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此举如同惊雷,在场的临淮国众人登时大乱,有给临淮王哭丧的,有发怒要向公子报仇的,随即被曹麟手下一鼓作气镇压了下去。而大部分人,在临淮王脑袋落地和公子数出罪状的时候,已经斗志涣散。
曹麟的人一鼓作气,再度杀来,一些人纷纷向四面夺路溃逃,而逃不掉的则跪地求饶,乖乖缴械。
我心潮澎湃,喊了一声“元初”,提着刀冲上台阶。
公子看到我,露出惊诧之色。
我正奔上前,公子面色忽而一变,道:“当心!”说着,将手中的剑朝我掷了出来。
未几躲避,只听一声闷哼在身后响起,回头,却见是一个临淮王的卫士,大概想从我背后偷袭,被公子的剑插中胸口,仰面倒下。
公子急忙上前,一把拉着我:“你无事么?”
我简直啼笑皆非,自己本为救他而来,却反倒被他救了。
“无事。”我忙摇头,也看着他,鼻子忽而一酸,“你呢?”
公子道:“我无事。”
我仍不放心,将他上下打量,急道:“临淮王那狗贼!他……他对你……”
公子“哼”一声:“他倒是想,近身时便被我用拿住了。”
“如何拿住?”
“用你那药。”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了我给他的尺素和药瓶,“我本想用尺素,可惜他大喊大叫,我恐被侍卫围困脱身不得,只得将他迷晕。”
我想了想那场面,不禁破涕为笑。
“你后来又怎将他斩首了?”我问。
公子用袖子擦了擦我的眼角,道:“我听得外面的拼杀之声,知道是有救兵来到。临淮王昏迷不醒,我也不好挟着他出去发号施令,便只好出此下策。这园中人马都是临淮王的,群龙无首,必是大乱,可助你们一臂之力。”
我了然。
“你这边如何?”公子问我,“是褚义搬来了夏侯衷的救兵?”
我这才想起来还未向他述说先前之事,摇头道。“元初,是曹麟,他带着人来救我们了。”
“曹麟?”公子看着我,目光定了定。
这场混战,因得公子斩杀了临淮王,结束得比预想中更快。
园中的临淮王残兵跑的跑,降的降,曹麟如先前与我约定所言,没有让人去追逃兵。
不过却有一件事出乎我等意料,马韬在混战中死了。据看守他人说,马韬被程亮打晕之后,未多时即转醒,仍意欲趁乱逃脱。跑的时候中了流矢,正在后颈上,当场身亡。
公子闻言,走到马韬的尸首前,将掩在上面的衣服挑开。
我在一旁看着,只见马韬双目圆睁,涣散无神,也是一个死不瞑目的。
公子没说话,蹲下去,伸手将他的眼睛阖上。
“此人虽有不义之举,但亦曾对我家有恩。”他叹口气,对程亮道,“他的家人当仍在县城之中,将他尸首交还去吧。”
程亮应下。
这时,一阵马蹄声倏而传来。我望去,只见曹麟从园子的另一边骑马过来。
“霓生!”他从马上下来,大步流星,意气风发。
“阿麟!”我忙走上前,看着他,“你无事么?”
“我能有甚事。”曹麟一笑,眼睛却看着公子。
我想起他们还未见过面,忙拉着他走到公子面前,对曹麟道:“阿麟,这就是元初。”
公子看着他,露出微笑,一礼:“在下桓皙,见过曹将军。今日若非曹将军相助,在下只怕难以脱身。”
他摆出这般谦恭之态,从来没有人不会喜欢。
曹麟看着他,笑了笑,亦还礼道:“桓都督客气。霓生如我家人一般,她来书求助,我等岂有袖手之理。”
公子看着曹麟,道:“还未知将军所部旗号。”
这话问到了我心头上去。说实话,我虽知晓曹叔在荆州不是做一般生意,还与夏侯衷有来往,但从未听他和曹麟亲口提及详细之事。
曹麟一笑:“旗号么,想来桓都督也听过。”
公子:“哦?”
“荆州明光道,桓都督想必已有耳闻。”
明光道?
公子面露诧色,我心中亦是撞了一下。
正想再问,突然,一个小兵奔来禀报:“将军,先生到了。”
听到这两个字,我愣住。
“先生?”我忙问,“莫非是……”
“正是。”曹麟让小兵退下,笑嘻嘻,“霓生,我父亲到了。”
我原本以为曹叔只派曹麟来接应我,不想他竟也来了,教我颇为诧异。
这园子不是久留之地,众人上马往原路回去,在一处路口上,远远见得一辆马车在十几人的护送下相向而来。待得停住,马车上面下来一人,正是曹叔。
我心头一喜,忙下马,跑上前去。
与三年前相比,曹叔似乎又苍老了些,头上的白头发更多了。但他仍然精神矍铄,看到我,露出淡淡的笑意。
“我接到你的信后,本想亲自前来,可在荆州事务缠身,只好教阿麟先行。”曹叔看着我,道,“听说昨夜你和乡人被截住,现下如何了?”
