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跑来的姑娘妖艳。
细眉微蹙,锁骨能养鱼,长发蜿蜒在身后,一双腿笔直匀称。
是天生的妖精,一切俗人的蛊物。
陈澄飞快地穿过马路直接跑到酒吧地下避雨,她跺了跺脚,双手拍掉手臂上的水珠。
再抬眼时,也发现了前面五步远站着的那两人。
一个瘦高挺拔,一个体型大只。
前者正挑眉看着她,顿了两秒就瞥开视线;而后者正一脸八卦地盯着身侧人的脸,像要盯出个洞来。
陈澄认出来了,可不就是那突然撂下她摔门而走的租客嘛。
她舔唇兀自低头笑了下,那笑容没什么实质意义,单纯觉得好玩罢了,虽然陈澄细想也没察觉出到底哪里好玩。
这么些年来,没遇到过什么锦鲤,整日窝在小破出租屋里头,主要收入来源也不过是摄影的稿费——不多不少,在老家或许可以过得轻松点,而在这个水泥森林的大城市里,只不过勉强能养活自己。
生活已经如此憋屈,陈澄觉得再不给自己找找什么乐子可真是要无聊死了。
她直接靠到墙沿上,口里嚼着口香糖,整个人都是大写的“慵懒”,以及隐约的顽泼傲气。
没打算给新房客打招呼——不熟。
陈澄仰头看了眼天,灰蒙蒙一片,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索性重新从包里掏出相机翻看之前拍的照片。
数量应该是够了,远景近景也都有,回去修个图应该就可以发给范经理。
“骆爷,这个不只是背影杀手啊,正面也杀手!刚才还冲你笑了,我看你有戏。”他刻意压低声音,然而还是清晰地传到陈澄耳朵里。
“胖儿——”他声音沉下来,侧头,“闭嘴。”
骆佑潜心里窝着火,尽管这火和贺铭以及对面那姑娘没半点关系,只不过他一旦有发火的预兆,鲜少有人敢再去惹他。
贺铭立马闭紧嘴。
只是这会儿对面的姑娘突然从相机上抬起视线,她眼睛狭长,眼角延伸开来略微低垂,显得眉眼柔和,却招出风流气。
骆佑潜看着她朝着自己笑了一下。
自然,这一笑贺胖也一定是看到了,因为他已经听到耳边轻轻倒抽气的声音。
“操。”他骂了句。
直觉那笑容是故意的,就为了让贺铭继续在他耳边叨叨。
幼稚的挑衅。
贺铭难得敏锐了一回,察觉出两人间异样的关系:“骆爷,你……认识啊?”
“嗯。”他轻轻皱起眉,“合租的那女的。”
话落,对面又笑了一下,这回还从喉咙里飘出淡淡的笑声,莫名有些轻佻的意味。
贺铭蹭得转过头,从喉咙底压着声音发出咆哮:“你不是说……!”
你不是说是个丑女吗!
贺铭瞥了眼那姑娘,憋住未说完的话,挠了挠头乐呵呵也冲她一笑,又见她没伞,颇热情地说:“嗨!你没伞吧,我这把给你用吧?”
“嗯?”陈澄抬眼。
“伞!”贺铭把自己的伞递过去。
正当陈澄想要拒绝时,那个房客说话了:“胖子,一会儿淋雨吧,我不跟你拼伞。”
“嘿——”贺铭摸了摸鼻子,掐了把他的手臂,压低声音,“你骗我的事怎么说!这明明是个百分百的美女!你得请我吃饭!”
