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一族每一次跨越境界降落下来的劫雷并不一样,裴子渊此刻兽形渡劫的天雷为四象天雷。
威力虽只有修士化婴雷劫的威力,但是亦不容小觑。
而眼前的小辈却能徒手布阵,没有灵石辅助。
以筑基期修为布出抵挡四象天雷的阵法,倘若单单仅是如此,他尚且还不会如此失态,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九黎门,便有一秘法,一旦门下弟子遇到生死劫难,门内老祖可通过魂灯远处操控弟子身体,从而助嫡传弟子摆脱危险。
大道三千,修士各有各的机遇,能入修仙一途,有自己的保命手段并不足以为奇。
可是……
以法引结阵,裴老祖这一辈子只在古籍内看过。
此女不简单……
小黑鸟黝黑的眸子内,精光四射。站在温泉池凸起的一块光滑的石壁前,眼睛死死的定在半空之中。
柳长宁脸上神色并不好,被一只妖兽算计。灵魂内因果链已成,她能清晰感觉到自己与那只妖兽有了更紧密的因果联系。
方才经此一耽搁根本来不及遁走,眼看着天上的四象天雷已压在头顶,她若再不出手,今日一人一兽定是要折在此处。
她茶色的眸中剑影一闪而逝,本命仙剑沧溟感觉到危险,发出阵阵剑鸣威压,一时震慑住藏在云端的劫雷,暂时替柳长宁布阵拖延了时间。
可即使如此,她此刻并不敢掉以轻心,素手翻飞,结出法引,飞快打入东南西北各角,布下弥合天星防御大阵。
她所剩时间并不多,沧溟的气息震压住劫雷数十息后,四象劫雷仿佛缓了过来,周身光芒发作,云层翻滚。
半空中,灰黑色的劫云翻滚,滚动越来越快,一道白色光柱忽然冲出云层,笔直向泉眼处劈来。
柳长宁将最后一道法引打入暗处,眯着眼,肃声道:“来了!”
亮白色劫雷横劈在温泉池上方,弥合天星阵运转,一道天青色的光幕冲天而起。
将此处荆棘环绕的温泉池护在其中。劫雷落下一道又一道,每一次俱是来势汹汹。大阵启动的光圈如水波流动,卸掉雷劫的力量。
看似暂时安全。
柳长宁收回紧紧注视天空的视线,薄唇处溢出一丝鲜血。
方才布阵,灵力透支,她如今修为有限,以法引为阵本就耗损,尤其是今日越级布下抵挡雷劫的防御阵法,耗损更大。
此次事了,许是需要休息一月方能将亏损的灵力补充回来。
小黑鸟站在石壁上,见阵法挡住劫雷,绿豆般大小的眼睛流光一闪而逝,抬头与她的眼睛对视。
长长的牙喙冲着温泉上方的光幕点了点,声音沙哑难听,向走至近前的柳长宁问道:“此阵能维持多久?”
柳长宁冷着脸,茶色的眸中森寒一片,以她如今的修为,此阵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剩下的雷劫,便需要这只黑乌鸦自己抵挡。
倘若它不给力,她许是要为他承担一半,想极此,柳长宁五指成拳,手指松开握紧,眸内厉色一闪而逝。
这只黑鸟,心机深沉,又擅长察言观色,倘若心术不正,留不得。
只可惜她没能一见面就了结它的性命,看在它与那人同是鸟儿的份上,方才没有防住这东西,与它结下了因果。从此往后杀不得,还须得护着,麻烦不断。
柳老道几世为人,平生最厌恶的事情便是被人算计,牵着鼻子走,区区一只小鸟……。
柳长宁眯着眼,一把揪住黑鸟的细短的脖子,厉眸扫来,手指越捏越紧,一字一顿道:“说……契约如何解除?”
