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羡闻言,笑出了声,他眨了眨眼睛,“虽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这话你可千万不要对沈观澜说。到时候他觉得你欠了他人情,该要拿你试药了。”
池时一听,饶有兴趣。
“那他有没有拿你试药呢?虽然你离死不远了,但好歹目前也算是一个活人。”
周羡被池时损习惯了,这种轻微的,竟然已经觉得不痛不痒,理应如此了。
他在脑子里呸呸了几句,说道,“毒死了我,他也不能够重新投胎一回,再寻个傻王爷做挚友,供他瞎胡闹。只不过我的病,太医瞧了,都觉得药石难医。是观澜试着给用药的,我能够活到今日,他也算是功不可没。”
池时回想起初次进楚王府闻到的那奇怪的味道,还有腾起的黑烟,摸了摸下巴,劝人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这宫门前的队伍排得虽然长,但好在验看还算十分的快,不多时便轮到他们。驾车的常康笑吟吟得打了个招呼,马车没有停顿,便直接长驱直入进了宫门。
行不多时,到了一处岔路口,马车停了下来。
池时跳了下车,不远处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太监,忙不迭的跑了过来,“池仵作,小的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周羡撩起了马车帘子,“你随着杨卓去丰华殿寻沈观澜,中途莫要去旁的地方。我一会儿便来。”
池时点了点头,冲着周羡挥了挥手,跟着那名叫杨卓的小太监,大步流星的走了。
待她一走,常康立马转过身来,好奇的上下打量了一下周羡,“殿下,九爷真是神了,竟是把你打得像是长高了几分!”
周羡一听,没好气的捂住了脑壳顶,他被撞了两回,那不是长高了,那是撞起包来了好吗!
他想着,对着常康的屁股就是一脚,“你这小子,越来越混了!不知道的,还当你才是楚王呢!”
常康一听,哈哈笑了出声,“殿下莫要吃醋,我阿娘当初没有寻个姓楚的夫君,不然的话,小的也可以姓楚名王……现在那是一万个不能够了。”
周羡被他给气乐了,敢情你还挺遗憾!
丰华殿乃是整个梁宫之中,最大的大殿,宫中在宴请文武百官之时,通常都在这里。
他们来得尚早,离宫宴开始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大殿之中,已经站了不少人了,三五成团的聚在一块儿,嘴中吆喝着吉祥话儿,那气氛祥和得让池时觉得,若是世界有一遭变成了这样,那她这个仵作,可能就无尸可验了。
池时进门的那一瞬间,有不少目光都看了过来。
她生得极好,唇红齿白的,一身锦袍上头绣着华丽又繁杂的金丝银线,腰悬美玉。但今日来赴宴的,十个人有九个,都是这般。
她引人注目的,是格格不入的棺材脸,以及不可一世的步伐,别人是来喜宴的,而她宛若奔丧。
这种目光,池时从小到大见得多了,她并没有在意,环顾了大殿一周,一眼睛就发现了另外一个格格不入的存在。
在一个红色雕龙的大柱子旁,坐在一个穿着翠绿袍子的男子,他坐得笔直的,正认真的看着桌子上的一个核桃,好似无从下手。
池时饶有兴味的盯着那双手,看了又看,那双手蜡黄蜡黄的,看着像是熏过的腊肉,同他有些发皱不知道从哪个箱笼里翻出来的腌菜一般的袍子搭配在一起,像是一碗梅干菜扣肉。
“坐着的那个,便是沈观澜么?”池时问道。
引路的小太监杨卓躬了躬身子,“正是。”
池时摆了摆手,径直的朝着沈观澜走去,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伸出手,啪的一掌,拍在那核桃上,只听到咔嚓一声,核桃壳碎成了渣渣儿,那核桃肉完整的露了出来。
“核桃肉,真的很像人的脑子。”池时感慨出声。
“我没有吃过人脑子,核桃也是头一回吃,味道一样吗?”沈观澜回答道。
这对话一出,池时明显的感觉到,她身上的视线少了许多,几乎绝了踪迹。
“我只摸过没有吃过,你可以试试猪脑子,沈药师。”
沈观澜砸吧了一下嘴,又拿起一个核桃,放在了池时面前,见她不动手,从袖袋里陶呀陶,掏出了一个药瓶子,推到了池时面前,“这是解毒丸,你常同死人打交道,一个月吃上一颗,能去尸毒。”
池时挑了挑眉,又给沈观澜开了一个核桃,她指了指桌上的药瓶子,“我劝你不要试着对我下毒,你这药瓶子上沾了毒对吗?刚还说没有尝过人脑子,你说我要是对着你的脑袋一掌。”
“会不会哗啦一下,你的脑壳都碎成了渣渣,露出你的脑子来?”
沈观澜眼睛一亮,将那小白瓶收了回去,又伸出手来,对着池时说道,“周羡果然没有吹牛,池仵作极其厉害,在下沈观澜,你若是中了毒,可以找我解毒。”
池时没有握上他的手,她看了看沈观澜那双腊肉一般的手,“旁的玩毒之人,都会修炼一门手上功法,虽然时常用毒,但是手若白玉一般,百毒不侵。”
“沈药师倒是剑走偏锋,一双手不是百毒不侵,而就是百毒。你先拿瓶子试我,见我识破,又假意欣赏,这双手我要是握上去了,便中了毒了。”
沈观澜闻言笑了起来,他站起身来,正要甩袖行礼,却见一个桂圆干儿,直接打在了他的手上。
池时摇了摇头,“不必多礼,第三次也已经被我识破了。那人手短,吃人嘴软,事不过三。我是仵作,不是菩萨,一把大年纪了,别玩小孩子的把戏,瞧着让人觉得你心智不全。”
沈观澜的眼睛,顺着那翻滚的桂圆干看去,一直到它再也不动了,方才收回了视线,他径直的走了过去,将那颗桂圆干捡了起来,收在了袖子当中,又走到了池时旁边,坐了下来。
“你赢了。你不害怕么?我身上带了这么多毒药?”
池时指了指沈观澜的脑袋,“你是药师,又不是什么修炼了不死之身的神仙,砍掉了一个脑袋,还能再生出一个脑袋来?这是在宫中,你敢毒死谁?”
沈观澜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他托着腮,将桌上池时新劈好的核桃肉拿了过来,塞进了嘴中,“我算是知晓,周羡为何要千里迢迢的把你从祐海带回来了。你是我见过第二有趣的人。”
池时并不意外,“谁是第一有趣的人?”
沈观澜眨了眨眼睛,“当然是周羡。有的人,就像是千层饼一样,撕开了一层,还有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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