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登!
首登是什么?
就是第一个登上城墙!
先秦之前,多有士卒弃战而逃,常有主帅死而将士存,导致后来连坐之法,弃主帅而逃者,皆杀。
将军都身先士卒,你们这些小虾米敢不根我拼命冲?不要命了!
代地也是倒了大霉,以前都是对匈奴蛮人,只会横冲直撞——他们就没见过秦军这种花样百出的攻城之法。
云梯都是的小儿科,冲车、投石机、火箭、巢车、轒讟车……秦墨的攻城之技在此地被展现的淋漓尽致,代地小城无一是对手。
而因为李信走时要求小城们闭城自守,所以基本也没来得及通信,李信每攻一城,围城前都会在各个路口设下埋伏,严禁消息走露,于是一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一路打到代城之下。
严江也跟着打了过去。
这里是李牧治郡所在,城高门坚,李信的莽却在这里奇迹般的停止了。
“只要代郡不破,李牧军必忧心后方,不能放手与秦军对敌。”李信振振有词地道,“我的任务是牵制李牧军,若把代郡都拿下了,岂不是让李牧军起同仇之心,这就是真违抗军令,若因此伤了灭赵之讲,怕是不用王上治罪,我爹就拿我祭天了。”
严江看他一眼,轻声道:“看不出来,你倒挺有自知之明啊。”
王翦也是有识人之名了,先前北路军很多人都提议由他儿子王贲来,自己居然以为他只是为了打发李信这个刺头,也是小觑了这些名留青史的人物了。
李信傲然一笑:“是以,等代地向南方求援的信使,秦军便不必拦截了。”
严江看了一眼夜色中的远方孤城,淡淡道:“未必会有信使呢。”
代城中是李牧之子守城,他宁可同城战死,怕也未必会在这紧要关头,求援助呢。
李信微笑道:“没有又如何,此次王上攻赵,将军问及对策,王上却是全权放手,军策只传不问,有王上如此,何愁不能灭赵?”
攻赵之前,秦王政举倾国之力,三十八万大军出关,却没有一个要求,只是淡然地表示灭赵不问时不问策,将军大可放手一行。
当时就把在场将军感动地磕头谢恩。
不问时,就是像长平那样打三年都没关系;不问策,就是打仗的细节每时报我知晓,但不用回答是什么目的,放手一博,避免君臣相疑。
这绝对是君王对将领的最高信任,焉能不誓死报之?
严江看了一眼怀里的鸟儿,见陛下眉目骄傲,超萌,又亲了一口。
陛下满意地回啾了一口。
李信看着阿江给他画的精细地图,北方草原辽阔,又见燕山绵长,赵地平坦,一时陷入沉迷:“严兄,你说,李牧会怎么应对呢?”
“若是你,你会如何?”严江当然知道李牧会在中部与王翦军僵持,但不必说出来。
“若是我,我会带十几万铁骑,从代地飞骑直攻太原,顺水南下,威逼咸阳,必能逼秦国退兵。”李信目光炯然,在战场上的他全无平时的中二之气,宛如利剑寒光,刺人心魄,“秦国虽远来费粮,但赵地本就粮草短缺,邯郸无险,秦国国力强盛,长相僵持,赵国无论如何也撑不住,不如行险一搏。”
严江忍不住笑出来:“真这样,怕是你没能拿下咸阳,秦已攻入邯郸,只要锁住函谷关,回师秦国,你这群士兵就要被关门打狗了。”
围魏救赵的前提是赵国得邯郸得挺一阵子不能灭,就邯郸如今的局势,指望他们守上一年半载,闹呢?
“所以,幸而生于秦,”李信拍腿大笑道,“江兄不知,昨入我于代郡城头,我一位堂兄专门求我不要北去雁门,放匈奴入关为难代地庶民,亏我生得好。”
雁门大营还有几万赵军主力,是北地防守匈最后一点防线,李信就两万人,自家在陇西也是却胡之军,视羌人为蛮夷,当然不会去找那边的麻烦。
严江看他一带兵就上头的模样,摇摇头,“那你便在此地守着,我南下去王翦军处了。”
李信羡慕道:“真想写兄同下邯郸——回头能用鸟儿给我传书么?”