小黑鸟身子被人拎至半空,歪头,绿豆大的眼睛滑过一抹嘲讽:“本族秘术,契约一旦生成,不可解。呵……”
它目光触及她细长的手指,低笑出声:“不要做无谓的试探,劝你松开本尊,我若死,你亦然活不过今日……方才雷劫当头,我有性命之危,你心头怕是已感觉到危险?都是修真之士,预感危险最为准确……聪明点儿便松开。”
脖子上的手指越捏越紧,裴子渊被羽毛覆盖的鸟脸看不出半分青紫之色,只不过出气的声音逐渐急促起来。
它侧头,长长的牙喙抵在白衣女子葱白的指尖上,张嘴……
却不料眼前人手指错动,一把将它身子翻了个个儿,抬起手,冲着他黑色羽翼下的屁股“啪啪啪”连打十下。
声音清脆,将光幕之上轰鸣的雷声几乎都掩盖了过去。
裴老祖睁着绿豆大的眼睛,面上的冷嘲热讽彻底消失。此刻周身灵力暴涨,绿豆大的眼中布满了三九严寒天的冰层,他要与这色胆包天的登徒女拼了,打屁股的奇耻大辱忍不了!
却不料灵力将将祭出,头顶之上的劫雷如凶兽闻到了肉味儿,耀眼的光柱冲击而下,周围的温度全然升高,温泉池中的水此刻几乎已经沸腾。
大阵发出不堪重负翁鸣声,光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稀薄。
柳长宁抬眸,眉心紧蹙,她冷淡的扫向眼罪魁祸首,冷声斥责道:“畜生便要有畜生的自觉,今日是你暗算在先。打你十下是为了让你长些记性。”
她指着劫雷四射的半空,提醒道:“弥合天星阵以我目前修为,只能维持一炷香时间,四象天雷来势汹汹。你若不想死,应是知道该如何做。”
她抬眸,对上黑鸟的眼睛,目光如炬:“倘若雷劫不散,你我契约牵扯。想要共渡难关,只能握手言和。我如今筑基期修为,而你……眼看着体内灵力驳杂,应对雷劫怕是勉强。与其此刻与我对峙,暴发灵力吸引劫雷注意。不若抱心守一,好好想想该如何应对等会儿即将到来的困难!“
小黑鸟重重哼了一声,眯着眼,身上暴涨的灵力缓缓收敛。
它阴鸷的眸子凝了柳长宁一瞬,黑的如碳一般的脸上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心中虽是怒火中烧,可活命胜过一切。
裴老祖并不是个蠢人,分得清轻重缓急。眼前这色胆包天的小辈,显是看出它体内灵力驳杂,稍有不慎,雷劫落下,便会魂飞魄散。
此刻与她计较方才冒犯之事,确实时机不当。
心中暗自权衡之后,它扑棱着翅膀,用了半丝灵力,嫌弃的拍开她钳制的双手。
雷光下,通体发黑形似乌鸦的黑鸟寻了处光滑的石壁坐下,闭上眼睛,打坐凝神,等待即将到来的雷劫余波。
柳长宁见此,冰冷的神色稍缓。
能懂得审时度势、轻重缓急的黑鸟,总比易冲动的妖兽好上两分。
想想被它暗算缔结契约,柳长宁头疼,却也是无法。
与一只妖兽同生共死,往后便是数不尽的麻烦。
她还要找到那人……
揉了揉眉心,她垂下眼皮,将心底复杂悉数收敛。盘腿坐在小黑鸟身前,调息。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而至,弥合天星阵布下的防御光幕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此刻劫雷轰鸣声逐渐变弱,光柱细长。却没有停歇的意思。
大阵颤颤巍巍,一人一兽同时睁开眼睛,抬眸看向天幕。
劫雷使力冲破光幕。
柳长宁只觉喉头一甜,气血上涌,张口吐出一大口鲜血。
血渍溅在她纯白的衣衫上,一滴滴触目惊心。
就着雷光,小黑鸟墨色的眸子扫了一眼她白色的长衫,眸色渐深。
犹豫了一瞬,祭起灵力朝着天上劫雷冲去,小小的身板竟然挡在了柳长宁的身前。
他张了张长长的牙喙,在空中啾了啾,声音沙哑如生锈的齿轮摩擦而过:“找个地方躲着,不要给我惹事儿,我来……”
