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克感觉自己全身都疼。
他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呼吸有些不畅,又看了一眼涌出血来的胳膊,皮肤崩裂了,肌肉在颤抖。
还有晕晕乎乎的脑袋。
鼻子也有黏糊糊的血留下来,眼睛有些酸痛,耳鸣声越来越大。
“肺部出血、肌肉挫伤、脑震荡、胃出血、脱力虚弱,神智也有些太不清楚...”
海盗坐在海水里。
如数家珍的说着自己现在的情况。
幸亏刚才喝了口酒,激活了海盗王的豪饮渴望,又有阿昆达在沃顿沙漠里给的新生赐福,让他的伤愈速度比普通巨魔还要快一些。
但饶是如此,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的外表,比跪坐在他身前的帕索尼娅婆婆还要狼狈一些。
嗯。
后者只是被砍了条胳膊,胸口插着把箭。
而他是全身受创。
刚才那一击半神级熟练度的影袭,是在没有不死诅咒的情况下打出去的,但让布莱克感觉到欣慰的是,这一次自己身体炸膛的情况要比在沃顿沙漠时好一些。
这充分证明自己的躯体,在这段时间里得到了强化。
也说明自己没有偷懒。
“婆婆,你现在只要咬起牙来,往我身上戳一刀,我就离死不远了。”
布莱克坐在流淌倒灌的海水中,任由水流没过自己的腰,他手里捏着颅骨酒壶,对眼前低着头的帕索尼娅婆婆说:
“你看,我现在真的是一点反击的力量都没有了。”
这句话让肖尔婆婆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几米之外,在海水冲刷下不断被推向沙滩的断臂。
那是她的手臂。
大概是被砍下来的时候速度太快,让神经尚未死去,导致五根手指还在神经质的抽搐着。
肖尔婆婆都感觉不到疼。
在她左臂断裂的肩膀处,被切口的伤口平滑如镜。
还有阴影跳动的残留。
刚才那一瞬的斩击回忆在传奇刺客脑海中回放着,她能捕捉到布莱克打下那一记影袭时,战镰利刃滑动的轨迹。
那明晃晃的刀刃,本是朝着她脑袋斩下来的。
在最后时分才被偏转了轨迹。
“为什么不杀了我?”
婆婆跪坐在同样被海水冲刷的沙滩上,语气沙哑的问了句。
水流同样没过了她的腰。
不是这两个家伙有什么特殊癖好,非要待在浅海里。
而是刚才他们所在的地方,分明就是沙滩,影袭的后半段力量失控,让阴影吞没了这里,斩裂了此处沙滩。
将这里弄成了一个长达近十五米,海水倒灌的月牙形水洼。
只是熟练度到达半神级。
不是绝对力量到达半神级。
因而布莱克的这一记斩击,和沃顿沙漠时的威能并无太大差别,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弄出半神力量,毁天灭地的效果。
“肖尔是我的朋友,我最近也没想法去他那里蹭顿饭,更没打算亲手往你墓碑前放一束花。”
布莱克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抓起淹没在水中的死亡之手,撑起身体,随口回了句。
“可是我刚才想杀了你。”
肖尔婆婆又说到:
“你不是个海盗吗?你们不是最讲究报复的吗?”
“你这不是没干成吗?”
布莱克用战镰拄着身体,一步一步涉水朝着帕索尼娅被斩断的手臂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风凉话:
“我还想统治世界呢,但我不也做不到嘛。你怎么想的,和你能不能做到,这是两件事。怎么着?
我饶你一命,你还不高兴?”
“你只是在羞辱我!”
肖尔婆婆气的咳出血来。
她扭头看着布莱克捡起她的断臂,从她左手手指上,褪下那枚代表刺客大师身份的印玺。
她感觉自己的某种信念,被海盗的这个动作剥离了。就像是无情的夺走了自己行走于黑暗中,穷尽一生才得到的成就,被一个后来者无情的践踏。
天呐。
他是那么的年轻...
“你是故意来羞辱我的。”
她抿着嘴,语气艰涩说了句。
“你现在才发现吗?帕索尼娅。”
布莱克把手中带血的印玺,在自己的海盗风衣上擦拭干净。
放在眼前,迎着阳光欣赏着。
这古朴的戒指界面宽大,镶嵌着一枚绿色的宝石,打磨的非常完美,在映照阳光时,还能看到宝石表面的铭文。
上面有帕索尼娅·肖尔的名称简写。
这玩意不只是身份的象征,它和国王们的印玺一样,在某些重要场合,是可以当个人私印和派系标志来用的。
在戒指的背面,是一个代表拉文霍德的,渡鸦和匕首交错的徽记。
“我从大海归来的时候,本来只想着拿个刺客大师的名号,低调的建立起自己的派系也就行了。”
布莱克回头,看着盯着他的帕索尼娅,在海水不断冲击沙滩的声音中,他说:
“但后来,在我知道是你主持我的大师试炼,还提前放话要好好教训我的时候,我就改变了主意。
我今天到这里,不只是要赢得属于我的刺客大师头衔,不但要建立起我的派系。
我还要夺走你的。”
海盗将那刺客大师印玺在手里上下抛了抛,他说:
“但这算不上羞辱。我只是打算用这个结果警告其他人,我和谁交朋友,我想干什么,都是我的自由。
谁若是想强迫我,那就做好被狠狠痛打一顿的准备。
在那一夜,追猎老达尔的时候,你从血魔手中救过我们,我一向恩怨分明,所以,做到这一步就可以了。
你已经老了,婆婆。
是时候放下手里的匕首,和这些头衔与荣誉带来的重责,放手自己坚持了一辈子的事业,带着对过去峥嵘岁月的美好回忆,回去颐养天年吧。”
他把帕索尼娅的刺客大师印玺,带在自己的左手上,将手指伸向前方,左右看了看,觉得非常满意。
便又转过身,回到肖尔婆婆身前,艰难的蹲下身,看着眼前咬牙切齿的老刺客。
他认真的说:
