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诺诺这个名字几乎没有给程栀留下过任何印象,直到万鹰把人叫进办公室,直到看到那张脸的的时候,程栀才依稀想起,她是曾经在会议室里向许璨当时的经纪人鹤美云提出质疑的那个女孩儿。
那时她还是个实习生,第一次发言就是为了维护许璨。
冰冷的阳光被百叶窗切割,倒映在办公桌上,仿佛是一道道冰冷的刃。
曾诺诺出身还不错,是杭州富豪之女,25岁仍旧热衷追星,为了许璨才来了丝慕影视,自以为打入内部可以接近许璨,可因为许璨平时根本不爱来公司,一年能见上一面的次数寥寥可数,对偶像狂热的爱意无法表达,把人生生逼成了私生饭,原本觉得只是跟踪他拍拍照片也很满足了,结果却发现自家偶像居然和自家老板有一腿!震惊之余又是滔天愤怒,在深入调查了程栀的背景之后,坚信许璨识人不清,本来想趁着许璨来公司时好好聊一聊,结果他却对自己不假辞色,冷冷淡淡,伤心的曾诺诺在经过数日的心理斗争后决定发帖曝光,好让全国粉丝来帮她痛骂程栀,如果他们最终不堪舆论而分手,那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曾诺诺万万没想到,许璨巴不得早点公开,程栀则虱子多了不怕痒,名声再臭点也无所谓。
她以为的沉重打击落到了棉花上,不痛不痒还极为可笑,她本来以为会看到程栀气急败坏的表情,却没想到程栀只是不咸不淡,三言两语将她打发掉,只是让她辞职,并不打算追究的样子。
她家里虽然有钱,但同丝慕影视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所以在万鹰叫她出去的时候,曾诺诺已经做好了被程栀回击的心理准备。
她慢吞吞起身,走到门边时又回了头,欲言又止:“难道你不生气,不讨厌我,不追究我的责任吗?”
因为曾诺诺的扒皮贴,程栀的讨论度甚至比一些明星都要高,全是被骂出来的。
程栀身子往后仰了仰靠在椅背上,唇角微勾眉眼倨傲,“你?”她轻笑一声,“还不够格儿让我讨厌。”
曾诺诺咬牙,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程栀确实不讨厌曾诺诺,她根本没把曾诺诺这点把戏放在眼里,反而正因为曾诺诺的帖子,许璨不仅没有因为曝光和老板的恋情而被骂,反而成了纯情小白花,男星里的傻白甜,对他的事业有助无害。
程栀对自己被骂的事毫不在意,但许璨却极为不满,还难得接受了一次专访,特意向公众澄清了他和程栀之间恋情的纯洁性。可惜没人信他,在这娱乐至死,绝对由名人引领的消费王国里,媒体们各有目的,不惜歪曲事实随意捏造,引导舆论博求关注,间歇性爆发着亢奋热情,真相早已不再重要。
许璨的发展越来越好,他出道起点颇高,人努力,有那副被媒体称为”娱乐圈顶配长相”的皮囊优势,还有丝慕影视的支持,可谓前途无量。
以前粉丝们觉得他太过佛系,除了拍戏之外从不营业,心心念念着要他开微博发自拍等等,结果终于等来许璨开微博了却是条条秀恩爱,而粉丝们也渐渐从麻木脸转变成了柠檬精。
他微博发的很含蓄,一般只是一张照片,也并不露脸,或是她在阳台休息时的一个模糊侧影,或是俩人交缠的手指,或是一日三餐,或是两双情侣拖鞋,情侣马克杯……不是过分甜腻,却始终流淌着一股岁月静好的感觉。
10月底许璨去芝加哥试镜一部电影,万圣节前夜他和程栀打视频电话,周格森按响了他的门铃,许璨拿着手去开门,周格森画了小丑妆,头上还带着夸张的金色假发,滑稽又丑陋,配合他的表情确实有一点可怕。
许璨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周格森见状哈哈大笑,风风火火道:“我要出去玩了,你真的不去?”
许璨摇头,“不去,你注意安全。”
周格森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回答,于是不等他说完就直接跑掉了。
程栀在屏幕里晃了周格森一眼,倍感无语,周格森一把年纪童心未泯,很喜欢拖着笨重的身体凑热闹。
许璨趴回床上,两手垫着下巴看着屏幕,说:“今天路上都是‘鬼’”。
程栀挑眉道:“和我说话的这个人也是。”
许璨没反应过来,“嗯?”
