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出了一趟远门,这日下午,薛氏就让林湛去他岳家拜访一下。
青柳林湛并排着走在村里小路上,两旁谷子长得有小腿高了,郁郁葱葱的模样,绿得喜人。
到了家里,周氏自然又一阵忙活,被青柳按下了,只让她简单炒了两个小菜,打了点酒,让林湛跟李大山对坐着喝酒说话。
青柳、周氏和青荷在屋内,三人做着娟花,连青松也在,拿了把剪刀照着模子从整块的绸缎上剪下花瓣的形状。
他嘴里含着青柳带回来的松子糖,脸颊上鼓起一块,时不时就哧溜一声吸着口水。
青柳好笑地看着他,道:“我刚才在路上看见强子他们在捉小鱼,你怎么没跟着一起去?”从前村里一班孩子,青松可是领头的那个哩。
青松听了,摇头摆脑道:“捉鱼有什么意思,小孩子才玩的,我现在是要做大事的人了。”
青荷插嘴道:“阿姐你不知道,他自从得知大哥做了货郎,就天天嚷着要跟大哥一起去呢。”
“哦?”青柳看了眼他,想了想,道:“做货郎也没什么不好,虽然一开始辛苦些,等攒下一点钱,就可以去镇上租个摊位,省得到处跑,生意再好一些,盘个铺子也是有可能的。只是有一点,做生意得识字,要会算账,我上一次让你记的字,都记住了吗?”
一说这个,青松眼神就游移起来,左看右看偏不敢看她,支支吾吾道:“快、快了。”
周氏瞪他一眼,没好气道:“我之前问你,你说会了,原来都是看我不识字,糊弄我呢!你也别剪了,现在就回房去练,一会儿写给你大姐看,要是学不会,晚饭就不用吃了。”
青松缩缩脖子,苦着脸老老实实去了。
青柳无奈摇头笑道:“这么不爱读书。”
周氏道:“你看他皮猴子一样,一刻也坐不住,就不是读书的料。”
青柳道:“那也就算了,只让他学几个,以后用得上就好,又不指着他考状元,您也别太逼他。”
周氏摇头道:“他若能像你们大堂哥那样,我也就知足了。你们两个先坐着,我去外头瞧瞧要不要添点什么。”
“哎,好。”
房内只剩姐妹两人,青柳道:“大哥最近生意还好吗?”
青荷点点头,“挺好的,他卖的东西种类不多,但销路都不错,听说这些天一天都能卖十来朵娟花。”
青柳道:“你有没有问过他,哪一种卖得最好?”
青荷道:“问了,大哥说桃红色的,每次都是最先让人挑完的,鹅黄的也不错,梅红的就差一些。”
青柳便道:“那下次去再去镇上,就把买得好的颜色多买一些,卖得差的少买点,然后买些别的颜色,像是藕荷的,浅蓝的,也买一些试试销路。”
青荷点了点头,抬眼看了她一眼,似是准备说什么,却又咬着唇忍了回去。
青柳奇道:“怎么了?”
青荷低着头,手指头无意识地卷着绣线,微微皱眉,带着几分羞恼道:“阿姐,你能不能和二少奶奶说一声,让徐公子别来找我了。”
青柳在脑中过了一遍,才想起徐公子是谁,忙道:“他怎么了?你和他遇上了?”
青荷轻轻颔首,抿着唇道:“上一次我去镇上买绸缎,回来的时候有辆马车跟在我后边,我一开始没注意,后来那车子突然拦在我面前,他就在车里。”
青柳急道:“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青荷摇摇头,“没有,他就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他。我心里害怕,就跑走了,他说下次还要在路上等我。阿姐,你去和他姐姐说一声吧,让他别来了。”
青柳心里稍安,道:“好,我回去就和锦娘说。你也是,我不是跟你说过,去镇上一定要坐车去,一个女孩子家走在路上,遇见危险怎么办?”
青荷低了头,小声道:“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她这次确实被徐朗吓到,回村的路上空无一人,突然就来了辆马车拦在她面前,还有个不熟悉的男子问她那种问题,她像被狼追着一样跑回来,那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青柳心下也有点恼,那徐朗也太不稳重了些,冒冒失失地做出这种事,要是被有心人看见,青荷以后怎么说亲?
说到这个,她又想起青荷的心事,抬头冲门边张望了一下,见周氏还没回来,就轻声道:“小荷,你和阿姐说说,那个人到底是谁?你是不是还念着他?”
