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澄才明白昨天骆佑潜口中的“不会再这样很久了”不是口头的安慰。
翌日是周六,骆佑潜没课,而陈澄拍戏没有休息日,还是照往常一样早起去了剧组。
“你一会儿去哪?”陈澄在门口玄关处换鞋,侧脸问他。
“先送你去剧组,再去图书馆借两本书。”
“嗯,好。”陈澄点头。
剧组一早就围满了杨子晖粉丝,还当真是百折不挠、坚韧不屈,扰得整个剧组都不得安宁,外头一喊起来里面连收声都收不好。
把导演气得不行,喊来了好几个保安把粉丝赶到了外围,又让演员都从后头的小路走。
所以陈澄今天倒是没有被那些粉丝袭击,她站在剧组后门口,跟骆佑潜道了别便进去了。
骆佑潜原本还真只是打算去图书馆借书的,快走到图书馆时接到了一通电话。
“喂,你是昨天的报案人吧?那个寄快递的小姑娘找到了,你现在来一趟派出所吧。”
骆佑潜挂了电话匆匆往派出所赶。
***
那个寄老鼠尸体的女孩还是个初中生,一脸无惧地端坐在警局走廊的椅子上,头上还戴着个粉色的发箍。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民警站在骆佑潜旁边解释,“小姑娘才15岁,我们从补习班上带来的,刚刚通知了家长,还在赶过来的路上呢。”
骆佑潜透过玻璃窗朝女孩看去,眼底的冷意泛上来,带着点不近人情的冰冷。
那女孩也察觉到身侧的灼然的目光,扭头跟骆佑潜对视,小小年纪被带来警局丝毫不怵,只沉默地看着他。
“能拘留吗?”他声线很低地问。
“啊?”民警看了他一眼,“我们后来深入调查过,网上关于受害人的个人信息,像家庭住址、行程安排什么的都是她给人肉泄露出去的。”
骆佑潜挺直脊背,直直地看过去,神色彻底冷下来。
民警小心地觑着他,生怕他一时怒起在派出所里就干些什么出来,斟酌着继续说:“也不是第一回干这事了,追星追得有点魔怔了,我看档案里还有之前给别的女明星寄刀片的事儿。”
“虽然是未成年,但这次涉及人肉事件,又是二回犯案,如果受害者不愿意和解的话,拘留教育肯定免不了。”
“不和解。”骆佑潜毫不犹豫地说。
民警问:“你和受害人的关系是?”
“受害人家属。”
很快小孩儿的家属就匆匆赶来了,大概是上班中途过来的,一路飞奔,进警局时头发都被吹得乱糟糟的,生怕女儿会受什么欺负,一冲进派出所就紧紧抱住了女孩儿。
骆佑潜跟着民警走出去,听民警把事情经过详细地跟家长又重复了一面,他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也没对那个揪着妈妈衣摆的女孩儿产生分毫的同情心。
同情她的话,谁来同情陈澄?
“我女儿怎么会干这种事?她天天在寄宿制学校读书的好吧,哪有空给这什么人寄快递?”女孩妈妈争辩道。
“寄快递这个我们已经查明了,就是你女儿。”民警严厉道,“邮寄的监控视频我们都可以调出来给你们看。”
女孩妈妈没话说了,半晌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倒是孩子爸爸在女孩面前蹲下来,问:“芊芊,真是你干的?”
年幼无知又从小受尽宠爱的小姑娘根本不知道现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咬死牙关,攥紧拳头,恶劣地勾唇看向骆佑潜。
“就是我干的!可是那个陈澄本来就是活该!把我们杨大害成那样!她算个什么东西?翘着屁股被潜规则上来的东西!!”
有时候,恶毒的话并不是只有成年人才会说的。
童言无忌放在这时候,让她们的话更显得粗鄙不堪,难以入耳。
而论年纪,骆佑潜也只不过比她大了三岁罢了。
骆佑潜一言不发,居高临下的俯视,神色冰冷而锋利,将暴怒锁在了眼底里。
他直接抬手扯开女孩拽着妈妈衣摆的手,毫不客气地把人往旁边一拉,食指指着她:“说人话,不懂吗?”
父母原本对准女儿的怒火因为他这个动作齐齐烧向骆佑潜,破口大骂:“你这样吓一个小孩,有没有素质了!?寄个快递怎么了!又没有受伤!大惊小怪什么呀真是的!”
