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只能宠着她
有些想法一旦从心底诞生便会快速生根发芽,侵蚀所有的理智。
直到他完成那个想法,才能使念想得以消退。
夜像浓墨一样黑,稠得化不开,整个病房里呼吸声此起彼伏,幸而没有人打鼾,安静得不可思议。
房间里唯一的光就是从门口那扇小窗户透进来的,昏昏沉沉的走廊灯,模糊得像蒙了一层纱。
一切都不太真切。
简尤的脸上微微映着那模糊的灯光,仿佛在发一种喑哑的、磨砂质感的光。
何冬临不动左手,侧着身子,脸开始慢慢接近她。
两个人的呼吸愈加接近,直至缠绕在一块,难以分你我。
他动作幅度不大,目光只盯着她,心里的念想愈发强烈,心跳的声音几乎要压过这个夜晚所有的喧嚣。
但——他停住了。
因为简尤冷不丁地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
仿佛她从没睡着过一样,一双眼乌黑得盖过夜晚的浓,偏偏又沾着几分月色的凉。
冷冷清清,温温淡淡。
然而只是一瞬间,她眼底又忽而迷茫起来,三更半夜睡得正熟,忽然被一道雷惊醒之后睁睁眼又睡下的模样。
她重新闭了眼,回到睡梦之中。
仿若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何冬临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好一会,确定她确实还在睡。
心头的火被她那一眼吹熄。
理智瞬间回笼,何冬临自嘲地闭眼,重新平躺下去。
这是他记不得的第几次冲动了。
为什么总是在面对她的时候,把理智、打算、计划统统丢掉。
若是他为将领,便是丢盔卸甲,若是他为君王,就是舍弃江山。
何其的……没出息。
何冬临满心的自嘲,一夜未眠。
简尤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七点多,她不知怎的,睡在何冬临的病床上,身上盖着被子。
而本该在床上躺着的人却毫无踪影。
她晚上似乎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何冬临越来越近的脸。
那朦朦胧胧之中,她似乎看见他眼底汹骇的情绪涌动,冲动、占领、谨慎……
复杂得让她无法分析。
然而那只是一个梦而已,简尤很快把这件事抛诸脑后。
简尤收拾好自己之后就去找何冬临,问了护士都说一大早就没看见他。
雪持续下了好几天,但现在已经没有前几天那样浓密,而是细雪飘飘。
今天正好是元旦节,几天之前的简尤还没想过会在医院过元旦节。
最后她在医院外的草坪看到他的身影。
冬天的草坪铺满了雪,上面全是深深浅浅的坑,还有孩子们推出来的雪人,奇形怪状。
雪小了之后,一些病患也出来活动身体,还有好些小孩子在丢雪球,但人数并不多。
天气依旧阴沉沉的,乌云盖顶,细雪像绵绵的雨一样在撇,又像雾笼罩了整个世界。
简尤在雾蒙蒙之中,一眼看见那个坐在长椅上的男人。
他穿得并不厚,就是圣诞那天的长外套。
或许是因为右手打了石膏挂在胸前的缘故,外套只是松松垮垮地披着,没有穿好。
他靠坐着,脸轻轻扬起脖子搁在椅背上,眯着眼在假寐,任由雪花掉在脸上而无动于衷。
简尤压压眉走过去,走近了才看见他的脸色,白的有些吓人。
冻的。
她心一紧:“你疯了?”
何冬临眼睫毛一抖,倏地睁眼,雪花落下被他的体温融成水,湿漉漉的。
他温淡地一抬眼,有些怔,好一会才答:“没疯。”
简尤不信,她把羽绒服脱下来想给他盖,他一抬手挡住了,她愕然地看过去。
只看见他清冷的眼一转一垂,淡淡地说:“我想冷一冷。”
简尤手一抖,旋即哑了声音提醒他:“你是病人!”
“是,已经病入膏肓了。”
他淡笑。
笑得有几分让人心惊肉跳。
简尤咬牙,这男人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最近她就发觉了,他总是时不时地反常一下,而且毫无道理地反常。
“冷一冷才能清醒点。”
他道。
简尤暗惊,“脑袋不舒服?
之前撞到脑子了?
还是发烧了,我看看……”
她说着,手已经凑过去了,手一触到他的额头,凉得像块冰。
一垂眼,碰到他望过来的视线着,怔住。
他似乎也怔住了,有些惊讶又有些走神一样。
简尤的手很暖,刚刚从羽绒服的兜里掏出来,还带着体温的暖。
他额头被暖得发麻,一时间愣住。
反应过来之后的一瞬间,他偏开头躲开她的触碰。
“你要不要去找医生照照脑袋的片子,你看起来不是很正常。”
简尤没什么所觉地收回手,认真地建议。
何冬临原本还愣着,闻言呼吸一滞,“不正常?”
