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收回来了,我留了一部分做种子,其余的再留下一部分煮着吃,最后剩下的准备磨成面粉。还带着湿气的麦粒是不好磨面粉的,必须得晒干,晒得越干燥越好。
所幸接下来几天都是大太阳,麦粒就摊开在油纸布上晒着。我让青山在那守着,他就一丝不苟的坐在旁边盯着麦粒,不让那些鸟过来啄食。我带着姜羊去田里给种的菜浇水堆肥,这会儿不仅是菜地里的菜长得快,就是那些野草也长得快极了,一天一个样,两天不拔就长疯了。
姜羊也会帮我拔草,我给他说了几遍哪些不能拔之后,他就不会弄错了,戴着个遮太阳的大花帽蹲在田里头,像个慢吞吞的老农一样拔草。
他拔草很慢,因为他一边拔,还一边尝味道,好吃的他就咔嚓咔嚓两三口吃掉了,不好吃的就放在旁边一个小竹篮里,待会儿提着扔到麦田里去。这一套流程他已经很熟了。
因为天气热,姜羊要喝很多水,我就给他灌了一壶水挂在胸前,那种幼儿园小朋友挂在脖子上的儿童水壶。姜羊就一边尝着各种野草的味道,再捞起胸前的水壶喝几口水,他看上去不像在干活,像在野炊。
我在田里忙完了,就扛着锄头带着吃了个半饱的姜羊回去,洗一把脸,装上烧开晾凉的茶水去替青山。老远就看到他举着一把遮阳伞在水泥坪周围走来走去,警惕的防备着偷吃麦粒的动物。
我叫他在旁边树下阴凉的地方看着就行了,等有鸟落下来他再去赶,可他就是要时不时起来转转,尽职尽责的很。然后两天下来就晒黑了,晚上笑起来就能看见牙齿了,为了避免这孩子继续黑下去,所以我今天才叫他举着一把伞遮太阳。
我走到树荫下招呼青山喝水,他跑过来献宝一样的从树底下的草丛里拖出来一个网兜,里面有好几只鸟,看样子都是偷吃麦子的麻雀。
果然,青山说:“刚才抓到的,它们会偷吃麦子,特别坏!”他说着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终于出了一口气的开心,大概就和我小时候吵架赢了小伙伴一样的表情。
我说他今天出门前怎么在工具房那边蹲了好一会儿,原来是拿网兜抓鸟。我接过那一网兜的几只麻雀,有点想笑。这两天青山一直不怎么开心,晚上吃饭我还听到他在磨牙,以为他干什么呢,原来是被那些麻雀给气着了。
往年我一个人收麦子,经常是整天整天休息不好,累的眼前发黑,一场麦子收下来整个人都要黑瘦一圈,除了提防天气的意外,我还得防着这些烦人的小麻雀。我觉得这些麻雀比从前那时候的麻雀可聪明多了,我每回晒麦子,防守的那么严,甚至有时候一整天在这里看着,饭都顾不上吃,还是有不少麦子都那些麻雀吃掉。
除了麻雀还有其他好几种的鸟也会来偷吃,我气的牙痒痒,抓又抓不着。今年有了青山来守着麦子,就把他也给气着了。
但青山可比我能耐,看这一兜子麻雀就知道了。青山咕噜咕噜喝水的时候看着我手里的网兜,又有点郁闷,含含糊糊的说:“还有好几只没抓住。”
我觉得他已经很厉害,就说:“回去烤麻雀给你吃。”
青山马上说:“给你吃!”
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还是笑出来了。他跟我们回来也没多久,但样子好看了很多,没有之前那么瘦了,腰上的伤也完全好了,只剩下一个疤痕,最主要的是他的精神好了很多,最开始那两天还都不怎么说话不怎么笑的,现在每天傍晚就跟着姜羊两个在田埂上跑来跑去,哈哈大笑。
从一个缩着爪子的大狗子变成了个每天傻乐的大孩子。
下午我们把麦粒收回去,然后去摘枇杷。那一树枇杷很多,前几天忙着收麦子没来得及过来看,还是浪费了不少,也是被鸟啄掉的,枝头上很多就剩下空空的壳子和两个核。
摘了一大筐枇杷下来,我准备做枇杷罐头。之前几次之所以没做,是因为我在剥枇杷的时候,看到姜羊眼巴巴的看着我手上的枇杷,忍不住剥了就喂给他了。姜羊这孩子,我喂什么吃什么,吃的小肚子都鼓起来了,只要我继续喂他都张口,所以我一度担心他会不会把自己撑死。除了姜羊,青山也是,一边努力的帮我剥枇杷,一边咽口水,我只能跟他说想吃就吃吧。
然后,因为摘多少吃多少,枇杷罐头一直就没做成,这回我打发姜羊和青山去一边玩去了,自己一个人坐在那削枇杷皮。削出的枇杷切成两半挖出核,放进一旁的盐水里。
整整一盆金黄色的枇杷倒进清水里洗干净,加一点水和一大块被敲碎的老冰糖在锅里煮。因为刚从树上摘下来吃的水果是甜的,但是一旦被煮过了都会变酸,所以我加了不少的老冰糖增加甜味。另一个锅里放着洗干净的玻璃罐子。这些罐子已经蒸过,待会儿晾凉了就能直接装枇杷了。
做枇杷罐头其实很容易,步骤非常简单,跟之前做地莓酱也差不了多少,只是不用煮的那么久,等锅里沸腾了,转小火再煮一会儿就好了。
锅里的枇杷散发出甜甜的气味,假装在一边玩麻雀的姜羊和青山转头偷看的频率越来越高。我就当没看见,等把煮好的枇杷全都晾凉盛起来,这才对他们招招手。
“去拿自己的碗。”
我特地在锅里留了一点给他们,听我这话,青山就奔碗橱去了,姜羊慢吞吞的跟在他身后,然后青山从碗橱里先拿出姜羊的碗递给他,再拿自己的碗。
虽然青山个子高走的快,但他就跟在姜羊后面,等我给他们盛枇杷的时候,他也很自觉的站在姜羊后面。
