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长叹一声,摇摇头,反驳道:“要说轻视,倒也不至于。”
“放眼望去,大晋境内还有哪一支军队是可以打胜仗的?朝廷没有理由轻视我们,只是相比打胜仗,他们更忌惮北府的势力,不想让北府在谢家的统领之下,越做越大。”
“朝廷上的那些人,从来都是如此,斗了几十年,还乐此不疲!”刘牢之攥紧了拳头,恨得厉害。
大晋朝廷上世家大族的争斗,也同样影响着刘牢之这样世代从军的将领。
这些世家贵族整日里菜鸡互啄,不干正经事,但是一到打压武将,中小家族的子弟的时候,又异常团结。
像是刘牢之这样的将领,以及朝廷里那些小官,甚至是游离在官员体系之外,不能再入朝堂的低等士族孙泰等等,在这样的官场生态之下,毫无冲破铁幕的可能。
有的人还在努力挣扎,有的人却已经混吃等死,而有的人,正在谋求冲破禁锢。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刘牢之和王谧的目标具有一致性,他们都想打碎大晋朝廷的现有格局,可是很显然,不论是从身份地位还是从能力上来讲,牢之都差得太远。
“你也不必太气愤,他琅琊王氏一族,到了这一辈,总共也没出几个可以担当大任的人才,等老夫把这王谧掀翻,他们这一族也就老实了。”
“将军一定能够得偿所愿。”
谢玄说的这样笃定,让刘牢之的眼中顿时有了光彩,他欢快的吃了几口菜,还给谢玄也斟满了酒,殷勤送上。
原来谢将军是早有安排,怪不得这段时间他一直放任王谧领着他那些京口小兄弟整日里密谋。
看来,那小子的翻车之日,是近在眼前了!
“老夫能不能得偿所愿,也少不了你出力,牢之,你那个外甥,老夫看来,还算得力,你也不必把他管的太严,年轻人,自然愿意和年轻人在一起打拼。”
“这是很正常的事,目前北府兵中也没有比无忌更适合游走于我们和王谧之间的了。”
“将军若是不提起,属下差点都忘了。”
“不知无忌这几天有没有送回消息,差事完成的怎么样?”
刘牢之这就是明知故问了,既然谢玄鼓励何无忌继续和王谧他们接触,就必然是肯定他的工作的。
“无忌相当机灵,差事也办的极好,你放心就是。”
“虽然老夫把第一仗交给了王谧,但这并不等于对所有的事情都撒手不管,牢之,今天不妨告诉你一句实话,这个襄阳城,我们还是要夺下来的。”
“不过,要等到王谧失败之后。”
也就是说,他们要去给王谧收拾烂摊子!
刘牢之立刻警醒起来:“将军,这个任务就交给属下来办,属下一定一战定乾坤!”
“绝不会辜负将军的期望!”
谢玄点点头,欣慰的说道:“你明白老夫这片心意就好。牢之,对于北府兵,王秘书不过是个过客。”
“老夫虽然还看不清楚他的真实想法,却绝对不会容忍他长期霸占北府。而能在这北府站稳脚跟的,只有你刘牢之,将来,能够依靠北府的精兵强将收获军功的,只有你。”
刘牢之顿时激动了,连忙起身,跪拜下来:“将军的再造之恩,牢之铭记不忘,定当誓死效力!”
谢玄拍拍他的肩膀,勉励道:“正是知道了你的忠心,老夫才如此重用你啊!”
“那襄阳城中的符睿,并不容易对付,你这几日当用心准备,切不可有失。”
“是!”
“属下遵命!”
谢玄的一番话,便让刘牢之感激涕零,心甘情愿的为他效力,这不得不说是谢玄善于笼络人心的表现。
刘牢之信心满满的离开了,所有人的心愿都得到了满足。
入夜,待到各方势力都被安排妥当,冠军将军谢玄终于可以清闲下来,吃一盏茶,读一卷书。
紧张的军旅生活中,这是一件很不容易做到的事情。
身着长衫,头戴青色幞头的小书童走进大帐,手里端着个香炉。进帐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把香炉安放好,又扇了几下,让袅袅的青烟能够迅速在军帐中扩散开来。
“整日里都是那些大头兵进进出出,这军帐里的气味,实在是冲的很。”
“也就是到了这亥时时分,小的才能把香炉放进来,驱一驱臭气。”
这小厮名叫谢襄,原本是陈郡谢氏家的疏宗,算是十八线开外,沾亲带故的后辈。
谢玄世家贵公子,虽然已经算是能吃苦的了,但生活起居也离不开人照应。
军营里到处都是单身汉,还要长途跋涉,舟车劳顿,带着小丫鬟着实不方便。
也就把谢襄这个年纪也合适,手脚还算麻利的小子带上了。
自从建康城出来,总体来说,谢玄对谢襄这孩子还算是满意,只是有一点,谢襄的爱好实在是有些特别。
闲来无事,就喜欢做蜡烛、制香料,总归都是那些不太适合爷们做的事情。
“你一个小娃娃知道什么?”
“这军营里若是没有臭味,那还得了?”
“战士若是像你都是一身的香味,还如何打仗?”
小书童谢襄噘着嘴,很是不服气。
“爱熏香怎么了?”
“我若是当上了将军,保准给每个士兵都配个香囊,让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芳香扑鼻,必定不能再散臭气了。”
说到臭,那股臭味还真的就源源不断的涌上来,谢襄以袖掩鼻,嫌弃的不行。
“好好好!”
“等你长大了,老夫也让你到北府来带兵!”
“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把军中将士都变成香兵的。”
“过来,给老夫研墨。”
谢玄的面前,摊开了几张白纸,谢襄上前,认认真真的守着砚台,忙活起来。
墨香也是香,都是谢襄最喜欢的东西,自然干劲十足。
“将军,小的不明白,已经有何无忌去帮着将军探听消息了,为什么还要让沈警再去?”
“这不是浪费吗?”
谢玄呵呵一笑,狼毫笔沾满了墨汁,终于落在了雪白的绢纸上。
“这就是你不懂了,做任何事,都要有两手准备,这样才能有备无患。”
谢玄执掌北府兵多年,自然是驭人用人的高手,在这北府军营中,谢玄最信任的,或许只是面前的小书童谢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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