话虽不好听,却显是怀了丝善意。
柳长宁愣了愣,眼底流光一闪而逝,看着小黑鸟决然向天雷冲去。
她倒是没有劝阻,一来,半空中的雷劫已是削弱了一大半,不管是妖兽还是修士渡劫,倘若单靠外力,往后修炼后患无穷。
这四象天雷,小黑鸟必须自己在雷劫中沐浴而过,方能有大造化。
二来,方才这只妖兽挡在她身前,便证明尚存一丝良善。他若真抵挡不住雷劫,她可救它一命,她有沧溟。
不到万不得已,柳长宁并不想祭出沧溟仙剑,因为以她如今修为,祭出仙剑,神识定会受损。灵力枯竭花上一月时间便能补回,神识受损万万年许都无法恢复。
柳长宁愣神之际,小黑鸟已经向光柱飞去,他扑棱着翅膀,身体祭出一条黑色的长鞭,长鞭抽打劫雷,与劫雷对峙,没有半分弱势。
这黑鸟体内灵力驳杂,如今看来并不落下风,存着保命手段呐。
柳长宁心中暗叹,视线却不由自主凝视在那条长鞭上,鞭子通体发黑,光柱照耀下,鞭体清晰可见。
她眯着眼,眼底有些恍惚。倘若那黑鞭变成红色,莫名让她有些熟悉感,脑海中闪过一位男子,红衣墨发,腰间盘绕一条火红色的长鞭。
视线在那条黑色的长鞭上久久停驻,柳长宁眸色复杂,薄唇轻启,自语道:“子渊!”
半空中的小黑鸟神色一滞,出鞭的动作慢了些,一道雷便落在它的身上。
它牙喙染血,神色一震,收敛心底一闪而逝的古怪感,集中精神祭出长鞭迎向劫雷,没空分神注意白衣女子此刻的神色。
柳长宁盘腿而坐,目光悠远。
第一世裴老祖应该也有条红鞭,只可惜她并没有见过,那人灵魂状态进入沧溟体内,本命仙器九幽冥炎鞭早就不知所踪。
据他自己吹嘘通体发红,乃极火眼之精铸成,威力无穷。
应是条极为精致的火红色长鞭,天空上这条黑色的长鞭却是比不得的。
柳长宁摇摇头,应是想他了,想看看他曾与她说过的前程往事……想看看他真实的模样。
她唇边溢出一丝怅惘的笑,好在很快要见面了。
愣神之际,小黑鸟祭出黑鞭,抽打劫雷,已是将白色的光柱给鞭打的逐渐暗淡。
黑幕之下,劫雷势弱,光柱消失,随着最后一声轰鸣,不甘的退出云层。天空星辰璀璨,再次恢复寂静。
停顿在半空中的小黑鸟沐浴在星星点点的光晕中,此刻正在接受劫后灵力洗礼。
忽然,一直安静的温泉水柱上涌,池子内浪花翻滚,霎时所有的泉水向上翻卷,卷成浪潮,如水蛇一般将正在接受灵力洗礼的小黑鸟卷入潭水中。
变故发生很快,柳长宁猛地睁开眼,只听小黑鸟发出一阵嘶鸣,转瞬陷入翻卷的浪潮中。
柳长宁暗骂一声麻烦,全速运转灵力,飞快的掠入浪花中,追着黑鸟的身影一并下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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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水卷出巨浪翻腾,柳长宁只能靠着本能抓住小黑鸟的羽翅,随它一并下坠。
此刻正是虚弱期的黑鸟挣扎着睁开眼,绿豆大的眼看傻瓜一般看向她,沙哑的声音灌入柳长宁耳中,神识传音:“算你这小辈识相,我死你死,我生你生。”
“抱守归一,话多!”
裴老祖瞪圆了眼睛,张口便要出言驳斥。
歪着头却发现,柳长宁看也不看他,她神色凝重,调动神识在深潭远处迅速查探。
一口恶气梗在喉口,裴老祖垂下眼皮,他发誓,一定要教训这没有规矩的狗东西!
他快恢复人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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