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迎接谢安,王贞英还让宫女们把殿门打开,让出道路,表达欢迎之意。
而太后娘娘自己,则是重新回到了小榻上,正襟危坐。
等着迎接挑战!
肯定会是挑战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坦白说,这还是王贞英第一次见到这么重要的官员,还是德高望重的,绝对的元老。
以前,虽然王恭也时不时的就要往宫里走动,虽然王恭的官职也足够高,但他是自家哥哥,自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说错了也不打紧,反正是自家哥哥,生气恼怒也不会怎么着。
但是,谢安可就不同了。
王贞英还没有入宫之前,谢安就已经是朝廷重臣了,是响当当的名士。
如今,王贞英就要和谢安这样的名士亲自过招了,不说是恐惧吧,紧张兴奋至少也是有的。
特别的激动,就好像是要迎接考试的小学生一样。
要说,谢安也算是王贞英的长辈了,她还在宫外的时候,两家的关系还可以。
那个时候,她还是见过谢安的。
而自从进宫之后,就算是见面,也都是宫廷宴会,非常正式的场合。
算来,这应该算是近十年来,她第一次单独面见谢安。
而这一次,王贞英的身份可说是大变了。
两个人从前辈后辈的关系,一跃成为了君臣关系,谢安将如何应对,王贞英又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这真的是值得期待的一件事。
却在这时,殿门外映出了谢安的身影。
虽然王贞英的眼睛中还没有出现谢安的模样,但是,听他走路的声音就可以大致判断出,谢老爷子的身体,好得很。
好的不得了。
“谢公。”
“拜见太后娘娘。”
谢安终于上前,和王贞英面对面。
他恭敬行礼,居然用上了拜见两字。
不过,若论客气,还是王贞英更胜一筹,毕竟,还是她先开的口。
“谢公请坐。”
谢安这样的人物,当然不能只站着了,赐座是必然。
不过,谢安也不是自家人,和王恭还是不同的,就算王恭现在见到王贞英,都是以外臣的身份,但是,宫里谁人不知,这是亲亲国舅爷。
于是,再怎么拘束,王贞英在王恭的面前也不必太端着。
可是在谢安面前就不同了,必须得端着,而且还要端出水平,既要让谢安感到亲切,又不能失了太后娘娘的威风。
这可是个技术活。
相比时刻准备斗争的王贞英,谢安倒是放松的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年纪到了,辈分到了,见过的世面太多了,在王贞英这样的小辈面前,谢安几乎是毫无压力。
“自从新皇登基,老臣还从未进宫面见太后娘娘,想来,也是失礼得很,还望太后娘娘莫要怪罪。”
怎么可能怪罪呢?
王贞英也没有那个资格。
“谢公说笑了,谢公年高,这些年已经极少上朝,这我也是知道的,不碍事,不碍事。”
“谢公现在能来,我已经很满足了。谢公朝堂经验丰富,我初掌后宫,正是需要谢公的指点。”
谢安轻轻点头,发现,如今的王贞英,确实和记忆中的大不一样了。
记忆中的王贞英,只觉得是个脾气很倔,骨头很硬的小娘子,就因为王恭力主送她入宫当皇后,就闷闷不乐好几个月的。
那个时候,王贞英是非常反对入宫的。
可是,今日一见,模样倒是没有大变,可是性情却是变化很多。
说话办事圆滑了,脾气似乎也和顺了一些。
一方面,这肯定是岁月的功效。这么多年了,王贞英的性情是绝对不会像少女时代那般纯粹了。
另一方面,很显然,就是后宫生活的磋磨了。
虽然很少见面,但是这些年,王贞英的遭遇,谢安多多少少也有耳闻,这位冷宫皇后,成婚多年都和司马曜不睦。
她又是那样骨鲠的脾气,面对这样的局面,自然只有自己生闷气的份。
因为很显然,这一场夫妻大战,占据优势的绝对是司马曜,而不可能是王贞英。
毕竟,人家是皇帝,除了王贞英,选择还多得很,此处不舒坦,就去别处呗,比如小张贵人那里。
而王贞英呢?
