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道,你今天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啊,外表看着如此斯文,没想到竟有如此身手。”周明先露出惊喜之色,笑着在陈乐道胳膊上拍了两下。
陈乐道能和莽汉王六打成平手...有水分...这着实出乎众人的意料。吕奉几个店内老人之前就见过王六。阿婆隔三差五就会来这里卖混沌,每到晚上,王六就会来这里帮着他娘收摊。他们对其并不陌生。
他们药店的几个人,偶尔也会去照顾照顾阿婆生意,不得不说,馄饨味道是真不错。
以前见到王六时,他们就曾探讨过王六到底有多大力气。王六一身腱子肉,身材魁梧高大,他们站在其旁就像个孩子。对大多数人都很具威慑力。
今天这下,他们是确确实实见识到了真正的勇士。王六拎着大刀挥舞的样子直到现在都没有从他们脑袋中消去,有够震撼。
不过比起王六,陈乐道这个显得瘦小了许多的年轻人却是更让他们吃惊。
“嘶~!”周医生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陈乐道歪着嘴角倒抽一口冷气,眉眼跳动。这医生不当人子!!
“抱歉抱歉,”医生见着他着样子才赶紧反应过来,露出一脸歉意。他好像拍在了陈乐道淤青的地方,刚才还是他亲自为其涂的药。
“哎,你不是说‘别看他瘦,衣服下全是肉’么!”吕奉看向周明先,语气里满是揶揄。但陈乐道刚才的身手倒确实是征服了他,很厉害。
“随便说的,这你也信?”周明先一脸惊讶,挑眉看着吕奉。
吕奉便是他之前说的那个好朋友,也是个医生,这奉先诊所便是取了他们名字的各一字。有周明先的一半。
...我特么想砍死你...“没,”吕奉僵硬地笑了笑,这老周是越活越不正经了。
“陈先生是我遇到的除了我师傅和霍大侠外,最能打的人。”几人正说着,王六端着一碗馄饨从旁走了过来,咧着嘴嘿嘿笑道。不复之前凶状,反倒显得憨厚十足。
“哦,王兄弟,你师傅是?”周明先好奇问道,药店几个人中,只有他是第一次见到王六。今天王六那霸气十足的出场,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陈乐道也是好奇地看向王六,这家伙猛地不像话,他就没遇见过力气这么大的人。从之前交手来看,这人明显是练家子,能教出这样徒弟的人,多半也是个大高手。
“大刀王五。”说出师傅的名字,王六脸上满是崇敬之色,这种神色出现在他这么一个大个子身上,几人看着总觉有些违和。
“大刀王五?!”几人都是闻言一惊,这个人的名字,几乎没有几个人没听过。名气实在颇大,他的故事经过这么些年的传播润色,更是具有几分传奇色彩。成了很多小孩心中的盖世大侠。
“王大侠不是在光绪二十六年就去世了么?王兄弟你看着也不过二十多岁啊?”周明先疑惑出声。光绪二十六年也就是公元1900年,这时间不对头,王大侠死的时候,应该都还没有王六。
“我都已经三十六了,”王六摸了摸脑袋,脸上憨憨地笑着。几人闻言却是颇为无语,王六这动作神态怎么看也不像三十六之人该有的样子。
原来只是长得年轻,陈乐道脑中闪过这样的想法。
“我很小的时候就拜师傅为师,当初师傅反抗清庭,惹恼了清廷和洋人。清廷派兵对付师傅,清兵将镖局团团围住,师傅因寡不敌众被捕,最后更是被八国联军枪杀。”
王六将馄饨放到陈乐道前面,就在旁边坐了下来。给几人讲起了王五的故事。
“其实师傅当时是可以逃走的,但因为镖局中人的家小都在,师傅就没走,结果后来....”
