也是能够被称之为梦魇的存在。
没有能力拯救别人的时候,还要逞英雄,那就只能自食其果。
“如果能再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帮你。”
许刃说。
白思思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愣了愣,见他表情很冷硬,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目光移向了他的手臂。
“你受伤了吗?”
“嗯。”
许刃看向她:“你来医院,是过来…”
上次她哭着喊着,说自己有病,会传染。
想来就是那种病了。
许刃不再说下去,白思思倒是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来看妇科。”
许刃淡漠地点点头:“祝你早日康复。”
转身要走。
“那个…”她叫住了他:“不管怎么说,你都帮了我,如果以后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你给我打电话。”
她从包里摸出一张小纸片,走过来,插进许刃的口袋里,走近的时候,许刃嗅到了一股刺鼻香水的味道。
待白思思走后,许刃摸出那张纸条,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电话号码。
这年头,连小姐都有名片了。
—
程嘉的大提琴音乐会,在十二月的最后一天举行。
这算得上是程家的一件大事。
比起成天只知道惹是生非的程厉铭,以及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程池,这位年仅十五岁的小女儿,可算得上是程正年的最大的骄傲,不仅品学兼优,秉性良好,而且拥有无与伦比的音乐天赋,她的大提琴水平已经完全足够举办一场高质量的个人的音乐会。
程正年一锤定音,容不得半点反抗。
这场音乐会,全家人都必须出席到场。
化妆间里,程池面无表情地为程嘉拉上了晚礼服的背扣。
她小小的身板如今已经有了少女的情态,穿上晚礼服,束好发髻,与一身休闲牛仔配板鞋的程池站在一起。
比起女人味儿来,程池倒是差了她一大截。
程池心不在焉地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是杨靖闪过来的十几个电话,还有白悠发来的短信:“大伙儿都在等你呐!”
“老头子御驾亲征,我这一时半会是来不了了,你们自己玩。”
编辑完这条短信之后,程池将电话调了静音放进口袋里。
“姐,你觉得我好看吗?”
走出化妆间,程嘉睁着一双大眼睛,忐忑而又天真地问程池。
程池翻了个白眼,也不拆穿她,只说:“好看。”
程嘉挽着她的手,重重点头:“姐真好!我最喜欢的人就是姐了!”
程池冷笑:“好巧,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啊!”
程嘉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姐讨厌我,是因为我故意将音乐会定在今天,好抢了姐的主场,是这样吗?”
“原来你是故意的呀。”
程池掩嘴,故作惊讶,在外人看来,倒是一对感情极好的姐妹,牵着手正在谈心的情景。
程嘉拿捏着轻松的语调,喃喃说道:“我还以为姐早就看出来了呢。”
“抱歉,嫉妒我的人太多,一般不会怎么留心呢。”
程池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身后,程嘉抓着晚礼服裙摆的手颤抖了起来,突然高声喊道:“我为什么要嫉妒你!你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我学习比你好,还会拉琴,也比你更讨父亲的喜欢,很快许刃哥哥也会是我的!我什么都有,为什么要嫉妒你!”
程池转过身,看向程嘉,轻松地耸了耸肩:“妹,破功了哦!”
程嘉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嘴角也扯出了一个艰难的笑意,对程池说:“姐,还记得吗,咱们小时候,曾经做过同一个梦。”
程池看着程嘉,渐渐收敛了笑意,只听程嘉继续说道:“要在万众瞩目的大舞台上,放声歌唱,台下坐满观众,鲜花,掌声,还有欢呼与呐喊…而这些,今天就要实现了呢!姐,对你而言,这些,或许将永远是个梦吧!毕竟…”她走进了程池,踮起脚尖,凑近了她的耳畔,轻声道:“毕竟你是个聋子呀。”
—
程正年的座位在金碧辉煌的音乐大厅正中央,左右坐的是程池,程厉铭,江依络,以及许刃。
光线渐渐转了淡,程嘉提着晚礼服裙,款步走上了舞台正中,舞台正中,便是那架伴随程嘉成长的昂贵大提琴。
台下响起了剧烈的掌声,全场几乎座无虚席,但是在场的绝大部分人,都是程正年事业上的友人。
程嘉向观众鞠躬致敬,然后坐在了大提琴前面,摆好了姿态,开始演奏。
程池心不在焉地左右看了看,不少人都闭着眼睛,指尖轻扣在座椅扶手,全身心地沉浸在了这场音乐的盛宴中,但她的确是欣赏不来,除了觉得程嘉摇头晃脑的动作姿势多少有点滑稽以外,她没有其他更多的感受。
也许她本来就没有音乐天赋,小时候的那点子少女怀想,也仅仅只是对星光与喝彩的渴望,就像很多小孩梦想长大后当科学家或者宇航员。
