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矜的肩上那只困怏怏的肥鸟,自那以后,见了他就叽叽叽大叫。搞得他跟洪水猛兽似的。
之后又因为凌云剑之争,他和凤矜把梁子结大了。
经天院里的一群前辈,年纪大了喜欢瞎管闲事,非要当和事佬,想尽办法缓和他们的关系。
然而,他和凤矜。
住同一个院子,打架;
坐同一张桌子,打架;
课上有观点不合,继续打架。
只要两人离得近,基本周围就玩完。
更无语的是,因为凤矜太弱打不过他,师祖拧着他的耳朵说他仗势欺人。
裴景真是无话可说,也不看是谁先招惹谁。
眼看经天院要被他搞得鸡飞狗跳,师祖寻思着,在同辈的佼佼者前,年轻人面子薄,总会有所顾忌。于是把老好人悟生插在了他们中间,又在前面安排了寂无端和虞青莲,想让他安分点。
然后这下好了,裴景不愁没架打了。
以前是得罪一个,现在是得罪四个,好像也没差。
后来陈虚发出叹息:“他们四个居然能忍那么久,没合伙起来揍你一顿,也是难得。”
那个时候裴景被师祖罚抄经书,手握三只笔,一次抄三遍,字迹龙飞凤舞,边写边道:“他们四个怎么可能齐心协力来打我,悟生慈悲心肠不说了。剩下三个,骨子里的一个比一个傲慢——你看凤矜,就差把本座天下最牛批写脸上了。”
“另两人,寂无端一副‘活人死人皆傻叉’的样子,虞青莲认定了‘众生只有我如花’。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她如什么花?狗尾巴花?”
陈虚一脸黑线:“你居然还有脸说别人,论自恋谁比得上你啊。”
裴景抄到一半放下笔,翻个白眼,还想继续说他的见解。
背后就传来了虞青莲阴森森的声音:“还有空背后非议别人,我看你真的闲。三遍不够抄是不是,我这就去告诉涵虚前辈,再给你加几遍。”
涵虚是他师祖的道号。
裴景身子一僵,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回头尬笑:“我这不还没说完嘛,如花怎么可能够形容你的美,再怎么也得加个似玉吧。”
虞青莲皮笑肉不笑:“不了,我觉得狗尾巴花就挺好的,你还是留点体力抄书吧。”
裴景对着虞青莲气冷冰冰离去的背影,痛苦地伸手挽留,“虞姐姐”这种不要脸的称呼都喊上了,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陈虚幸灾乐祸笑个不停:“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不?”
裴景一想到要直面迎接师祖的唠叨就头疼,摇摇头,重新拿起三只笔,对陈虚道:“我有空要教教虞青莲,什么叫人丑就该多读书。或者换句话,皮相的美她已经不具备了,心灵的美她还要放弃吗?——那她这做女人做的也太失败了。”
陈虚下意识往门口望了眼,就怕虞青莲没走远听到了,回来直接抽鞭和裴景干起来。他要做好溜的准备,免得被殃及池鱼。见虞青莲真离开去告状,陈虚才偏头,对裴景束起拇指:“你这经天院第一贱的称号名副其实。”
裴景寻思了会儿:“第一剑,我还有个这称号?我的剑法是不错,不过被你这么突然夸一番,还叫人怪不好意思的。”只是嘴角笑得裂开花,根本看不出哪一点不好意思。
陈虚冷酷的:“我说的不是那个剑。”
笔一顿,裴景反应过来后,明白了。顿时笑意慢慢僵硬,面无表情,偏头郑重其事对陈虚说:“你看这世上,总有这么些人,打不过就背后说闲话。好端端一个善良正义的少年郎,平白背上这臭名。这来自弱者的嫉妒,真可怕。”
陈虚只能翻个白眼。
虞青莲在很胖的时候,其实也是个美人,长大了,出落更是得越发冷艳。
每年不知多少修士为见她一面,亲自渡海去瀛洲。
经天院一别之后,裴景云游四海,也曾随一艘凡人的船,到了瀛洲岛。
瀛洲仙岛,白雾氤氲,仙乐不鼓自鸣,仿佛天外极乐世界。
他到的时候,瀛洲正是动乱时分。虞青莲的母亲瀛洲岛主在闭关突破的关键时期,遭人暗算,陷入了长眠。长老们觉得她太过年幼,无法胜任岛主之责,于是夺权代理。
事情那么突然,一看就有蹊跷,以虞青莲的性子怎么可能愿意。只是那时她刚破金丹后期,
寡不敌众,还是被关起来。
裴景在宫殿里找到虞青莲时。
她已经憔悴了很多,只是眼神里的狠厉和血性还在,她一把抓住裴景的袖子,只道:“帮我!”裴景把袖子扯回来:“也成,那你记得欠我一个人情。”
一剑一鞭,两人在满月之夜,惊起了瀛洲百年的腥风血雨。揪出长老阁中内鬼,一举端了魔修老巢。
他负剑一旁,看她亲自了断恩怨。
一鞭化灵渠为血池,尸横遍野。
她碧色衣裙,回旋过处,如花开。
血池生碧花,这个称号就这么来了。
万鬼哭嚎,虞青莲脸上还残留着血。转过身的一刻,却神色释然般,朝他笑起来。
裴景想了想道:“你还是别笑吧,本来就丑,现在更吓人了。”
虞青莲认真道:“你活到现在肯定不愁没人揍。”
裴景摇头:“那也得有人打的过我啊。”
虞青莲翻个白眼说:“我凤矜、寂无端、悟生四人连手,还治不了你?”