说起这事,这个自称已经三十六的大汉眼角微红,声音变得有些哽咽,当初他和他娘,也在那些人当中。
“师傅被杀后,头被人砍下挂在城门上,无人敢取。后来还是霍大侠听说后从天津赶过去,趁着夜色将头取下安葬。”王六声音有些沉闷,说出的话更是让众人沉默。
大刀王五的事在各地广为流传,但其中一些细节却鲜为人知。可惜如今王大侠没了,霍元甲霍大侠也早已去世多年。引得众人唏嘘不已。
这年代,无论是文人还是武人,都在用自己的方法去救国。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啊!”陈乐道目光沉练,低声喃喃道。
“好,好一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陈先生这句话说得甚好!!”旁边吕奉闻言,一下子拍掌站了起来,脸上满是激动。
这位穿着长袍,全身透露出一股子文人儒雅之气的男人,此刻脸都激动地红了。
王六也是如此,没有哪句话,比这句更让他听了高兴。
他最孝敬的是他娘,最尊敬的则是他师傅。
一翻兴奋激动后,几人再次平复下来。
陈乐道吃了一口混沌,烫得上嘴不敢挨下嘴。
“那些地痞流氓在法租界这么猖狂,巡捕房的人就不管么?”陈乐道对吕奉问道。吕奉在这里待了多年,对这里很了解。
“唉,怎么会管。”吕奉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上海滩最繁华的地方是法租界不错,但最混乱的地方也是法租界,这里的水,深着呢。”
说到这个,周明先也放下手中勺子,安静听起来。
唯一一个还在吃的,就只有王六。王六虽然已经三十六,但他的脑筋好像有点不对劲,思维和常人不同。
“上海滩最大的流氓,基本上都聚集在法租界,法租界当局对这些人持纵容态度,只要这些人不闹出大事,当局都是不会管的。”
“你一路过来,注意到那些烟馆和赌档了么?”说这话时,吕奉话中带着一丝嘲讽,按陈乐道的理解,应当是对法租界当局的嘲讽。
他点了点头,这一路过来,确实看看到不少烟馆和赌档,而且生意还异常的好,开得可以说是明目张胆。甚至他还在一些烟馆附近看到了巡捕的身影。
“那些都是租界默许的,”吕奉沉声道。
“租界所有的烟馆和赌档,都是受到巡捕房保护的,只要他们交够足够的例钱,巡捕房就会维护他们的‘正当利益’。”
吕奉这话,让陈乐道听得震惊,这简直超出了他的想象。
“巡捕房如此做,难道公董局那些人就不管么?”来了这么些天,他知道公董局是法租界的一个重要权利机构。
“公董局?”吕奉摇了摇头,心想还是太年轻啊。
“公董局那些人都是一群黑心商人,只要能赚钱,他们哪会管那么多,一群短视之人。”吕奉言语中的嘲讽根本就毫不掩饰。
“而且公董局现在管不到巡捕房头上,很多年前,巡捕房就从公董局独立出来,直接听命于领事。”
“巡捕房在法租界,地位超然啊!”吕奉语气感慨,言语中充满无奈。
陈乐道听了沉默,难怪那些人如此猖狂,原来原因出在这里。巡捕房这个暴力机构都变成这样了,还能指望那些帮会分子安分守己么。
上海滩被称为有权有势之人的天堂,在这里,有钱你就能享受你想象不到的东西,有权,你甚至能当个土皇帝。
这,就是上海滩么?