简尤这个小丫头,总是有本事在几句话之内,让他情绪回暖。
也难怪他会……沦陷。
他露出一抹苦笑,转而又隐匿起来压在唇边眼底,瞧不出来。
于是表面上恢复了正常,笑得斯文:“还好。”
“不好,像精神病患者,时不时发病的那种。”
简约言简意赅。
“……”何冬临。
两秒后,他倒很浅地笑了一下,“这样听着,是不太正常。”
简尤:“为什么?”
“男人每个月也有那么几天……情绪波动。”
他浅笑道。
简约:“……”
牛批。
“你不冷吗?
今天才1度。”
“冷。”
他悠哉悠哉地说。
简尤:“……”
这男人果然是疯了,她发现她已经看不懂他在想什么了。
不过似乎一直都看不懂。
他终于肯回去,简尤跟在他身边往医院走,冷得有点发抖。
忽然一个雪球砸过来,直中她的脸,啪地一下,散了满脸雪。
简约:“……”
何冬临听到动静回头看她,盯着好一会,突然笑起来,愉悦而纯粹的笑。
像小孩子看猫和老鼠的动画片,看见杰瑞大摇大摆欺负汤姆时的感觉,令人发自内心的笑。
笑意从眼角跳出来,他伸手替她擦掉那些雪花,笑得更肆无忌惮。
简尤生气地拍开他的手,瞪一眼那个丢错人有些害怕的小孩。
小孩被她瞪了一眼,有些紧张害怕,顿时九十度鞠躬道歉:“阿姨对不起!”
简尤:“……”
何冬临忍了忍,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笑弯了眼睛,“阿姨?”
小孩更怕了,在简尤的死亡凝视下,害怕地一抖:“叔……叔叔?”
简尤:“……”
简尤是戴着兜帽的,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头发都没露出一丝裹得像只粽子。
小孩站得有点不远不近,看不清楚也算正常。
何冬临笑道:“叫姐姐。”
简尤气得哼了一声:“叫妹妹!”
说完就走,再不搭理那个小孩子。
小孩子满脸疑惑,表情皱得像猪肉馅的包子。
妹妹?
简尤一路走,一路打喷嚏。
回去之后,她坐在何冬临床边的椅子上打算看书,谁知道看着看着眼皮子越来越重。
咚地一下砸在他床上的腿上。
“小尤?”
他皱眉拍拍她脸。
谁知道一摸,烫的吓人,他心一沉顿时把手挪到她额头上。
滚烫。
她发烧了。
或许是因为昨晚看书睡着的时候身上没盖东西,又或许因为被那个小子雪球砸脸,冷不丁地就感冒了。
来得气势汹汹的重感冒。
这下简尤也是病患的一员了。
只不过她要挂水。
冬天感冒的人太多了,急诊室的椅子都不够用,医院饱满了。
最后简尤霸占了何冬临的床位,在他那躺着挂水,睡得死死的。
吊了三个小时,拔针的时候简尤才醒过来,她侧过脸,看见何冬临坐在椅子上,膝盖放着电脑,在工作。
简尤觉得浑身骨架都快散了,四肢乏力,脑袋沉甸甸的重,口干舌燥的。
还冷得不行。
眼眸抖了抖,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何冬临,我有点渴。”
她浑身发软,抬抬手都觉得气喘吁吁的,她这才求助他。
他蓦地从电脑抬起眼看她,一秒后起身给她倒水,“水杯我喝过,介意吗?”
简尤摇摇头,都快渴死了,哪里能介意那么多。
她就着他的手,咕噜咕噜喝了整杯。
他把单子放下,准备再倒一杯:“还要吗?”
简尤再次摇摇头,虚弱得气若游丝地说:“有点冷。”
何冬临睨她一眼,单手在翻之前带过来的行李,在里面找到一件外套,再给她盖了一层。
“还冷吗?”
她点头。
他只好去问护士要了张毯子,单手抱着有点吃力地回来,给她盖上。
“现在呢?”
她摇头,然后又一顿:
“饿。”
何冬临顿了顿,“想吃什么,我下去给你买。”
幸好他伤的是手,不是腿,还能走动。
简尤没什么力气地眨眨眼,脸埋在枕头上,闷闷地说:
“鸡肉粥,不要葱不要姜不要鸡肉。”
“……”何冬临,“白粥?”
“鸡肉粥。”
简尤强调。
何冬临气笑了,“没有鸡肉的鸡肉粥?”
“嗯。”
她闷闷地哼一声。
白粥没有鸡肉的味道。
何冬临细细碎碎地低笑了声,无奈睨她一眼:
“到底我是病人,还是你是病人?”
把他病床占了,还反过来要他照顾她。
他唇一勾,不像是她的救命恩人,反而像是给自己救了个小祖宗回来。
然而无法,谁让他栽在她手里?
只能……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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