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霖说完,自己也怔了一下,他犹疑着问道,“殿下同小池仵作过来,莫不是因为当年徐青冥同我夫人杨安芷的案子来的?”
周羡点了点头,“正是如此!陈大人当年可有发现令夫人有甚奇怪之处?”
周羡这话一出口,便有些懊恼起来。从在池家见了那陆锦开始,他的脑子简直就被带飞了,连问话都不过脑子了。杨安芷死了,陈霖是苦主,他这么问,未免显得太过拉偏架,过于刻薄了。
陈霖笑了笑,像是看穿了周羡的心思一般,“殿下不必为难,有什么直接问便是。说起来惭愧,当年我同杨氏成亲不过短短数日,尚未来得及了解她,便出了那样的事情。”
“当年我年纪轻,有很多事情,身不由己。杨氏去后,我家中长辈觉得太过丢脸,杨家虽然势力不在京城,但在南地亦是大家族,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放过徐青冥的。”
“我身为杨氏的夫君,当年能为徐青冥做的事情,已经都做完了。”
“不过”,陈霖皱了皱眉头,端起桌面上的茶盏,喝了一口,“不过有些事情,我也是后来方才知晓的。”
“当年我们出门去赏灯的时候,便说好了,若是被挤散了,便到朱雀大街的醉景楼相见,我在那里订了一个雅室,在第三层,站在楼上,便能够看到宫中放的烟火。”
“我是头一个到的,等了许久,杨氏方才来。她平日里十分重礼教,衣衫头发从来不乱。可那日进来的时候,头发乱了,簪了也掉了好些,衣衫也皱巴巴的。”
“我问她发生了何事,她也不说,只是趴在那里哭,一个劲儿的发抖。后来徐青冥来了,杨氏站起身来,打了他一个耳刮子,骂他登徒子,轻薄人,便一个转身从凭栏处跳下去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等我们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杨氏去后,徐青冥落了大狱……我心中不得过,徐青冥是我一起同窗苦读的至交,杨氏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因为这件事,青冥这一辈子都毁了,杨氏也没了性命。”
陈霖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茶,“有些事情,是我外放回来之后,偶然知晓的。我的妻子杨芷安嫁过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大秘密。”
“我不知道这事情同当年的事,有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我知晓之后,已经上报给了官家。是以这番说给殿下同小池仵作听,亦是无妨。”
池时闻言,同周羡对视了一眼,眼睛顿时亮了几分,他们没有猜错,杨安芷的确是一个有秘密的人。
“杨氏嫁过的时候,不是一个人,她还带着一个孩子。”
陈霖的话音一落,便收获了两枚同情的视线。
他无奈的笑了笑,“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便是字面上的意思。她从南地嫁过来,在马车里藏了一个孩子。她有一个闺中密友,名叫苏雨润,两人虽然毫无血缘关系,却情同姐妹。”
“苏雨润!”周羡惊呼出声!
陈霖并不惊讶,“殿下知晓了吧?那苏雨润便是叛将李……李将军的妻子。先皇后去世之后没多久,李将军便犯了诛灭九族的大罪,李将军被斩首示众。”
“当年旧事,殿下兴许知晓,但是小池仵作肯定不知晓。苏雨润同李将军成亲之时,其实并没有多少人知晓。那是有一回,李将军出南地平乱,救下了被山贼抓走的苏姑娘。”
“这些事情,都是后来,我听杨安芷的乳母说的。那一次徐青冥来寻我,我便想着提着香烛,去祭拜一下杨氏。不料撞见杨氏的乳母,领着一个小姑娘,在那里祭拜。”
“那小姑娘唤杨氏母亲”,陈霖说着,老脸一红,“说来惭愧,当时我也以为杨氏欺骗于我,在成亲之前,便生了孩子。可是一问之下,才知晓那个小姑娘,是苏雨润同李将军的女儿。”
周羡从震惊从回过神来,对着陈霖点了点头,“您接着说。”
陈霖点了点头,又接着说起了旧事,“李将军救下苏姑娘,因为苏姑娘被三贼抓去了三日三夜,……苏家大族,定是容不得她。李将军侠义,在当地就娶了苏姑娘。”
“李将军当时有军务在身,无法带上苏姑娘。两人分别之时,便约定好了,等李将军进京禀告了父母,再叫人来迎她,在京城里重新大婚一次,不能失了苏姑娘的体面。”
“可不想,这一分别,便是永别。李将军一家获罪,本来苏姑娘安然无恙。可偏生有那小人,告发了此事,朝廷去抓苏姑娘。苏姑娘当时已经怀有八个月的身孕。”
“为了护住肚子里的孩子,给李家留下一条血脉,她服了催产药,生下了孩子,并将那孩子托付给了好友杨安芷,在官兵来的前一刻,悬梁自尽了。”
“当时正好杨安芷出嫁上京,她便将那个孩子藏在新娘的马车里,一起带来了京城。”
陈霖说着,用手捂住了胸口,他抬眼看向了池时,“直到我知晓这件事之后,方才感觉自己,认识了那个曾经嫁给我的杨安芷。她那会儿,不过刚刚十六岁。”
“朋友二字说来轻松,谁喝多了不搂着肩膀称兄道弟,恨不得穿一条裤子。可大难临头之时,那些嘴里说是兄弟人的,转身便走得一干二净,看着你在泥沼里挣扎,都不会伸出援手来。”
“杨氏虽然是一介女流之辈,但当真担得起一个义字……”
池时闻言,眉头锁得紧紧的,“杨安芷这么重义气,苏雨润拿命相托付,那孩子还小,她不应该会自尽才对。而且,苏雨润落入山贼坑三日,都从未想过轻生。”
“杨安芷上元夜被人轻薄,全是她一人所言,旁人压根儿就没有瞧见。她若是不吱声,不会有人知晓。我本以为她是没有经过事的小姑娘,自然绷不住。”
“可是她胆大包天,连逆贼的孩子都敢藏匿抚养长大,又怎么可能被人调戏一二,便跳楼寻了短见?”
陈霖的眉头舒展了几分,“我自觉其中可能有内情。却不敢告诉徐青冥,生怕他生出了希望,随即又陷入绝望。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苏雨润的孩子,都同殿下还有小池仵作差不多大了。”
“杨安芷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谁都不知道当初到底是发生了何事。那孩子的身份不能说出来,这件事自然也没有办法公之于众。徐青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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