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氐秦的好几个江北的重镇都已经被晋军夺了回去。
这要是放在以往,以苻坚那个冲动易怒的脾气,早就跳起来冲到江边与晋军决一死战了!
但是你看,现在什么都没有。
晋军休养生息,建康城内,虽然不幸发生了国丧,但是,这里的整体状态还是歌舞升平,一派繁荣盛世的样子。
可以说,晋军的节节胜利,给身在后方的晋人,尤其是建康城的百姓打上了十足的鸡血。
可以说,自从大晋南渡以来,这半年是建康城百姓过的最舒心的日子。
于是,没有人有那個动力去追究氐秦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人愿意去把事情往危险复杂的层面去想。
所幸,氐秦真的没有动作。
这不是天赐良机是什么?
难得的休养生息准备再战的机会,若是让司马道子这厮给搞乱了,那大晋的江山就真的要葬送了。
而司马道子这厮,从来都是只考虑自己,绝对不想别人,他才不会认为是因为自己的无能愚蠢才把大晋搞乱的。
他只会怨天尤人,要么就是把锅推给各位大臣,正是预见到了自己的下场,这个朝廷之上才会没有大臣愿意与他合作。
谁还不想继续安稳生活了?
难能可贵的这一段平静的日子,要是被司马道子这小子毁了,众臣绑起来也要把他碎尸万段!
这件事,没商量!
外乱都已经平定了,要是再因为毫无意义的争斗内耗,这也太傻了,而众臣也很清楚,那些劝说的话,司马道子是绝对听不进去的。
那怎么办?
只能想尽办法,先把司马道子这罪恶的小火苗掐在未繎之前了!
热这个时候,大家能够指望的,只有一个人!
王恭!
只有他!
他是众臣的主心骨,他是大晋的良心!
“众位别急,只要我们稳住心神,不为琅琊王所动,我想他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你说的容易,琅琊王身边还有天师道的孙泰,那厮可从来都是个阴谋作乱的人物,有这样的人天天在大王身边呆着,我们这个朝廷就别想安静下来。”
“天师道在地方上力量广泛,一旦让他们抓住把柄,走到我们前面去,后果是不堪设想。”
与宽和的王珣不同,郗恢可是个急脾气。
要打就打,要杀就杀,能不能来个痛快点的!
磨磨蹭蹭,真是让人火冒三丈。
别人都急的火上房了,王阿宁本人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武器还没有使出来。
“众位莫急,只要琅琊王还能在建康城好好呆着,我们就可以放心,至于地方上的事,还请诸位相信,我早已有安排,不会让琅琊王得逞的。”
他能不能行啊!
看着有点悬。
不过嘛,皇帝都已经推举上去了,太后的位置也坐稳了,整个朝廷都快是他太原王氏说了算了,别人还跟着瞎操什么心。
大晋朝廷就是有这一点优良传统,对于朝政,从内到外,从上到下都透着谁行谁上,能者多劳的原则。
你看,长久以来,大晋朝廷就被几大世家的子弟联手把持,不管是政事还是军事,那些高级的官职几乎都被世家子弟占据,而这样的情况,竟然还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长此以往,在大晋就形成了这样一种风气,普通的士族,以至于那些皂吏出身的人,根本就没有当官食禄的愿望。
既然你们世家子弟行,那就全都交给你们来做吧,至于大晋的国运如何,是否昌盛,跟他们没有多少关系。
你且看看大晋朝廷上的这些大臣就知道了,他们的心态在很大程度上就能反映大晋普通百姓的想法。
大晋既然是投胎定终身,我们这些人也没有这个技术,不如几大世家的子弟开局就有助力。
那怎么办?
一闭眼一撒手,就全都扔给你们几大世家吧!