就算是吃了哑巴亏,也只能忍气吞声。
甚至连娘家都没得回,这样的日子,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之后,那个性情若是还像少女时代一样,那才奇怪了。
所以,这一次入宫,谢安的心态摆的很好。
他是让着王贞英的,并不打算针锋相对,不只是因为同情她,更是因为她是可爱的晚辈,也算是他谢安看着长大的。
谢安对待王贞英的那种态度,就和谢明慧都是差不多的。
他也在考虑,该找个合适的时机,把自己的心情传递出去,说不定就可以听到更多王贞英的真心话了。
“既然娘娘这样说了,那老臣也就不客气了。”
王贞英笑道:“我这边等着呢,谢公但说无妨。”
好啊!
开门见山是最好的!
这样两边都方便了,不必迂回试探,也不必没完没了的猜测。
而王贞英身边的奴婢都是很有素质的,一听这个话头,立刻意识到,太后娘娘和谢公要谈正经事了。
赶紧收拾收拾,聚在一起,一溜烟的退出了大殿。
实在是走不开的,也都像小金鱼一样,溜边站着了。
看到奴婢们如此反应,谢安欣慰的点点头,不错,看来,贞英这小娘子,确实有手段。
这宫里的奴婢,可是比司马曜还活着的时候,有规矩的多了。
可见,王贞英对他们的管束还是很严格的。
“老夫昨日听说,前些日子,娘娘还专门向将作坊捐赠了一笔金银珠宝,用来打造兵器,说实话,自从听了这件事,老夫当时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进宫来和娘娘见一面。”
“娘娘当真是侠女风范,多少年了,都未曾看过后宫的娘娘们对前朝的事务有支持了。”
“老夫真是感慨万千。”
谢安没有隐瞒消息来源,就是从王恭那里听来的嘛,这之后,他们还要更多的提及王恭,也根本就瞒不住。
再者,以王贞英和王恭的关系,想要知道真相,太容易了。
隐瞒反而会让谢安里外不是人。
这一次,他能够抢在王恭之前进宫,见到王贞英,已经算是幸事了,自是应该坦坦荡荡。
王贞英也有同感。
遂笑道:“我也听说了,昨日,大兄在府上大摆了宴席,谢公也出席了,真是给足了大兄面子。”
“我也要感谢谢公,这几年,两家的关系一直不太好,这我也是知道的,绝大多数的责任,都在大兄这边,要不是大兄非要闹脾气,我们两家也不至于到如此。”
“谢公说的没错,我确实是给了将作坊一笔钱,不过,那也不过是很少的一笔钱,只是略尽绵薄之力。”
“既然谢公来了,那有些事也不妨说清楚,不管大兄如何,我对北府兵是绝对支持的。”
谢安表情微滞,却没想到,王贞英她竟然会表态如此肯定,如此光明磊落。
这还真是让他这个老朽有些汗颜了。
似乎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之嫌。
“太后娘娘何出此言?”
“我相信,阿宁也是支持北府的,这一点阿宁和我的心思都是一样的。”
王贞英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谢公,我都说真心话了,你就别再遮遮掩掩了,大兄是个什么想法,我还是很清楚的。”
“他一向忌惮北府,这是明摆着的事,北府有困难,他是不会心甘情愿的支援的。”
“或许,把北府送到他手上,万事由他做主,可能还能让他转变心思。”
哎呀。
她要是这么说,那谢安就没话说了。
“这……”
“看来太后娘娘对阿宁,终究是要比我了解。”
关键时刻,谢安还是谦虚了一下。
王贞英也不理会,她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是太后了,有了实权,这个朝廷,需要她来把握方向。
她是要干实事的,不喜欢弄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谢公,今天你进宫的意思呢,我也清楚,不必你问,我也可以说明白。”
“对北府军以及北府的将领,我是全力支持的,你也不必惊讶,我这样做,也并不是为了和大兄对着干。”
“我这样做,是因为我是太后,我要关注的是全局,谁能给大晋开疆拓土,谁能打胜仗,我就支持谁。”
“现在,北府兵在王稚远的带领下,战斗力大增,于江北所向披靡,我作为大晋太后,自然会全力支持。”
“我知道,谢公和稚远一直有联络,他也很听你的话,你不妨替我转告他,从徐州到京口,再到建康,他尽管回来,朝廷不会有任何的异议,谁也不会为难他。”
“有我坐镇,他完全可以放心。”
这……
王贞英坦率如此,谢安反而有些尴尬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王贞英的表现,与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太后娘娘说的,都是真的?”