程栀笑了一声,说:“你是小气鬼。”
许璨愣了一会儿,也不否认,只是抿唇笑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是漂亮鬼,你今天真漂亮。”
程栀也愣了一会儿,笑出声来,觉得他可真会说,自己就不行,她的长袖擅舞,八面玲珑,也只能在商场上发挥,面对喜欢的人,嘴巴就神奇地变笨了。而许璨,他每句话都让程栀觉得他可爱极了。
万圣节后的第二天晚上,许璨说要和制片方吃饭,要晚一点才能聊天,程栀回复注意安全,没多会儿,他发来一张照片。
他穿黑夜黑裤,站在幕天席地的飞雪中,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的半张脸,白皙的皮肤在黑暗中极为显眼却看不清神色,像是少女漫画里神秘的男主角。
然后又发了一张雪花的照片,雪花的结构清晰可见,在镜头里呈现出剔透质感,漂亮极了。
程栀回,“很漂亮。”
晚上临睡时,程栀无聊点进他的微博,最近更新是三个小时前,只发了一张雪花照片,难得配字——“你比雪花更漂亮。”
程栀不由失笑,手指犹豫了一下,写了一个评论:“谢谢夸奖。”
这条评论很快就被淹没在20w+的评论里,没人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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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镜结束后,许璨和周格森回国了,周格森说导演对许璨很满意,但具体结果还没通知,程栀让许璨放好心态,许璨点头,表情很淡然,丝毫看不出紧张,仿佛胸有成竹。
“你放心,我知道。”
一周后,周格森接到了来自芝加哥的电话——许璨通过了试镜。选角导演通知他1月份需前往芝加哥集训,这一去预计要待很久,春节怕是不能回来。
不过幸好许璨目前没有任何工作,完全待在家里,白天学习英语,晚上痴缠程栀,过得很是快活。
程栀其实很喜欢他装乖撒娇,一米八七的男子汉,埋到她怀里就像个小狗儿,忍不住就想摸摸他,抱抱他。
他们抱成一团在客厅地毯上打滚儿,像两个小朋友嬉戏打闹,最后不知怎么成了比武较量,许璨要程栀教他几招空手道,还展示了自己从武术指导那里学来的武术动作,程栀看他蹦蹦跶跶,上去扑倒他,同他较量了两下,最后反剪他的双手,将他按在地上,居高临下道:“服不服?服不服?”
许璨起初倔强地不吭声,憋着劲儿要挣脱,程栀又接着使了一点劲儿,他突然惨叫,程栀忙不迭松开他,”怎么了?我弄疼你了?”
许璨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像是疼得要哭了,低着头说:“脚腕痛,扭到了…”趁程栀低头查看的时候,突然扣住她的头,一个翻身将她压到身|下。
程栀力气没他大,能制服他完全是因为技巧,现在被他严丝密合抱着一时也挣扎不得,这小子得意洋洋,笑道:“你服不服?快说!”
程栀昂着脖子,“你使诈,我当然不服。”说罢,腿翘起踢他后背,许璨夸张地“啊”了一声,顺势滚到她怀里,揪着她的衣领,“你好狠的心啊,我现在好痛啊,好痛啊。”
他扭来扭去地撒娇,程栀也很喜欢陪他玩这种游戏,说:“那要怎么才不痛?要我亲亲你吗?”
他毫不犹豫点头,笑嘻嘻的,“对,你亲亲我,我就不痛了。”
程栀亲了亲他的额头,他又指了指嘴唇,“要亲这里才行。”
程栀从善如流,又亲了亲他的嘴唇,为了治愈效果,她特意延长了时间,足有两分钟。
许璨紧贴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指,笑意盈盈。
他人生里受过的所有苦,好像都被她弥补过来了。
以前程栀对他温柔一点,他就要开心一天;对他冷淡一点,他就会难过好多天,像今天这种事,许璨是从不敢想的。
“你开心吗?”他看了她一会儿,低声问:“你也像我这么开心吗?”
程栀不假思索道:“当然,我也开心,非常开心。”是这将近30年的人生,从未体验过的开心。
许璨说:“你对我太好了。”他好像只是一声低喃。
“你对我更好。”程栀真心这样觉得,许璨带给她前所未有的愉悦和充实。
许璨摇头,“不是,你对我更好,从今天开始我们换角色,我也要对你好,像你对我这样。”
程栀想了一会儿,笑说:“不好吧,我可没你这么能哭。”
许璨:“…………”
-
许璨是打定了主意就要行动的人,当天晚上就扮上了。
“我是程栀,我要在上面。”
“………………”
第二天一早,程栀先一步先起床,刚穿上拖鞋,许璨醒了,迷迷糊糊道:“你去做什么?”
程栀回头睨他一眼,慵懒的声音含着笑,“许璨要去做早饭了。”
许璨噗嗤一下笑出来,身子在床上扑腾了好几下,说:“你去吧,程栀要再睡一会儿。”说罢,闭上眼打了两声响亮的呼噜。
“程栀打呼噜。”他说。
“我才不打呼噜!”程栀拿枕头砸他,把专注打呼噜的某人砸偏了头。
程栀去了厨房,没几分钟他也跟着出来了,从身后抱住她,亲亲她的脸颊,“早。”
他确实在演她,程栀在早起后通常会来厨房给许璨一个早安吻,神情都有几分像,不愧是演员,观察和模仿能力超绝。
他帮着程栀做早餐,没一会儿就完全取代了程栀的位子,又成了厨房一把手。
吃过早饭,他跟着程栀去了衣帽间,程栀换衣服他也装模作样要换上,“程栀换衣服。”
接着跟去化妆台,把程栀挤走,自己坐着,从化妆盒里拿出一根口红,说:“程栀涂口红。”,然后熟练地打开盖子,学着程栀的样子真给自己涂上了薄薄一层,微抬下颌用手指整理边缘的动作都和程栀一模一样。
平时该有多注意一个人,才能记得住她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动作呢?