原本,袁悦之这几个人还算是有点奋斗目标,敢于折腾的,在同样不受圈子待见的世家子弟王国宝的带领下,这些人是准备扑腾一下的,怎奈的,这样的好时光还没过几天,王国宝就先行舍弃兄弟们,钻到地下去了。
被撂在人间的这几个可怜的娃,迅速调转船头,跑到王恭的身后去了。
以往嘛,他们追求的也只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虽然王国宝不招世家豪族的待见,尤其是让当朝权臣谢安讨厌,但是好歹人家也是一等豪族太原王氏的嫡系。
对于袁悦之他们来说,也算得上是一棵可以依靠的大树,现在,这棵大树倒下了,虽然兄弟们嘴上不说,但是心里也是嘀咕的很。
这以后,朝廷上还有没有他们的位置了?
作为王国宝的死党,会不会被针对?
这些原本都是大臣们考虑的问题,而随着王恭上位,新君登基,一切似乎都迎刃而解了。
新君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婴儿,话还不会说,更无所谓仇恨,针对,只要讨好了王恭,至少不要招他讨厌,日子似乎就可以继续过下去,一切都没有什么改变。
得到了大臣们的认可,王恭也欣慰的离开了显阳殿,虽然逃离了是非之地,但是,王阿宁今天的任务还并没有全都完成。
京口那边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
北府兵能不能控制的住?
他急于知道这些消息,回到府上就立刻修书一封,派人送往京口,他十分期待王谧能够给他一个回音。
那个人,应该也事希望看到今天的结果的吧!
他总不会脑残到想让司马道子登基吧!
虽然送出了书信,但是王恭对能不能收到回复也是心中忐忑。
虽然王稚远是个体面人,但是吧,毕竟,现在局势不一样了,谢安将北府兵交给了王谧管理,这就等于是把大晋的军权交到了她的手里。再加上他和荆州兵桓氏一族的关系也是十分的密切。
这样的情况下,等到王谧把北府兵彻底降服,他和王恭就可以分庭抗礼了。
而他王恭也不得不佩服谢安,这一招做的实在是妙得很,看似不动声色,事事忍让,其实人家早就已经都安排好了。
这以后,大晋的军事就是我谢家说了算,虽说王谧是琅琊王家人,但是,他的仕途能够一飞冲天也是托了谢安的福气。
王稚远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同样也恩怨分明,他不可能抛下恩人,一心为他琅琊王家谋划的。
这一点,王恭心中有数,他的狗头军师王珣也是这样认为的。
别看王珣平日里云淡风轻不问世事的模样,但其实,人家也一直在为小团体贡献力量。
那王谧在王府上的许多行动,包括言谈举止,日常的性情,王恭能了解的这样清楚,都是托了王珣的福气。
这样一位有情有义的人物,在他羽翼还未丰满之前,或者说,在谢安还健在的时候,他王谧是一定会听从谢安的调遣的。
借由一桩婚事,谢安就把这位在大晋冉冉升起的新星拉拢到自己的阵营中,不得不说,谢老头着实厉害。
看似没有争权夺利,甚至连朝堂都很少来光顾,但其实,人家在背地里早就已经把棋子都布置好了。
而现在,似乎也只能寄希望于王稚远愿意配合了,毕竟,上次王恭已经去探过话了,而谢安并不想把多余的消息透露给他。
想从谢安那只老狐狸嘴里套出话来,简直比登天还难,王恭也不是登山爱好者,更不打算去登天。
于是,他只能想一些人间的办法了。
正在王恭把信终于送出去的这一刻,王府小厮匆匆进门,还没稳住身形,就急火火的说道:“主公,太后娘娘有请。”
王恭眉头一挑,太后?
这个称呼还真是不太习惯,想到如花似玉的妹子,皇后的瘾头还没做够就一朝变成了太后,不免竟生出许多哀婉的情绪。
刚才在宫里,一转头就可以见到的时候,她不想着要见面,现在都出宫了,反而让人折腾。
是不是当了太后,性情就不太正常了?