不管是吃什么,如果姜羊能吃,我会先让给姜羊,这是一种很自然的做法,因为我爱我的孩子。可能因为被我影响,青山也是,不管吃什么都会让着姜羊,我之前一直以为这是一种懂事的孩子对更小孩子的爱护,可是后来我发现如果我和青山一起吃什么,他也会先让给我。然后我觉得,这应该是因为青山对这个家还没有太大的归属感,才会这么客气。
我没有改变什么的想法,这很没有意义,因为我们三个人之中,只有我会想这些问题,青山和姜羊都很单纯,他们不会去考虑计较这个,过的既简单又满足。如果做了只有我和青山能吃的肉食,姜羊就乖乖在一边啃菜,从来不会闹着也要吃。如果我找到什么好吃的,但是数量很少,青山也不会和姜羊抢。
比起争抢,他们更喜欢我来分配,不管我怎么分,他们都没有任何异议,开开心心的。
也许最开始我还会偏心姜羊,可是慢慢的,和青山相处的越多,我就会去思考自己做的是否公平。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同时拥有亲生孩子和养子的母亲,虽然其中一个孩子看上去实在太大了点。
姜羊和青山吃的意犹未尽,把碗里的甜水都喝了,小孩子总是会比较喜欢吃甜甜的东西。我把二十几个枇杷罐头放进地窖里了,姜羊和青山跟我一起,看着那些罐头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之前放过地莓酱的架子上。
“以后每隔七天可以吃一罐。”我跟他们说。
桃子也快要能吃了,村子里那棵桃树去看了几回,虽然大部分还是青色,但尖尖上已经开始泛红。桃子结的和枇杷一样多,一年比一年多,照这样下去,明年桃花开的时候,我就得给它除掉一些花了,免得到时候结的果子多了把枝给压坏。
接下来是一段很好的时间,陆陆续续的果子能吃了,各种动物出来了,河里的鱼虾河蚌都肥了,几乎遍地都是能吃的东西。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时候了,只要想想前些年的荒芜大地,再看看现在的繁茂,我就打心底觉得末世已经过去,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我小时候,听外婆说过,五月是百毒之月,她说到了五月里,好些毒虫就爬出来了,要格外小心,这个时候的毒虫就是一年之中最毒的。除了毒虫,好些不毒的虫子因为气温的回升,也非常容易滋生出来。还有因为什么地气啊天气啊的原因,总之五月就是身体上容易有各种小毛病。
端午就是在五月里,以前要在市场里买来菖蒲艾叶插在门边,还要戴五色绳,和一种放了雄黄粉草药的小包包,都是为了驱邪辟毒的。
我从前生活在城市里,没太感觉出来外婆说的毒虫厉害,后来颠沛流离也顾不得这个,还是这两年安定下来住在这里,生活慢慢平静规律,才意识到了毒虫的可怕。
刚来这里那一年,我就遇上一种虫子,很小一只,身上一圈红色一圈黑色,尾巴尖尖的翘起来,就在我腿上爬了一圈,我整个腿没过多久就全都红肿起来,长出了许多水泡,就和被烫伤了一样,非常可怕,那段时间我就像个瘸子一样,走路都只能拖着腿,拄着根树枝当拐杖,整条腿都又痛又麻。
后来我看到虫子都会小心,特别是类似的虫子。所以当我打开一个橱柜找东西,却发现里面满满都爬满了黑虫子的时候,差点喊出来。最后还是多年的经验让我冷静下来,一把关上橱柜门,立刻扬声喊青山,同时跑到灶下去点了一把柴火。
青山听到我喊,很快跑来了,姜羊也跟在后面。
我直接指着那个小柜子对青山说:“小心一点,把那个柜子搬到屋子外面去。”
青山听话的把小柜子搬到外面,我举着一把柴火跟过去,让青山把柜子放在一块石板路上,然后让他们退开,自己上前一把拉开柜门,同时把手里的火塞进了柜子里。
一见到光,趴在暗柜子里的虫子们就纷纷骚动起来,往外爬的,还有飞起来的,都是比芝麻大不了多少的虫,但是密密麻麻的让人看着一阵鸡皮疙瘩。
那些虫子被火把烧的发出噼啪的声响,很快连着那个破旧的柜子都烧了起来。
这破柜子因为太旧,我也没放多少东西,谁知道今天翻柜子,一打开会看到一柜子的虫子。
等虫子差不多都跑光了,我上前灭了火。有不少黑虫子被烧死,就在柜子里面和石板上面铺了一层的。我用没烧完的柴棍在柜子里面翻了翻,勾出来一小袋红豆。
被烧得破破烂烂的白色小袋子里面有更多的虫子尸体,有几只还没死,从里面爬了出来。
果然是红豆长虫子了。
这袋子红豆是我去年在路边摘回来的,因为太少了,随手就放在这个柜子里一直没想起来,我今天想起来这回事,就去找了找想看看坏没坏,现在看来是没法吃了。
最后,还完好的红豆被我随手撒在院子里那两棵玉米旁边。这两棵被姜羊啃过的玉米,姜羊经常来浇水,现在竟然还长得不错,已经抽出了新叶子。
我把红豆随手撒在旁边,开玩笑一样的对姜羊说:“这些红豆和玉米一样,都归你管了。”
姜羊明白我的意思后,立刻就拿着他的小水壶灌了一壶水去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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