“恕我直言,我真的不敢相信。”
“此事事关重大,我实在是无法妄下决断,这可是牵涉到北府数万将士以及稚远他们的生死的大事!”
“还请太后娘娘三思而后言。”
谢安居然把这件事提到了生生死死的高度,事实也是如此,虽然看起来今天的谈话只是一次简单的,平常的谈话,但实际上,确实是牵涉巨大。
如果没有王恭或者是王贞英的表态,老实说,谢安真的不敢让王谧他们回城。
太危险了!
尤其是听说了,今早已经发来了战报,王谧已经表态,要如期返回建康了!
谢安就更焦急了。
他甚至都想自己带着人马,出城去迎接他,这样才能护他周全。
才能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对没错,说的就是王恭,对他下毒手。
谢安不讳言,他此番进宫,确实有逼着王贞英表态,或者说是试探她的心意的意思。
而现在,王贞英真的像他想象的那样,表了态,而且,这个表态还是很符合谢安心思的。
可是,谢安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反而让他更忐忑了。
这么痛快?
这么支持?
在大晋朝廷,这是真的可以发生的吗?
会不会是太顺利了些?
王贞英是王恭的亲妹妹,一直以来,关系尚可,合作的也不错,这会不会是他们的阴谋?
为了把稚远他们骗回来?
“怎么?”
“谢公,你还不相信我?”
见王贞英面露不悦,谢安赶紧找补:“没有,老臣怎敢?”
“太后娘娘多虑了。”
“老臣只是考虑,娘娘和阿宁毕竟是亲人,阿宁态度如此,娘娘多少都要有所顾忌。”
“怎么可能和阿宁对着干?老臣虽然希望太后娘娘能够支持北府,但是也理解娘娘的难处,绝对不会为难娘娘。”
这是人之常情,谢安都是明白的,也不会勉强王贞英,再者说,勉强也不一定有好下场。
万一是王贞英在这里答应的好好的,背地里搞的却是另外一套,那不是把稚远和北府大军都害了吗?
谢安这边紧张的要命,王贞英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谢公,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我既然敢说这个话,就一定能办到。”
“至于大兄那边,你们昨天也谈过了,我想他是怎么想的,你很清楚,其实,大兄是个胆子很小的人,只要稚远他们把大军拉进城,排场拉起来,他是绝对不敢生事的。”
“他能做的,充其量就是给晋军将领使绊子,不给他们封赏,剥夺他们的军权。”
“不过,这些事,他要是想做,就要通过我,而我,是必然不会同意的。”
“虽然我年纪轻,经验少,但是,有一句话我也是知道的,为政者,当赏罚分明。”
“北府将士骁勇善战,为我大晋开辟疆土,立下了如此大功,我总不能让这样的功臣回到都城反而受到苛责,甚至是惩处。”
“那这个家,我是当的还是当不的?”
“谢公,不管是深明大义也好,权衡利弊也罢,总归我是不会让大兄为难北府的。”
“谢公,我都如此保证了,你还是不能相信我吗?”
王贞英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定定的看着谢安。
她很清楚,现在,能够调停两边矛盾的,正是她和谢安。
王贞英此举,当然是为了公平处事,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若说对她自己,或者是对王恭没有任何好处,这也是夸张。
很显然,按照现在的局势,其实,处于下风的,明明是王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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