青荷面上飞快飘上一抹红,很快又褪去,面色变得比之前更苍白,咬着唇低声道:“是张家大郎,阿姐,你放心吧,他已经要说亲了,我、我再也不会想着他了。”
张家是村里少有的几户外姓,家中男人十来年前就病死了,就下孤儿寡母三人。
张家的寡妇一直没改嫁,这些年就靠着缝缝补补的手艺,把一双儿子养大,又哄大儿子读书。
张大郎倒也勤奋孝顺,极为刻苦,很得镇上夫子的赏识。
青荷从小就听说过他,直到年前在小遥山上,她打了柴担不下山,他出手帮了一把,两人才第一次说上话。
有了这一点缘由,之后再在路上遇见,就比陌路人多了一丝熟悉,慢慢的就有了点暧昧。
不久前青荷找了个机会主动与他说开,他那时的喜悦不像作假,二人确实是两情相悦,不是她自作多情。
他当即表示回去后就和他娘商量,让他娘上门提亲。
青荷满含期待地等着,却一直没有消息,她也不是那么豁得出去的人,之前找他说开,已经花了全部的勇气,这会儿再不敢再去问他,虽有点心凉,却还抱了点希望。没想到前两天,突然传出消息,他要与他夫子的女儿定亲了,媒婆都已经上过门,家里这会儿正张罗聘礼呢。
青荷的心一下子凉头,连找他对峙的念头都没有了,又是伤心又是羞耻。
青柳听得心疼不已,咬着牙道:“这张大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朝三暮四,枉他还是个读书人!小荷,咱们不伤心,这样的人,早点看透了是咱们的福气。你看他那家里有什么好的,上头没父亲,他娘年纪大了,干不了几年活,过了门还得你挣钱供他读书,底下还有个弟弟没成家,这得多少银子往里面贴?咱们不嫁他,闭着眼睛也能找到更好的!”
青荷轻轻点了点头,道:“阿姐,你放心,我已经想清楚了。”
青柳轻轻摸着她的头,道:“以后有事不要自己一人瞒着,若不能告诉娘,就和姐姐说,不然大家会担心你的。”
青荷眼眶发红,“我知道的。”
回去的路上,青柳想着青荷的事,面上便有些烦恼。
林湛问:“媳妇儿,你在想什么?”
青柳叹了口气,道:“小荷到了说亲的年纪,不知要给她找个怎么样的婆家才好。”
太富了,如徐家那样,她们配不上,太穷了,又怕她要吃苦。
林湛一听,立刻来了兴趣,掰着指头如数家珍,“媳妇儿,我师门好多光棍呢!师父他老人家,四十岁了还没找到师娘。小梨子今年有……有二十五岁了!也光着!还有——”
青柳忙止住他,道:“哪有你这样乱点鸳鸯谱的,且不说两家家境合不合适,两个人般配不般配,只看两处距离,一个天南一个海北,小荷要是嫁过去,三五年都不能回来一趟,那么远的地方,她让人欺负了也没人撑腰,我可舍不得。”
林湛挠挠头,有这么麻烦?他还以为只要男的光着女的单着,就把他们往一处一凑就好了。
这么看来,他那些师兄弟们想娶上媳妇儿还是有点困难呀,他这个大师兄,可真是为他们操碎了心呢。
说起来还是自己幸运,一回家就有现成的媳妇儿,什么都不必烦恼。这么想着,他越看自己媳妇儿越觉得合意,不由又凑过去,黏黏糊糊道:“媳妇儿,你真好。”
青柳不知他又犯什么病,见他一直蹭过来,只得红着脸推他一把,快走几步,与他拉开了些距离。路上那么多人看着呢!
青柳一回去就找锦娘,委婉地说了徐朗的事。
锦娘一听便知,她那弟弟倔脾气又犯了,打小就这样,越是不让他干的事,他非要干,越是躲着他的,他偏偏堵上门。
或许一开始对于青荷,他未必多上心,但是被她劝了一次,又被人拒绝过,他恐怕已经死心眼认定了。
想到此,她不由看向青柳,试探道:“大嫂,你妹妹与小朗,真的就没有可能了吗?”
青柳也犹豫着,不敢下定论,说实话,她是有点希望青荷能嫁到徐家去,可是张大郎一事,已经给了青荷莫大的伤害。她现在也万分谨慎起来,不敢贸然替她做决定。
锦娘见状,只好道:“是小朗鲁莽,给大嫂妹子添了烦恼,我一定转告爹娘,让他们好好劝劝小朗。”
晚饭饭桌上,薛氏看着齐聚一桌的家人,心下感叹,道:“几年前我在平阳城外的云海寺许了愿,愿咱们林家一家团圆,人丁兴旺。后日初五,我想去还愿,都一起去吧。”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
于是第三日一早,林家三对夫妻各乘一辆马车,几个伺候的下人也坐了一辆,四辆马车从林家大宅出发,穿过小遥山下成片的田野,浩浩荡荡地向平阳县城驶去。
村民们三两个人站在一块,指指点点地看着,对他们的去向好奇不已。
云海寺在一座山顶上,从寺里往下看,能看见一片片云海在脚下翻涌。
一家人爬到山顶,已经快到中午了,用过斋饭,薛氏去找主持商量还愿事宜。
林湛陪着青柳四处走走。
山中春归迟,寺里现在还有一两株桃花怒放着。
清风吹过,似下了一阵花瓣雨,漫天的花瓣随风飞舞,好几瓣落到了林湛头发上。
他这么个五大三粗的人,顶着花儿的样子逗了了青柳。
林湛拨了拨,却没落下来,他看着青柳乐不可支的样子,起了坏心眼,猛地扑过去,在她身上一阵挠。
青柳一面讨饶,一面笑得喘不过气,整个人就如风中的花枝一样,笑得浑身轻颤,眼角绯红。
林湛看着看着,眼神便幽暗起来,正准备凑上去咬一口,突然听身后传来一道迟疑的女声:“湛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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