我笑道:“曹叔莫忧,多亏了阿麟,都解决了。”
曹叔注视着我,目光深深。
“三年,”他叹道,“我若不来,你又不知要到何处去。”
我讪然:“曹叔……”
曹叔却似乎无意责备此事,抚须颔首,忽而将眼睛看向我身后:“想来,这位便是桓公子。”
我回头,只见公子和曹麟一道走了过来。
公子望着曹叔,正色一礼:“晚辈桓皙,见过先生。”
曹叔还礼,看着他,淡笑:“久仰公子大名,今日得见,实乃幸会。”
公子道:“晚辈不才,劳先生相救,着实惭愧。”
曹叔语气平和:“举手之劳,公子客气。”
两边寒暄着,我站在一旁,脸上忽而有些烧起来。
这世上,我可称为家人的人,便是曹叔和曹麟。公子如今与他们见面,可算得是见家长?
想到这一点,那热气似乎又漫上了耳根。
曹叔对公子似乎颇感兴趣,说了一会话,忽而望向不远处,道:“县兵和临淮王的兵马已被击溃,如今当无人来扰。那边有一处草庐,我等不若坐下相叙。众人一夜赶路,都累了,亦可教他们歇息歇息。”
曹麟无异议。
我听得这话,知道曹叔还有事要说,不由地看向公子。
公子微微一笑:“如此甚好。”
那草庐是平日给来往旅人遮风挡雨用的,摆了几块石头聊为坐具。众人亦无甚讲究,各在石头上坐下。
曹叔并无闲话,看了看我,又看向公子:“霓生在信中说,你二人来钟离县,乃是为了将田庄中的乡人转往益州?”
公子答道:“正是。”
“此事我会去办。”曹叔道,“不知接下来,桓公子有何打算?回凉州去么?”
公子看了看我,对曹叔道:“我与霓生须往海盐一趟。”
“海盐?”曹叔问,“不知为了何事?”
公子坦然道:“实不瞒先生,凉州钱粮紧缺,晚辈往海盐,乃是为筹措钱粮。”
曹叔目光微动,没有答话,却看向我。
“你也去?”他问。
我答道:“正是。”
曹叔似毫无意外,却道:“霓生,我此来,乃是为劝你留下。”
我愣了愣:“为何?”
曹叔道:“此事,我三年前亦与你说过,你漂泊在外,我总不放心。这三年来,我和阿麟一直在寻你。如今你既回来,便莫再分开。如今天下之势,你亦知晓,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回来迁走乡人。你可为他人想到这一步,更不该再任性妄为。”他停了停,道,“明光道之事,想来阿麟已经告知你。事到如今,我亦不瞒你。这些年,我一直在荆州经营明光道,如今已是兵强马壮,你到荆州去,不但衣食无忧,亦可保安稳无虞。就算你不想去荆州,随乡人们去益州也可。当年云先生在益州的房子我一直守着,云先生若在,亦不会反对此事。”
我看着他,知道他说的都是道理,却甚是为难。
“曹叔,”我嗫嚅道,“我不想去。”
曹叔看着我:“为何?”
“不瞒先生,”公子道,“我与霓生已定下终身,待得安稳,便会成婚。”
这话出来,曹麟睁大眼睛。
“你要成婚?”他瞪向我,“何时定下的?”
我没工夫跟他解释,只红着脸望着曹叔。
曹叔却是一笑,不紧不慢道:“老张在信中已与我说过,他还说,此事乃是你二人私定,桓氏府上并未应许,是么?”
公子全无异色:“正是。张先生既已将此事告知曹先生,想来我二人的计议,先生亦已知晓。”
曹叔颔首,却道:“此事,只怕不可。”
这话出来,我和公子皆是定了定。
“哦?”公子神色依旧平静,“不知为何?”
我以为曹叔要说一番大长公主和桓府会因此跟我过不去的道理,正待开口,曹叔叹了口气。
“不瞒公子,”他说,“当年霓生祖父云先生还在时,曾与我议下了一是。”他说着,看了看我,“霓生和阿麟从小一起长大,我和云先生,皆有意让他二人成亲,结为夫妇。”
呃?
我愣住,未几,看向曹麟。
他也似猝不及防,看着曹叔,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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