也对,皇后太后一字之差,看起来差距不大,但实际上,那个差距是大了去了。
这就等于是凭空长了一辈,更不要说,明明就没有生育过的王贞英,现在还要担负起带小孩的任务。
时不时的发发脾气,耍一耍小性也是可以理解的。
建康宫中,太后王贞英把怀里的小皇帝交给乳娘,终于解脱了,虽然这孩子的生母还在,但是按照宫里的规矩,自从他被选为新皇帝,他就与他的生母断绝了联系。
只能挂靠在王贞英的名下,拥立王贞英当太后。
而王贞英,当然不会自己带孩子,孩子又不是从她的肚子里跑出来的,当然是交给乳母了。
于是乎,这一天到晚最累的时候,也就是要在朝堂上扮演太后的时候。
手里捧着婴儿,为了太后的尊贵,还得把架子支棱起来。
累!
实在是累!
所幸,顺利当上了太后,还再也不用受司马曜那鸟人的鸟气,王贞英整个人都身心舒爽,稍微吃一点苦头也是可以忍受的了。
把事情都交接完毕,王贞英才换上了常服,从内殿里走了出来,因为司马曜的后妃并不算多,她这位皇后晋升为太后之后,也不想换个地方住,麻烦的很。
就干脆还住在皇后的寝殿之中了,好在,对于这个安排,朝野上下都没有什么怨言,顺利过关了。
大晋朝廷嘛,本来也不宽裕,皇后娘娘能够不折腾,保持原地不动,对于内廷的那些掌管钱财的小官来说,当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而王贞英的这个英明决定,肯定还会持续很长时间,因为,众所周知,司马德宗还吃奶呢。
距离他能够大婚,娶到新的皇后,至少还有十年。
而在这十年中,后宫之内,唯一的主人,只能是王贞英,太后之下,并没有一个新皇帝的皇后等着和她抢夺权力。
于是,她这位前朝的皇后,不必因为新皇后入主后宫就搬去别的宫殿避居。
王贞英她现在想住哪里,就住哪里,今天可以住在这里,明天也可以住在那里。
根本没有人管得了。
“大兄,久等了吧。”
“快请坐。”
王贞英出来一看,王恭竟然还站在大殿里,轻轻踱步,完全没有入座,也是嗤笑了一声。
王阿宁啊王阿宁,他什么时候是这样讲规矩的人了?
突然这样守礼,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太后娘娘,这么着急把臣召进宫,可是有要事相商?”
你最好有要紧的事,要不然这样折腾一趟,实在是没什么意义。王恭顺势坐下,其实他也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只是,新太后上任三把火,总是要让妹子先适应一下身份。
“当然有要紧的事。”王贞英递了个眼神,荷香就立刻把大殿里伺候的人全都支出去了。
自从司马曜死后,王贞英做事是越来越有派头了,仿佛无师自通。
“大兄,你要小心天师道的人!”
一语惊醒,王恭的身形顿了一下,完全对这句话没有准备。
“娘娘这又是从何说起?”
“是不是有什么证据?”
“还是抓到了什么天师道的把柄?”
天师道,确实是大晋境内的一块毒瘤,一个危险的因素,但是没想到,整日里只在后宫转悠的王贞英,竟然也会提到它。
王恭突然有些紧张,担心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疏漏。
“把柄倒是不敢说,但是,这件事确实非常重大,大兄你一定要做到心中有数。”
还是重大的事情,王恭的小心脏,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
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大兄,现在朝廷上对陛下的死因,到底是怎么算的?”
“那还用问?”
“当然是都算在张贵人身上了!”王恭提高了声调,忽然觉得,妹子的这个问题有几分可笑。
“妹子,你别急,等到局势再稳定一点,我上一个奏疏,你批准一下,就可以把张贵人处置了。”
“不必着急,先留着她也无妨。”
王恭本来计划着,司马曜还在的时候,王贞英和张贵人就多有不睦,说白了,这些年,作为中宫皇后,王贞英受到的许多欺辱,都是小张带来的。
这两个女人天生就是仇敌,而就在此前不久,王贞英还亲口向他表示过对小张的厌恶。
既然是仇人,现在手握大权可以决定小张生死的王贞英又为何要留着她的性命?
女人的心,真是海底的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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