他装上了瘾,左照右照或许觉得自己忒美,回头朝程栀飞吻,然后又咧嘴笑,像个骚里骚气的小傻子。
程栀:“……”我看你是不知打之将至。
程栀拿出手机来要给他拍照,许璨这时才有点害羞了,捂住嘴巴不肯,程栀哄他:“你不是要拍秀恩爱的vlog吗?不如我给你拍个口红试色?很有意思的,要不要试试?”
她哄骗许璨放下手,把手机摆好,调试了一会儿,许璨只许拍半张脸。
程栀挑了三只新款口红,然后把盖子依次打开,捏着许璨精致的下巴开始涂,他们不说话,只是偶尔程栀会提醒他:“不要动”,他立刻不动了,嘴唇还跟着微微嘟起。
这次拍视频只是程栀的心血来潮,也并不打算发上去,那些说辞也只是哄哄他而已,结果某人当了真,自己剪辑完就兴冲冲发上了微博,结果被挂在热搜上,一天都没下来。
美好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许璨即将启程去往芝加哥。
临行前一周,程栀说:“我带你看一个朋友。”
许璨问:“是谁?”
“你去了就知道。”
他们去了偏僻的南方城市,来到一片墓地。
墓碑上的名字让许璨有些诧异,“冯昭林?”
多年前,曾少年得志,凭借一部年代片荣获影帝的男演员。
不仅如此,他还是程栀做经纪人时亲手带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艺人,更是与她恋爱两年之久的男友。
在他出道第四年的周年纪念日的晚上九点,车祸身亡。
据报道,当时车身毁损严重,冯昭林当场身亡,副驾驶位身份不明的女性受伤严重,被紧急送医抢救……
车祸前一个月,她提出了要分手,原因无他,只是觉得厌倦了,和演员的恋爱总是困难的,聚少离多躲躲藏藏,再多热情也被消耗殆尽,并且那时冯昭林和同剧组的女演员频频传出绯闻……程栀觉得分开对任何人都好。
可那时候她并不知道工作压力巨大的冯昭林已经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他获得影帝后想要和她重修旧好,被程栀再三拒绝,最终情绪崩溃萌生了要驾车和程栀同归于尽的荒唐念头。
下了三次病危通知的程栀最终还是活了下来,那两年,她耳边萦绕不去的,总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我对你真心一片,你却把我当神经病。”
年轻气盛的程栀,在不耐纠缠之下有口无心的一句话,却刚好把站在悬崖边上的人推了下去。
27岁之前的程栀,最怕真心人。
她把一束栀子花放在墓碑前,看了那张照片一会儿说:“每年到你的忌日这天我都在想要不要来看你,但一次也没来过。今年好像不一样了,我很想来看看你,顺便和你说几句话。”
因为一旦来这里,届时那些自我欺骗和用毅力钉凿的生活幻象一点点崩裂开,最终露出原本的模样来。
“对不起。”她轻声说。好像是没想到这三个字说出来会如此轻松,她愣了一下,继而深吸一口气,释然道:“不管你会不会原谅我,我原谅你了。”
那懵懂无知,互相作孽又作茧自缚的过去,就此告别吧。
许璨安静地守在一边,听她同一块冰凉的墓碑讲话。
黄昏的暮色渐浓,黑暗即将吞噬最后一丝光线。街道两旁的路灯亮起,一盏一盏蔓延至路的尽头。
他牵着她的手,朝灯火闪耀处走去。
微风吹拂,树叶发出哗啦声响,在地上落下斑驳晃动的碎影。
“冷不冷?”他问她,然后张开大衣,从身后包裹住她,一晃一晃,像企鹅走路。
程栀哭笑不得,“别闹了。”手却握紧他。
风渐大了。
栀子花束被凛冽的风吹得翻滚,一片纯白色花瓣随风飘远——
情爱如何缥缈不可捉摸呢,我这一刻爱你不就足够了?如何能持续爱一个人,爱一辈子?她无法想象。
她会一直爱许璨吗?她仍旧给不出答案,但她可以斩钉截铁地回答,这一刻,许璨是她可以用生命去爱的人。
他们休息在路边的破旧的长椅上。
乡下的空气污染程度小,夜色降临后,银河逐渐浮现。
她抬起头,看到空中星星闪耀,一明一灭,照亮芸芸人间,仿佛有人群在寻欢作乐,如此热闹。
许璨同她并肩一起看,她突然低喃道:“许璨,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他思考一会儿,煞有其事地说:“你在想,坐在我身边这个男人这么帅这么好,我非常非常喜欢他。”
程栀无奈笑道,“你现在怎么变这么自恋……不过你猜对了,我就是这么想的。”
许璨笑起来,探过头去看她的眼睛,“那你猜猜我在想什么?”
程栀转过头和他对视,那双漂亮的眼睛清澈又明亮,漆黑得像旋涡,轻而易举就能将人吸引,仿佛无声邀请她:快来,我有话要告诉你——
无常飞过人间,对你赤子之心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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