裴景笃定:“你们四个连手是不可能的。”
虞青莲突然就想了起来,说:“因为众生只有我如花?”
裴景一愣,也接着:“是呀。”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突然都忍不住偏头笑起来。
血流成河,尸骨垒垒。明月照山谷,他们谈笑着,恍若脚下不是地狱,只是路过人间。
裴景在心魔室里看着这些,只觉得啼笑皆非,这算什么心魔啊。
就因为他浑身上下都是浩然正气,没有一丝阴霾,心魔拿他没办法,所以用过去的记忆糊弄他?
之后都是一些断断续续的回忆。
他云游之时捉了一只画鬼,烧也烧不死,擦也擦不掉,干脆送到了寂无端那里。寂无端爱好诗书,没搞清裴景想干嘛,打开一看,里面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直冲到他眼前。
鬼域的少主当场变了脸色,大骂滚啊,然后惊魂未定地往后退。
寂无端怕鬼。这个弱点裴景那时才知道。说起来挺好笑的,寂无端炼尸、收集骷髅、与死人长伴,但他是个怕鬼的小可怜。
裴景愣了下后,明白了,抱着画卷上气不接下气,蹲在地上笑到肚子疼起不来。
寂无端气急败坏推攘着他,就要赶他走。
裴景举着画卷道:“别啊兄弟,我这是来给你送女人,你别看她长得吓人,身材可是很好,风情万种。”
寂无端:“……你滚不滚?”
裴景不滚,寂无端被他逼得先滚了,能在鬼域把堂堂少主气到自闭,也是前所未见。
后来有一回,五人误入一魔修的巢穴,里面全是长相诡异无比的鬼怪,前后两张脸的女鬼,断头的小孩,冷不灵就从某个地方冒出来。
寂无端强装着震惊,脸色苍白无比。裴景笑得浑身发抖,然后干脆按着他肩膀,伸出手,把他眼睛捂起来,推攘着他前进。
凤矜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裴景瞎扯:“哦,他想模仿悟生,叫我帮他呢。”
悟生听了,苦笑不得:“我覆了这白绫也看得见。你小心点,别撞着。”
虞青莲道:“我怎么感觉是你又在坑寂无端呢。”
裴景顿时觉得冤得不行,推了下寂无端:“快说,是不是你想模仿悟生的眼,要我帮忙地。”
寂无端艰难启齿:“……是。”
不过他怕鬼的事,没瞒多久,另三人就都知道了。每个人的神情都非常古怪,一秒后,全部放声大笑起来,非常不顾形象,也不顾寂无端的面子。
问天试结束后,山阴小筑,众人饮醉,说起了生平的愿望和追求。
裴景那个时候就已经不把这个世界当成一本书,毕竟遇见的每个人都有血有肉,恩师挚友,弥足珍贵。他心里想的是:找到主角,改变自己的命运,之后随便主角怎么逆天牛逼都不用管。专心修炼,斩妖除魔,求证大道。
嘴上却说:“天下第一我已经到手,那么就争取成为修真界历年来最年轻的元婴修士吧,要让有一天人人都知道裴御之,玉树临风,是个高手。”
虞青莲先翻个白眼:“人人都知道裴御之,心高气傲,是个疯子。”
寂无端喝醉了,醉了之后,表现虽然看不出什么,说话却慢吞吞的。平时阴郁暗沉的气质一扫,像个呆头呆脑的小屁孩。问半天一个字吐不出来。问到凤矜时,天试屈居第二的凤帝心情不爽,扭头哼了一声。
悟生的愿望就高尚很多了,尽平生,渡化天下之人。
轮到虞青莲时,她也有些上头,一拍桌子,手腕上铃铛叮铃响,豪情万丈:“我要这天下,所有比我美的都没我强,比我强的都没我美。”
裴景笑到拍桌:“唉哟我去,原来你的梦想是成为天下第一强者。”
陈虚当即扯过裴景,对悟生道:“大师你先把他渡了吧,我受够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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