他面无表情地抬头,骆佑潜比孩子爸爸还高一点,轻而易举地在气势上压过对方。
“没受伤就没事了?那以后我天天给你女儿寄这种快递,反正我又不是不知道她学校。”
“你!”女孩妈妈被气得不轻,“不可理喻!跟一个孩子计较这种事!”
民警看着双方头疼得不行,斥责道:“干嘛呢!现在可是在派出所!当着我的面儿以暴制暴?”
“就是就是,是说呀!”女孩妈妈连声附和,“跟一个小孩置什么气呀。”
“行,那就按规矩办事。”骆佑潜说,“我们不和解,你女儿拘留教育吧。”
孩子父母这才愣住,拉着民警好一通问,最终无法才软了嘴,求着和解。
可骆佑潜也是打定了主意不和解,最终他们只好转移目标,要求亲自见见陈澄这个受害人。
电话打过去联系时陈澄还在拍戏,又是人肉、又是拘留、又是未成年人家长的,把她吓了跳,后来还是跟骆佑潜打了通电话才明白过来。
拍完戏,中午休息时间赶过去时已经是电话后两个小时了,双方倒是都消停了。
骆佑潜一个人坐在一侧的椅子上闭目养神,直到陈澄走上前捏了捏他的耳垂才缓缓睁开眼。
一见陈澄就笑了:“你来啦。”
陈澄低声道:“之前怎么都没跟我提过这事。”
“本来想自己解决的。”他看向另一侧的三人,说,“可是他们一定要跟你说。”
“别和解。”骆佑潜又叮嘱。
“我知道。”
陈澄明白他的意思,只有这一例被处理了,其他粉丝的行为才能得到控制,更何况,她若真是同意和解,那才真是辜负了骆佑潜的心意。
孩子父母一见陈澄就围上来,一改先前的嘴脸,先是对陈澄好一通夸,又是道歉又是愿意赔偿的。
“孩子不懂事,让您受委屈了,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陈澄挠了挠眉:“这不是不懂事的问题了,已经犯法了。”
“是是是我知道,可你一个明星,这么跟一个孩子计较,传出去也不好听啊,你说是吧?我们以后肯定好好管她,不会让她再干这种事了。”
“我是受害者,她是施害者,我要求维权有什么不好听的。”陈澄先是强硬地回了一句,而后看到对方父母一脸忧心,陪着笑脸的模样,又产生了几分不忍心。
父母这个词,对她来说是个奢望。
那样压着脾气,低眉顺眼跟人打商量的样子,如果不是为了女儿,也不会做。
陈澄心软了一瞬,扭头去看骆佑潜,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决定。
就在这时又听到女孩母亲说:“我看你就比那个男的明事理多了,我们囡囡还在读初三呢,这过几天就要中考了,怎么能留在这里,你说对吧?”
轻而易举地让陈澄回归到铁石心肠模式。
“不好意思,我不和解。”陈澄抿唇,漫不经心道,“就你女儿要中考,我家还有个高考生呢,15岁了也不是什么理都分不清吧。”
女孩闻言,抬眼恶狠狠地瞪着她:“贱.人!是你害得……”
陈澄干脆利落地打断她,微扬起下巴:“不是我害的,是你当精神支柱的杨子晖吸毒,这是事实,你得认清。”
***
正午阳光正盛,蝉鸣隐约响起。
陈澄拉着骆佑潜的手走出派出所,被阳光刺得眯起眼睛,抬手挡在眼前。
最终还是没同意和解,在父母俩骂骂咧咧的声音中走出了派出所。
“你怎么找到那个女孩就是给我寄快递的那人的?”陈澄偏头问。
“托俱乐部的经理人找的。”
“啊”陈澄应了一声,垂眸勾起他食指攥在手心里,“你决定要签约那个俱乐部了?”
