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虚感觉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哥哥?”
裴景心里恼羞成怒,把陈虚往后面推,暴躁说:“你管这么多干什么——这都快到掌门寝殿了,是你能进的地方吗,还不快点给我走。”
陈虚还沉浸在震惊里,频频回头,望着云廊深处,银发黑袍的男人。他震惊的有两件事。一是裴御之这怼天怼地的性子居然会认人当哥。二是裴御之这人嫌狗憎的性子居然会有人认弟。
“不是,你让我看看你的哥哥呗。”
裴景一听这话,直接气急败坏捂住他的眼,逼他转过身,说:“有什么好看的,你这辈子没见过外人?”
陈虚被他死按着脑袋,不能回头,在裴御之的拉扯下,蒙着眼往前撞上了柱子,柱子旁探进来的花枝抖了他一身凉水。
“行了行了。”陈虚整个人一激灵,把裴景的手从眼上扯下来:“不看行了吧。”
裴景道:“赶紧回你的问情峰,你怎么那么闲。”
陈虚差点一口气没传上来。
他今天那么早就在这冷得要死的天堑峰坐着是为了谁?
他每天被人堵在门口问时这混蛋还不知道在哪快活呢。
陈虚气得咬牙切齿:“你是真的狗!”
裴景没忍住笑出声来,拍了拍陈虚的肩膀:“成了,这段日子幸苦你了。其实你才是真正的掌门,到时候我一定让师尊好好奖励你一番。”
陈虚翻个白眼,裴御之从小狗惯了,他都快习以为常,真该让那些憧憬他的人看看他的本性。
冷笑一声:“你先想着怎么不被师尊打吧。”拂袖而去。
关于裴景说的楚君誉失踪的事,陈虚倒是不信,朝夕相处一起长大,他了解裴御之的为人。哪怕裴御之对楚君誉心存偏见,也不会让他受伤。
至于为什么隐瞒不说,大概有他自己的思量。
送走了陈虚,裴景终于暗舒口气,转过身重新面对楚君誉,面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来:“我先带你进殿吧。”
楚君誉却不理他的转移话题,慢条斯理说:“不是该喊我哥哥吗。”
裴景扯了扯嘴角,只当没听到。
往前走,云烟错开,露出尽头的悬空楼阁殿宇来。
他抬头望着前方,若有所思,道:“这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无涯阁,天堑无涯,不知道是哪任师祖取的名字。”
楚君誉听着。
天堑峰由外之内,是议事殿、天堑殿、无涯阁。议事殿是主殿,召见外人的地方。天堑殿是掌门修行处事之所,中央是一方镜台,镜台能映出门派万物,平时也用于和师尊联系。
无涯阁则是他的寝殿。
不过对于裴景来说,只存在小时候的记忆里。
他长大后出门游历居多,哪怕在云霄,大部分时间也是在长极峰闭关。据他上一次睡在无涯阁,都不知道多久了。
这座空中楼阁宛如仙宫,隐在云岚飘渺间,点缀琪花瑶草。将楚君誉引进殿,入眼的每一件摆设都很熟悉,床在另一侧,沉香木,青玉枕,鲛绡幔,尊贵无双。殿中央是一方很长的桌案,上面摆满了笔墨纸砚,基本都是被罚抄写门规时候用到。
窗悬地,帘幔落在地上,随着凉风轻拂,让外面的光落进来。
裴景偏头,就看到了自己挂在墙壁上的东西,是几个丑不拉稀的泥人,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每天默念一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才能睡,后面接受了,反而有点期待仙侠世界里排山倒海的威力来。引气入体后,闲得无聊,模仿女娲造人,想渡点灵气给这些泥人,让它们活起来。但是泥人没活,他还差点被师尊以为智力有问题,整天跟对着泥人说话。
“你猜它们是什么?”