陈乐道目光散发,口中喃喃自语。他对上海滩的认知被一遍又一遍刷新,当他以为看清了这里时,很快就又会冒出一些刷新他三观的事。
“是啊,这就是让很多人向往的十里洋场,向往的东方巴黎上海滩,”吕奉言语中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感慨,他在这里待了很多年,对这里的生活,看得再清楚不过。
“乐道,你想在这里做生意,可能没那么容易啊。”周明先目光沉重,对陈乐道提醒。
这样一个地方,有钱而无权,恐怕会让人吃得渣子都不剩。
“嗯,我知道,”陈乐道点头,虽然之前已经将上海滩的局势想得足够复杂,但现在看来,他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别说这还是个混乱年代,看来得换换思路了。”
陈乐道心中琢磨,他有点庆幸,自己救了冯程程,和冯家算是有了点因果。
否则这偌大一个上海滩,他还真不好起步。万事开头难,有冯程程这层关系在,若是实在没办法,他可以找冯敬尧拉拉关系,至少不用担心退路。
接下来几天,陈乐道大都往奉先药店这边跑,一是没有别处可去,他在上海只有周明先这一个朋友。二是想和吕奉聊聊,从这个医生口中多了解了解上海滩。
吕奉和周明先一样,都是医生,不过周明先是西医,吕奉是中医,奉先药店,如今也是中西医结合。
他和这俩人,都还挺投缘的,吕奉虽然穿着对陈乐道闻言颇为古朴的长袍,但他并不是个老古板。两人聊得还算起兴。
“乐道,你和那冯小姐怎么样啊?怎么天天就往我们这里跑,去找冯小姐一起玩玩嘛。你们两个年轻人多聊聊,那姑娘我看着不错,知书达理,家境还好。”
见陈乐道在那边干坐着,周明先笑着打趣。他对冯程程印象挺深刻的,觉得不错。
“嗨,你懂什么。”陈乐道摆了摆手,他这几天一个电话都没给冯程程打,有些事情,可不能太主动。
他在等冯敬尧主动找他,他救了冯程程,冯敬尧不可能毫无动静。他猜测对方多半是在调查他,等调查清楚,冯家的人也就该上门了。
他是一点不慌,以冯敬尧在上海滩的地位,要想找他太简单了,他只需要安静地等着。
“呵,你小子,冯小姐那模样肯定不缺喜欢她的人,你小子不主动点,就等着以后后悔吧。”周明先对他这钓鱼的行为很是不认同,一点都懂得抓住机会,趁热打铁。
想当年他岳丈瞧不上他一个穷学生,他是怎么成为人家女婿的?靠得还不是趁热打铁,生米煮成熟饭。
“老周,你家里都是嫂子说了算吧,”陈乐道看向周明先,脸上满是揶揄。一副我已我看穿一切的目光。
周明先被他看得老脸一红,强自硬扯道:“小事她说了算,大事我做主。”男性尊严是绝对不能丢的。
“呵呵,每个怕老婆的人都这么说。”陈乐道呵呵回应。
“你小子又没结婚,尽瞎扯,”周明先恼羞成怒,不和他聊了,撩起帘子走到里面去。这小混蛋可恶的紧,根本不会聊天。
见他这样,陈乐道哈哈一笑,“老周,好好给自己检查检查,看是不是得了气管炎。”
不等周明先出来,又道“我就先走了啊,改天再来。”
“赶紧滚蛋!!”话从里间传出。
......
“都几天了,怎么还不打电话,号码不会丢了吧......”另一边,冯程程趴在桌子上,双眸盯着面前毫无动静的电话。
她已经盯着这个电话好几天了。
“老爷,查清楚了,陈乐道确实是刚从法国回来,在天津下的轮船,和小姐坐同一列火车到南京,两人在南京的中山码头遇到。”祥叔在冯敬尧旁边说道,他派去调查陈乐道的人传回了消息。
“这么说,他们真就是意外相遇,不是有预谋的。”冯敬尧听完轻声问道,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从他们调查的东西来看,确实是这样,没有哪里不对劲。”祥叔道。
“只是有一点有些说不通,他坐轮船到天津后,没去其他地方,又直接来了上海,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直接来上海,要去天津转上那么一圈。”祥叔说出自己的疑惑,这一点他想来想去都没想通的地方。
“嗯,这一点确实可疑。”冯敬尧沉思一会儿才道。
“不过既然没调查出什么异常,那或许的确是我多虑了。调查先别停,回头我找找公董局那几个老黄毛,让他们在法国查一查陈乐道。”考虑一翻后,冯敬尧道。
“是,阿祥明白。”
“咚咚咚,”冯敬尧还想说什么,外面传来敲门声。
“爸,我进来了。”
话刚落,冯程程已经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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