她虽然喜欢唱歌,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发现,自己和别人其实是不一样的,耳朵不好,她无法找准调,在好几次被人说唱歌难听之后,她就闭嘴了。
长到了可以随意对这个世界冷嘲热讽的轻狂年纪,那点梦想的萌芽,更是如烟头被掐灭在了墙上,只留下一道黑色的污迹。
但是程嘉,还在坚持着。
程池被大提琴吵得莫名心烦,想抽烟了,她起身离开。
“乱跑什么,给我坐好。”
程正年低声呵斥。
程池漫不经心随口应道:“上厕所。”
“淑女,只会说洗手间。”
江依络撩着淡淡的调子说。
程池翻了个白眼,真正的淑女在台上呢,关她屁事。
程正年皱眉:“快去快回,别耽误你妹妹的演出。”
—
厕所都这么高档,程池靠在大理石壁的墙面,闭着眼睛吞云吐雾。
一根烟抽完,像是故意使坏一般,她将烟头按在了大理石壁墙面,蹭出了一个黑色印记。
转身走出卫生间,冷清寂静的通道里,许刃手揣在兜里,一个人斜倚在墙边,见她出来,对她扬了扬手。
程池有些意外:“你怎么出来了。”
“抽根烟。”
许刃解释。
程池走上前,身体微微前倾,鼻翼动了动,他的身上没有味道。
“骗人。”
程池说。
“对,骗你的。”
许刃坦然,顺势走近她。
程池整张脸都快要埋进他的怀里,黑色的毛线衣硌着她的脸,她有些害羞地红了脸,退后了几步,目光移向别处,说:“快进去吧,不然老头子又要发脾气的。”
她倒是不怕,就怕他受责怪。
她手揣在牛仔衣包里,转身面向蒙了一层白雾的落地窗玻璃,身后,许刃突然出声:“今天几号?”
“犯蠢了,今晚跨年呀!”
程池说。
“哦,今晚跨年啊。”
许刃走近了她。
程池心猿意马地望着窗外的城市的灯火霓虹:“是啊,明天,就是新的一年。”
“哦,明天,就是新的…”
“能不能有点创意,你是鹦鹉吗?”
程池不客气地打断他:“只会重复别人。”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你说。”
程池回头看着他,等他开口,说出个一二三来。
许刃走近,轻轻在她耳畔低声呢喃:“明天,就是已经成年的小千金。”
温热的气息,撩拨着她的耳垂,程池脸“刷”地一下,红得通透。
“你说…什么?”
他嘴角微扬,将她的身体转过去,伸手,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
程池一颗心像兔子般蹦跶,乱得没有章法,而他的右手指尖,落在了满是水雾的窗玻璃上,一笔一划,格外认真地写下了四个字。
生日快乐
程池
看着他修长的指尖,落下她的名字,一笔一划,仿佛格外受到优待。
他凑近了她那通红如樱桃的耳垂,轻声说:“生日快乐。”
程池的呼吸,都要停滞了,
她回头,踮脚,搂住他的脖颈,她凑近他的脸,想要亲吻他。
许刃的脑袋,却别向了另一边。
“别急。”
他声音低醇,嘴角微微扬了起来:“说一个心愿,我帮你实现。”
“嗯?”
“没有准备礼物,所以…我帮你实现愿望。”
“什么都可以?”
程池松开了他的颈项,盈盈地冲他咧嘴坏笑。
“话说出来,突然有点后悔。”
许刃无奈。
程池连忙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不能反悔了!”
许刃笑得温煦:“你说。”
程池想了想,说:“我也想上台表演,像程嘉那样,有鲜花有掌声的…”
许刃稍微有些讶异:“就这样?”
“嗯。”
程池点头。
许刃笑了:“我还以为,你成年的愿望,是想要我。”
程池满心琢磨着,许刃难得答应她什么事,她肯定要好好为难他一番,杀杀他平日里的锐气。
等等…好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
“你说什么…?”
程池懵逼。
“你给我提了一个很有挑战的愿望。”
许刃说。
“你?”
“你要表演什么,杂技么?”
程池激动了:“许刃,我要更换心愿,我就要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刃一根手指头挡住了嘴:“既许下心愿,概不退还。”
程池瘪着嘴,看着许刃,颇有些垂头丧气:“那行,你就帮我办一场演唱会,和程嘉一个级别的,而且要在今天晚上,如果做不到的话,你就乖乖献上…”程池红了脸,挑眉:“你懂的。”
许刃想了想,说:“请小千金容我准备准备。”
“你要准备多久?”
程池见他这般自信,也有些诧异,她倒是真的不相信许刃能够办得到。
“等到程嘉小妹妹的表演结束,你到音乐中心一楼的小花园找我。”
“行。”
程池重新回到了音乐厅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会儿,回头看着许刃空荡荡的位置,又看了看程正年,她对他说:“许刃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
程正年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她又觉得自己多事了。
手机里进来一条短信,是程厉铭发过来的。
“妹,生日快乐,本来哥还帮你准备了一场party,这该死的破音乐会。”
程池转头,程厉铭拿着手机,隔着几个人,对她摇了摇,脸上挂着无奈的微笑。
“谢谢哥。”
此时此刻,程池依稀,感觉到了幸福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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