裴景故作神秘指着墙上的泥人,刻意沉声问道。
楚君誉顺着他的手势,没有回答,只语气很淡道:“你捏的真丑。”
裴景继续高深地摇头,否认道:“这不是我捏的,你别看它长得丑,但它却是云霄世代留下来的镇山之物,驱邪避鬼的法宝,极为珍贵,不过你救了我很多次,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给你。”都送,别客气。这玩意丑的恐怖,挂在这里,每天半夜看到能做噩梦,师尊却不准他拿下来,说是让他牢记自己小时候的缺心眼。
只能这样委婉地送人了。
如果不是这次回来,他都快忘了这傻玩意。
楚君誉笑起来,银发流动光波,眉眼弯弯,好看的很:“真大方。”
裴景有点不好意思咳一声,道:“你现在无涯阁住着吧,这里灵力算是云霄数一数二的,对养伤和修行都有益。”
楚君誉视线落到了地上的桌子上,垂眸道:“你这么信任我?”
裴景:“这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你要是喜欢都可以拿去。”他对这里感情倒不是很深,修真之人四海为家。
楚君誉走过去,坐在阳光里。黑袍如重锦压下,银发落一身。
桌案上是凌乱的纸张,墨水凝固,毛笔也被摆放的乱七八糟。
裴景心里念着季无忧的事,便道:“你先在这呆着,我还得去处理些事。”
得去上阳峰安排一下。
楚君誉点了点头,看着青年离去的背影,低头笑了一下,唇角意味不明。
待白衣青年离开,他的手指触到了桌案下的暗格,轻触机关,一个小匣子弹了出来,里面放着一堆小东西——是小时候闲得无聊折的千纸鹤,和初来乍到孩童时握笔在纸上瞎写的日记。字迹跟鬼画符一样扭曲。
不过他认得出。
太小了,握笔都不好握,所以像是用左手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
一线光过窗柩,纸张上似乎浮现一层淡淡光芒。
他活了太久,小时候的事就像是隔世,半分喜怒都不能感同。于是看到这些字迹,脑海里不是回忆当年,而是在想象裴御之当年在这里的模样。
应该是月盈盈、烟冉冉,白胖白胖的小孩愁眉苦脸,伏案书写,一笔一划衣上手上全是墨。
——今天被打了,垃圾陈虚垃圾鸟。
——今天被打了,垃圾陈虚垃圾鸟。
——今天又被打了,垃圾陈——为什么师尊打的永远是我!
——……垃圾裴御之,傻逼诛剑。
楚君誉翻过纸张,唇角似有若无地笑,暗红的眼眸被阳光镀上一层温柔。
不死的混沌光阴,磨灭尽了七情六欲,唯恨永恒。
于是,他的归来从来不是为了救赎谁。
宗门陨落,便永远葬在那一场风雪。
师友尽死,便永远是黄泉下的故人。
现在的一切,都不是他的。
所见的过去的自己,也不是他。
他活在阴冷记忆里,封闭情绪,成为恶鬼,心中眼中只有杀戮。
那么……又为什么允许人接近呢?
青年的气质孤僻冷冽,手指若白骨森然。
日记又翻了一页。是少年的叨叨。
——季无忧还是牛批的啊,这本书到底是围绕着他转的,而且小胖子除了能吃也没啥大的缺点了,我又干不出原主那种事,彻彻底底走剧情是不可能了。我觉得可以想着怎么挽救一下。
天堑峰常年清冷的山峰如今热闹起来,掺杂寒气的风卷动帘幔,卷动青年银白的发。
他低头,血色的眼眸内容冰冷。
耐心用尽。
他也想清楚了。
少年时的一腔孤勇啊,唯有用血终结。
日记的最后一句话。他能想想男孩在皱着眉咬着笔想半天后,写下来的场景。
——或许我可以尝试着感化他。
楚君誉温柔地一笑,双手拿起那张纸,吻上了边缘,声音很轻。
“尝试吧,你会来求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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