“嗯。”
他在人行通道前站定,摸出手机给经理人打了一通电话。
“经理,我同意签约,但是我有个条件。”他说。
陈澄偏过头去看他,阳光铺在他身上,把他的五官切割出光影,一半光亮,一半投下阴影,刀刻一般。
他垂眸,咬了下下唇:“高考结束后的出道赛,我要和宋齐打。”
少年的气概和锋芒粲然盛放,初生牛犊不怕虎,宋齐如今在拳击界的地位,即便是同等级的拳手,也不愿意遇上他。
经理人怎么也没想到,等来的居然是这么个条件。
他还想再劝说骆佑潜出道赛不要选实力这么强的对手,可骆佑潜仍然坚持,只跟宋齐打,最后也只好同意了。
陈澄在他身旁站着,笑意盈盈,没阻止他这个危险的想法。
骆佑潜不会认输,上一回既然输给了宋齐,他就必定会再赢回来。
陈澄清楚这一点,既然担心不可避免,那就让它再多一点,然后再去品尝担心过后胜利的喜悦。
陈澄仰起头,光影落在她脸上,她勾起唇角,看着骆佑潜道:“好帅啊。”
***
正式进入初夏,街上的姑娘们正式换下了厚重的衣服,藏了小半年的细胳膊细腿重见光明。
杨子晖吸毒的事也渐渐尘埃落定,出面公开道歉,发布会上就哭得快撅过去了。
而他的那些粉丝,先前粉丝人肉的事儿一出,被警方在官微以及官方公众号上全部通告了一遍,以儆效尤,字里行间都暗示着如果粉丝再这么不理智,最终决策可能会让杨子晖吃下苦果。
于是粉丝也都不敢闹了,这件事的热度也就渐渐散了。
当红明星吸毒这样的事直接涉及违法,比花心、出轨一类的道德层面的问题都要严重,也更严肃。
这么大风波一闹,杨子晖就算过后出来,公司也只能对他冷藏。
没了公司做后盾,杨子晖就跟个无头苍蝇一般,还要赔偿违反公司合同的高额赔偿金,星途与人生路都灰了大半。
陈澄在前不久正式杀青个人戏份,算是完成了自己第一个真正的作品。
***
翌日。
街上比往常都更安静些,平常总是堵得不行的马路上连鸣笛声也听不见,小区门口一排的出租车停着,司机们面上都喜洋洋的。
几家早点摊儿上设置还与时俱进地推出了状元套餐,热热闹闹地吆喝着高考生吃早饭打对折。
今天就是高考第一天了。
陈澄比家里头的高考生还紧张,隔壁对门家里也有个高考生,骆佑潜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跟对门交流了一套封建迷信过来。
一早就拉着他要“作法”。
还美名其曰,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你差不多行了啊。”骆佑潜忍笑,拉住陈澄,“我这认真学了几个月你不信我,去信这些有的没的。”
“呸呸呸。”陈澄瞪他,“这是双重保证,懂吗,你刚才那话是大不敬啊骆同学!态度给我放端正点!”
“唉。”骆佑潜笑着应了一声,不再跟她较劲,随她摆弄。
今天起的早,足够陈澄捣腾跟隔壁邻居学来的“法术”的,等一套完成,她才拍拍手安下心来。
在高考上她没法帮骆佑潜,只好在这地方找些安慰。
一出门外面一溜的高考志愿出租车就任意挑选,两人坐上车,考点周围的马路都限流了,这个点路上也不算太挤。
“小伙子,学了十二年的书,今天考完算是解放咯!”出租车司机边开车,边抬眼通过后视镜笑看着骆佑潜。
“嗯。”骆佑潜点点头,朝他笑了笑。
这十二年来,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哪里只是学习上的艰辛,原生家庭的背弃,拳击场上的挫伤,好友死在自己拳下的阴影。
过去他只有考了第一名才能有继续学习拳击的资格,现在他要考第一名,是为了自己和陈澄的未来。
“小姑娘长得真漂亮,像个明星。”司机又从后视镜看向陈澄,“女朋友啊?”
“对。”陈澄笑着应了一声。
“怎么,有把握考一个大学吗?异地恋可不好受啊,我跟我高中时候那个女朋友就是因为异地恋给闹分手的,啧,真磨人啊。”
司机大概有些话痨,一聊起来别人连话都插不进来。
好不容易等他停下来,陈澄才回答说:“没,我已经高中毕业了,这次是陪他去的。”
“姐弟恋啊?”司机挺新奇地一扬眉。
“嗯。”
司机朝后竖了个大拇指:“时髦!”