王翦之部在井径,离他们也就五百里,鸟儿来回,半天就到。
“滚。”
这次出门,严江没带阿黄,它太显眼,带他像带钞票一样招摇。
反正他也不急,只带了花花和一马,便从代地南下。
一路上,才两年的时间,赵国北地凋敝的十分厉害,地少大旱之下,男子多为轻侠,聚而掠劫来往国队,至使一路几无商人。
流民处处,土地无耕荒废,杂草丛生。
严江一路过来,至少杀了三百人,花了十多天,这才来到井径处。
王翦大军与李牧大军在此地僵持。
王翦大军居于井径山上,二十万大军营垒分明,士卒每日都在修城墙,做箭楼,整兵器。
从出兵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除了第一场相遇时有试探性的互攻,两军便在山上山下住起,成天无所事事,士卒们心中烦闷,上下皆请战,被王将军按下了。
严江带着陛下白天在王翦军中打了一转,陛下见军容有序,上下齐心,甚是满意。
又去问王翦将军现在如今情况如何。
王翦将军微微一笑,滴水不漏道:“数日前,已知密信知会王上。”
严江点头,又说了几句,便离开,回头问陛下。
陛下骄傲地爬字母表告诉阿江,王翦在和李牧僵持了数月,发现这只刺猬真不好下口之后,就给他一封信,信中说“大王,花钱的时候到了。”
收到信的他于是将信转给了尉缭,事情正顺利进行中。
严江秒懂,于是又去了山下的赵军大帐。
他素来胆大包天,在周围山林里找到一些常用外伤止血药,做了处理,便打扮成医家学徒,在赵国粮队路过时偶遇了一下。
于是便被推荐去了赵营,做了一个小小的医官,被李牧副将司马尚的军医治下听令,二十多万赵军,医官只有数十人,按他们的说法,只有士官将领才有资格被医治,普通士卒大多只能自己抗着,每逢大战之时,包扎止血药品有多余者,都会给轻伤者用——重伤,哦,就放那吧。
是以一场大战,战后陨命者,可以占军队损失的三分之一。
严江有些同情赵军,因为秦军在这方面强多了——嗯,在他种了棉花后,纱布和蒜液至少是军需了。
陛下被他用颜料染成了一只黑鸟,说这只大乌鸦,所幸士兵见识少,倒没人多说什么,只是因为常常有饥饿的士卒想将它抢去吃,所以大王鸟失去了跟随的权利,只能白天自己出门找个树梢挂着,免入人口。
是的,饥饿,严江在赵营呆了一个月,万万没想到,这才几个月,赵军的存粮就有不继之兆。
赵王迁根本没有让国内征粮,而是李牧以统帅之权,去周边郡县要粮,而赵国默许他的行为。
可凡送粮者皆知,若无统一规划,那粮草损耗,中途转运,所花人力物力,都是极为恐怖的。
这赵国是要凉啊,一时好奇,于是严江让陛下捉了只兔子悄悄烤了,请客自己的上级医官打听。
陛下非常支持阿江的行为,它在阿江一路驯养下早已非吴下阿蒙,很快抓来肥兔子两只,还去秦营抢了王翦的椒盐包,给阿江的事业添砖加瓦。
没想到这只兔子太香,正好引来了医官的好友,副将司马尚。
司马尚四十许人,虽为将领,长得却十分儒雅,在一众将领中十分显眼,还写得一手好字,大多李牧的军令都是由他草拟,严江请两位吃饭时,也讲起了游离诸国的见闻,旁敲侧击。
陛下在一边认真听。
这问题还出在赵王迁的身上,这位少年被郭开一手教大,整日与宫人厮混,几乎从不上朝,国之大事皆决于郭开,此事让赵国的贵族大夫们十分不悦,渐渐形成了一个“倒郭”集团。
这个集团和郭开都示好李牧,希望李大将军和自己组队,杀对方一个片甲不留。
先前代地受灾,两方相互推诿,一定要李将军加入一边,才愿意给粮,气得李牧直接用税赋救灾,并且威胁不救代地,下次别怪他无情了,于是贵族们在要挟下,不情不愿地给了一点,这事让李牧与邯郸的关系急转直下。
司马尚表示对如此形势下还在争权夺利的赵国朝堂太失望了。
严江和陛下四目相对,都没话说。
虽然司马尚没有明说,但剩下的消息都够他们想清其中问题了。
“倒郭”集团要的必然是李牧参加废赵王立新王;郭开要的是李牧受他控制。
李牧选哪个都是错,但严江想,换他,他会选郭开。
李牧这个时候屈服于郭开,愿受控制,把“倒郭集团”收拾掉还好,这些赵国大夫手中无军,只是政治上的波动,这样朝堂毕竟是平稳的,过了这关再说以后;而废赵王必然与邯郸守军有军事上大战,又有秦军在,搞不好就是大家一起上天。
而李将军的选择是我谁都不选。
这正好是最不对的选择!