骆佑潜“啧”了声,言简意赅:“化妆前后。”
前面的话陈澄没听清,这一句倒是一清二楚,立马了然他们在说什么。
她无害地笑了笑,十分谦卑地说:“是,东方邪术之一。”
骆佑潜看了她一眼,兜里的手机震动,他掏出来看了眼,是“教练”发来的。
【上回跟你说的比赛你考虑得怎么样,有空的话我们谈谈吧?】
骆佑潜重重吐出一口气,下意识摸烟,才发觉已经没了,重新揣回兜。
“走吧,请你吃小龙虾。”他拍了下贺铭的背。
***
网吧隔两家小店面就是一家主打小龙虾的夜宵店,空气里都氤氲着浓重的小龙虾味,十三香的、蒜泥的……
外头的空地支着大伞,底下摆满了白色的塑料桌塑料椅,光着膀子的男人们和穿着短袖短裙的女人们聚在一块儿。
地上随处可见的龙虾壳和餐具外的包装袋,空气里滋溢油味。
闹闹哄哄。
这座城市在外人看来光鲜亮丽,经济中心、人才聚集、白领高薪、齿轮急速。
只有真正困在这座城里的人才知道,早起几小时挤地铁上班上学,十分钟动不了几米的交通,下辈子都买不上房的压力。
把别人眼中的天堂过成地狱,偏偏还不愿被人从地狱里挤出去。
这里有机会,有奇迹,有梦想成真的可能,尽管微乎其微。
陈澄把相机重新放进包,望着一派混乱之景,觉得自己终于是踏上了泥土。
骆佑潜提脚走到店铺前,点了三份十三香小龙虾和两份蒜泥的,又是几瓶啤酒,付过钱回头才发现贺铭没跟过来,正在那和那姑娘不知道聊着什么。
他也懒得理,直接勾开一张椅子坐下,这才重新摸出手机。
【我没什么兴趣,就不参加了。】
发送。
是拳击比赛,骆佑潜幼时跟着教练学过几年,也拿过不少奖状奖牌,很有天赋。
如今教练从培训机构脱离出来,自己开了家拳馆,眼看着就要开幕了,筹划要在开幕式上打几场比赛,才来邀请他。
因为生意异常火爆,这家店的小龙虾都是烧好了焖在大锅里,才点好两分钟,老板娘就吆喝着拿着两大盆龙虾挤过人群放到桌上。
“小伙子点这么多,一个人啊?”老板娘说。
“没。”骆佑潜回。
他抬眼,贺铭笑得十分狗样地过来了,那姑娘跟在他后头,纵使身形只是贺铭的一半,这么乍一看,仍是气场全开。
王者。
可惜只是在这烧烤摊儿上的王者。
贺铭直接在骆佑潜旁边坐下,而陈澄走进店铺点餐。
骆佑潜朝她的方向看了眼,又漫不经心地收回,套上手套拿起一只小龙虾掰了头。
“你刚才骗人的吧?我刚才近看了,真是个美女啊,那气质那五官,碾压咱们校花啊。”
骆佑潜把龙虾肉塞进嘴,斜睨他:“得,那我一会儿给你俩让座,不打扰你们。”
“哪呀!我这是单纯的欣赏,欣赏而已,我可是有女神的人。”贺铭摆摆手。
“我能坐这吗?”陈澄左手拿着一盆龙虾,右手拿着一瓶冰镇啤酒,“就你们这能拼桌了。”
“行行行,你坐吧!”贺铭疯狂点头。
骆佑潜把桌上的盘子移出一点空位给她,看起来并不愿意搭理。
陈澄坐下,用牙咬开啤酒盖,那动作简直酣畅淋漓。
下颌收紧,曲线瘦削又漂亮,在城市喧嚣的霓虹里,她似乎完全融合进去,却又莫名有几分格格不入。
一声清脆的声音,陈澄松开牙吐掉啤酒盖,直接就仰头灌下半瓶,她长舒一口气,抬手抹了把汗。
贺铭简直目瞪口呆,从来没在学校里见过这么随性豪放的女生。
七中里不少女生都会化妆,也有不少性格大咧的,直到陆铭见了陈澄才知道原来真正随性的姑娘是这样的。
不刻意,举手投足间却都透着一股慵懒劲儿。
“姐,你叫什么呀?”贺铭十分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叫上了姐。
“陈澄。”她说。
“你这是读大学吗?”贺铭又问。
“嗯。”她嚼了几口,“大三。”
其实单从外表上看,说她是高中生也说得过去,只不过她身上那隐隐的张扬气质以及表露于外的温润,两种矛盾冲突着产生一种奇妙的反应。
让人不由觉得有些神秘。
奇女子。贺铭心想。
一顿夜宵下来陈澄也没说什么话,只有贺铭和骆佑潜聊天的声音,真正做了个称职而不多话的拼桌伙伴。
吃完,陈澄撂下筷子,长腿往前一伸,幅度极大的伸了个懒腰。
“欸。”她朝骆佑潜抬了下下巴,“你回去吗?”
“回。”骆佑潜看她一眼。
刚才的短信把他砸回了现实,不打算再回家,卡里剩下几万,能够度日,但七中学费挺高,骆佑潜又不是个花钱束手的人。
贺胖说他离了家可以挣钱,没说错。
卡里那几万便是他从前比赛挣来的,拳击这种运动,危险系数高,比赛奖金也就高,他参加的还只是正规全国比赛,若是去拳馆里,挣得更多。
但他不愿意。
心中有芥蒂,不愿去触碰。
即使教练上百次劝他说,他的的确确是天生该走这条道的人。
“一起吗?”陈澄问,神色平淡。
“你先回吧。”骆佑潜拒绝。
索性陈澄本就没有其他意思,闻言也就无所谓地起身,重新奔进雨幕里。
转身的瞬间,骆佑潜看见她支楞的蝴蝶骨。
像一处未被探索过的高山,轻佻而高傲。
鬼使神差的,他再次回头看过去,却见她站在街边,目光直直向前延伸,落在几条街之外高楼上的广告牌上。
正在播放即将上映的电影预告片。
她的头顶被路灯笼罩着,混着雨声,周围喧嚣交杂,人们说着根本不值一提的八卦事,只有她的目光显得安静而专注。
“你慢慢吃,我走了。”骆佑潜起身,笔直朝陈澄走去。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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