“你这一生经历了很多事情。那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伟大人生,这些闪着光的回忆,足以让你熬过退休之后每一个无聊的夜晚。
像我们这样一生都行走于黑暗中的刺客,能老死于家中,死在舒适的床上,在家人的祝福中闭上眼睛,那是一种奢侈的愿望。
我只是给了你一个洗手不干,退出这一行的理由。
我只是把这份很多同行者求而不得的礼物,在今日亲手送到你手中,不只是我要送你这份礼物,很多人都希望你能回家去养老。
总之,不用谢。”
说完,布莱克站起身,把死亡之手丢回魔法行囊,又把肖尔婆婆手边的匕首一脚踢开。
他拉着婆婆的胳膊,把她从水洼中拖了出来。
免得这个灰心丧气的传奇刺客,遭受打击,心灰意冷之下,选择在这片水洼中任由潮水上涨,然后淹死自己。
他可不想肖尔来找他拼命。
在做完这一切后,布莱克捂着肚子走到海水边,最后回头看了靠在海边石壁上,低着头,一身萧索的帕索尼娅·肖尔。
后者用一种破碎的眼神看着他。
好像一瞬苍老下来。
银灰色的头发在海风中舞动,真正有了符合她年纪的那种迟暮感。
老一辈就此退出舞台。
英雄迟暮,感觉好像一下子被世界淘汰了一样,那种心灰意冷,备受打击的姿态,倒是让海盗心中有那么一丝感慨。
“在海上漂泊一生,还要和戴琳作对,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她这个年纪...”
布莱克心里回荡着这个问题,在肖尔婆婆的注视中,他一步一步迎着海水,走入大海,最后消失于波浪之中。
如果海盗没记错,这片海岸不远处有个地精的城镇。
但凡是地精的城市里,肯定有热闹的酒馆。
一场大战之后,他迫切的要去那里歇一会,没准来个酒馆大斗殴什么的,放松一下心情。
在布莱克离开之后,这片沙滩就变的安静下来。
海风从海面上吹过来,还有那片被永久改变的沙滩水洼,也在海水倒灌中一点一点被塑成了漂亮的模样。
一个冲击型的沙坑。
甚至有鱼被冲进去,正绕着插在水底的匕首游动,阳光照下,在水面折射,又在水底的刀刃上反射出幽幽的光。
这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地方。
也是一片风景不错的地方。
就在海水前的沙滩边,帕索尼娅婆婆靠在石壁上,她低着头,左臂肩膀的伤口开始流血,很快就在沙滩上聚成一处血泊。
大概是失血带来的虚弱,让婆婆眼前有些眩晕,好像眼前这安静的风景变的犹若天堂,对她张开双手。
但很快,一个熟悉的声音就把她拉回了现实。
“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得了,对吧?肖尔。”
一个穿着贵族猎装,带着绅士帽的老头子从阴影中走出,半跪在帕索尼娅身旁,手脚麻利且专业的拿出绷带和急救药包。
帮婆婆处理伤口,止血,包扎。
在这个过程中,肖尔婆婆就像是失了魂一样,一言不发。
“刚才他那一招可是吓坏我了。
真的!
我就站在山脊上看,看他挥出镰刀,抽取周围的阴影,汇聚成一把暗影之刃,把这片沙滩变成了现在这样。”
那老头子絮絮叨叨的说:
“那种突破了凡人极限的技巧,让我想起了我年轻时周游世界,在卡利姆多那边,偶遇的怪异精灵。
虽然并不是一模一样的力量,但却一样的震撼人心。
我曾以为人类的极限,止步于这种力量之下,但事实证明,我错了。
只是我做不到,不代表其他人做不到。”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帕索尼娅,看到了肖尔婆婆眼中破碎的光,便叹了口气,说:
“其实我觉得他说的没错,肖尔。
你也该歇歇了。
自从莱恩国王死后,你一直把自己置于仇恨之中,发了疯的追捕迦罗娜·哈弗欧森。甚至已经超越了仇恨,变的偏执而盲目。
把一切和迦罗娜有关的事物都视为仇敌。
这样不对,肖尔。
一个冷静的刺客不该如此行事。”
“闭嘴吧,公爵,别烦我!”
婆婆低声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直在私下接触迦罗娜,你们想把她也邀请到庄园里,我的存在只是阻碍了你们的计划...
什么教宗来信,什么元帅劝说,都是托词。
统帅刺客联盟的你,怎么会向他们低头?你之所以对布莱克·肖网开一面,不就是为了借他的手,清除掉我这个阻碍吗?
战争要结束了。
但战争结束之后,刺客们的生活还得继续。
我懂的。
我已经老了,又执意为国王们服务,在你们眼里自然比不上正值壮年的迦罗娜,我已经没用了,我已经不合时宜了。”
“别这么说自己,肖尔。你是我的朋友,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怎么会觉得你没用呢?”
公爵摇了摇头,不顾肖尔婆婆的挣扎,将她从原地抱了起来。
他轻声说:
“别多想,就如那年轻人所说,以后好好享受退休生活吧,军情七处也可以交给你孙子去打理。
马迪亚斯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
而且他很会交朋友。
你看,你把你的孙子教导的多好啊。
让他学会审时度势,谋定后动。
在你和布莱克打架的时候,你的孙子就开始清理你留在军情七处里的眼睛了,他还得到了瓦里安王子的支持。
他真的很像是年轻时候的你,一样的果断,一样的狠辣,一样的忠诚。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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