就像同时两个妹子让你选,你选一个至少能有一个,两个都不选就两个都没了。
这个世界尤其是政治上,从来不存在“你不招我我不招惹你大家和平共处”这种玄幻事件。
郭开都做到国家总理了,本身是肯定是不愿赵亡的,但是有一个随时可能和“倒郭集团”一起灭掉自己的李牧在,那他自己的性命优先权,必定是大过赵国存亡的。
就在他们一起声讨郭开这个畜生时,传来聚将鼓,那是李牧在招唤将领。
司马尚立刻起身离开。
陛下飞去看了看,回来时神情颇有些遗憾。
在这军队即将断粮之时,赵王有令,招大将军李牧回城计运粮退秦之策。
他根本没的选。
严江遥望远方,大营一直在喧哗。
数息之后,李牧起身上马,随来使出营,在诸将的目视下,消失在夜色里。
不知为何,严江眼睛有些痛。
历史上关于他这次离开,有数不清的传说,但有一条,却是相同的。
这一去,他再也没有回来。
严江沉思数息,突然还是骤然起身,背起箭袋,策马而出。
身后有士卒喧哗,追逃兵而来,他转身一箭,射翻火盆,一时油火四溢,点起枯草,阻断追兵。
陛下有些不悦地嘎了两声,终是没有阻止,飞过来,落在他肩上,随他大笑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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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乱来
黑夜深山,行马极是危险,赵军一行人却面色阴沉,无一人有休憩安歇之意。
郭宜悄悄看着李牧深邃坚毅的眉目,手中却悄悄握紧了利刃。
他想起先前传令让李牧回邯郸受命时,赵军营帐里里如山如海般的杀气,若不是李牧阻止手下,他已经被愤怒的士卒当场剁成肉泥。
“井径僵持日久,粮草药品皆不得及,若再成长平之势,我军必败,”李牧对着诸军诸将高声道,“唯有我赵国上下一心,举国之力相抗,方可得胜此战!”
“那郭开岂会如此好心!”司马尚大呼道,“将军勿往,我愿替将军前去!”
“末将愿替将军一去!”刹时间,营中诸将同跪,其声如啸,惊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尔等去之无益,”李牧沉声道,“李牧一生百战不败,却于此卫国之战不能挽,岂有颜存于世哉?若有一线存国之机,牧百死无悔!”
他临去之前,招来接任的赵葱与颜聚二将,令他们尽量坚守,不与秦军硬抗,待他说服王上,必然与秦军再分生死成败。
诸将听令送行。
随后李牧翻身上马,一往无前,诸军远送,寂静无声,只有枭鸟轻叫一声飞起,意示不详,直看得他浑身战栗,冷汗打湿内衫。
这种赵国柱石,真的要按相国所谋之计来行么?
他死了,真的有人能接替却秦卫赵之责么?
但他也知道,李牧不死,郭家生死皆掌握他一念之间,若真让他击退秦国大军,外敌平息,赵国诸大夫必另起新王,到时,反复触怒他的郭家又如何会有好下场?
天色渐渐亮起,远离山涧,道路越见平坦,李牧与数十余飞骑依然面色阴沉,不见丝毫喜色。
不远处便是最近的一处临时而建的粮仓驿站,一夜行军,人困马乏,正是歇息之时。
数十人入内下马,换马饮食,围成一圈,拒绝了驿夫想要准备饮食的意思,拿出携带的干粮水袋,默默咬食,一个个沉默地像个石头。
郭宜叹息了一声,以讨水之名,跟着驿夫离开。
最后回头看他一眼这位柱石之将。
几乎下一秒,箭驽飞射,周围屋顶的数十名弓箭手起身放箭,几乎立刻就放倒了两名骑手,那数十名边军皆是精锐,瞬间护住将军,以屋柱为掩体,反手回射。
“何人大胆,敢袭赵国武安君!”在骑士厉声高呼,“赵国存亡之时,你等便是铁石,亦要想想妻儿父母,可愿为秦人之奴!?”
对面的死士们置若罔闻,等骑手弓箭耗尽,这才在己方箭雨掩护下冲入驿站,两兵两接。
一时间,血肉横飞,李牧铁卫个个忠心护主,死战不退,李牧亦亲手出剑,砍杀于众,一时间,整个小驿站都传递着嘶杀之声,宛如鬼地,血流成河。
李牧披甲领兵,边打边撤,但来到喂马之地,却见数十战马已经倒地嘶鸣,毫无气息。
真相大白,一如他所料,赵王迁——或者说郭开,根本没有丝毫给他机会的意思,只想他死于此地。
“尔等分头突围,不必管我。”李牧边战边道,“前去通报司马尚此情,让他务必小心,不可再离军营。”
杀了他,下一个要死的人,必然是他的心腹爱将,家族子弟。
诸卫士左右看了一眼,却无一人有所行动!
“我还未死,你们便不听将令了么?”李牧怒道。
“将军您若不归,司马大人必然知道情由,我等愿随您战死!”有卫士大声道,“绝不苟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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