陈澄笑了笑,她还是很紧张,紧张到忍不住捏着骆佑潜的手臂使劲,无知无觉的,连把他那块肉掐红了都不知道。
车内一时没人说话,司机又很闲不住地说:“怎么样,小伙子,想考什么大学啊?”
“F大。”骆佑潜没一点犹豫地回答。
“嚯!这是学霸啊!”司机肃然起敬,挠了挠后脑勺,“我那时候拼死学了一个月也就考上了个本科线,没想到今天能送这么一个大学霸去考试。”
后来司机把他们送到学校后,还坚持没收钱,说是打牌的时候不能把钱往外散,这考试也是一样的。
骆佑潜这一大早见识了从前在他那高级知识分子养父养母那从没听说过的封建迷信,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只好随他去了。
而后又在考场门口看到了穿得一身红的老岑。
红西装红西裤,大概这些年发福的管子,裤子还短了半截,露出里头的一双红袜子,侧边还绣了个福字。
陈澄懊悔:“我忘记穿红的了!”
骆佑潜:“……”
“哎,佑潜!快来拿准考证!”
老岑一见他就欣喜地喊他,满眼冒金光。
骆佑潜跑过去从他那里拿过准考证,上面印了各门考试的时间以及注意事项一类,密密麻麻的字,他这才有些紧张起来。
“最近三次全市模拟考你成绩都很稳定地在提升啊,咱学校的第一名那肯定是稳了,不过要考名校,还得冲一冲!考试的时候认真点仔细点!老师相信你一定没问题的!”
老岑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紧张,千万别紧张!”老岑一边嘱咐一边抹额头上的汗。
现如今天气一天天热了,老岑大概是为了凑那一套一身红,穿得西装还是厚款的,脸上颈上汗涔涔的。
陈澄从包里抽了张湿纸巾递过去。
老岑憨笑着接过:“欸,太谢谢了!”
骆佑潜看他一眼:“您这穿这么多,我们在里头还没考完你当心就中暑了。“
老岑拿湿纸巾囫囵地擦了脸,摆摆手道:“哪有那么容易中暑,这红衣服是个好兆头,不能脱的,我每届学生考试可是都穿的!哪能亏了你们这一届?”
骆佑潜没说话,他知道老岑因为脾气好,总是管不住三中的学生,带出来的班平均分也比不上其他班,每次教师大会都得挨批。
他拍了下老岑的背,说:“放心吧,我会好好考的,也给你挣个脸。”
“好!有志气!”老岑开心极了,“我等着你好消息啊!”
老岑还要等在校门口给新来的同学们发准考证,陈澄一直送骆佑潜到了考点门外。
“别紧张。”陈澄说。
骆佑潜看她一眼,笑起来:“我一早上都听十几回了,你看上去可比我紧张多了。”
陈澄搓了把脸,怕自己的情绪会影响到他,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等你考完,带你去吃大餐。”
“好。”骆佑潜笑着点点头。
“反正这几天我什么工作都没接,戏也拍完了,后面的日子你去练拳也好,比赛也好,我都陪着你啊。”陈澄絮絮叨叨,缓解自己的心情,”考试的时候就想着两天后的日子有多爽,别……”
绕了半天,到最后又是归咎一句“别紧张”,真是奇了。
陈澄及时止住了嘴,抬眼去看他,两人都没绷住,心情很好地同时笑开来。
阳光暖暖地笼罩着两人。
“进去吧,里面好多人了。”陈澄抬抬下巴,示意他进考场。
“等会儿。”骆佑潜拉住陈澄,随即俯身,飞快地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好了。”
“不是。”陈澄乐了,抬手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能正经点吗,马上就高考了还耍流氓啊,你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种人呐?”
骆佑潜笑笑:“挺正经的啊,你在我身边我就会心安了,这样就不紧张了。”
陈澄捏了捏他的手背,轻声哄他:“我就在你身边呢,考完一出来就能看到我,快进去吧,别一会儿催了。”
骆佑潜应了一声,转身走进了考场。
陈澄看着他按着准考证上的号码找到座位坐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在意骆佑潜能不能考上F大,这些天他为了这个目标每天都学习到大半夜,陈澄虽然心疼,可也从来没劝他放松。
这大概就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对于对方想达到的目标,永远是支持并且鼓励的。
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
骆同学,她的小战士,高考加油啊。
破釜沉舟,收刀入鞘,策马扬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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