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想现在别说阿拉伯,印度也没这种数字,便心安理得地道,“此为我总结的十个数符,简化计算而用,我称其为数字,你看……”
张苍有过目不忘之能,不到一刻便已学会十个数字,在学会有严江教的计算法之后,一时为这种算法的便利而感震惊,都忘记了与其抄书的责任,他本身在数字上就极有天赋,否则也不会总结出勾股定理,像个孩子一样把自己以前不懂的数学问题都问了出来。
这些数学问题遍及了方田(不规则多边形面积计算)、粟米(等比例兑换)、衰分(比例分配)、少广(知面积求边长)、商功(求体积)、均输(各种比例)、盈不足(分苹果)、方程及勾股定理,这在秦时是极高深的算学,但在现代属于初等数学,根本没法阻挡严江横扫。
张苍越问眼睛越亮,整个人都激动了,但数学本不是一朝而蹴的事情,越问到后边越困惑,感觉已经到宝山之中却只能抓一把走的感觉难受到炸,只能小声地询问我以后有问题可以来问您么?
“自是可以。”严江微微一笑,缺的就是你这种理科人才把我学问发扬光大啊,我放跑秦王也不可能放掉你的。
张苍满足无比,这才发现天色已晚,急忙就要告退。
“如今宫门已闭,你是出不去了,不如便留宿一晚。”严江知道这种天材何等难求,准备再放大招,不但给准备了超美味的膳食,更带他去观了星空,告诉他仰角可算高度,视角可算距离,星辰可定山川国界,数字能知一国虚实……
听得张苍心荡神摇:“上卿!明天我就去请辞,只要您不嫌弃,从今往后,我愿为你鞍前马后,你说东绝不指西,你看南绝不说北,只求大人您在有空的时候指点一二就可以了。”
看着对方明亮的眼神,严江故做矜持地考虑了一会,这才缓缓点头同意。
张苍喜不自胜,在严江指星辰时不由自住便靠了上去,贴着他的手指看具体哪颗。
正说着,就见一只大鸟落下,被严江敏捷地接住。
那鸟儿在仆人怀里大怒扑腾,左看看张苍,右看严江,模样十二分不悦。
“今天与你聊了许久,竟然忘记投喂我家小陛,你先去歇息吧。”严江忙正事要紧,便先与张苍悦色道。
张苍点头称是,便先回房。
严江这才转头安慰陛下,亲热道:“宝贝啊~今天我和张苍一起睡,这关系到我能不能收到这个徒弟,而你已经是一只大猫头鹰了,要学会独立生活,今天你在灯架子上睡好不好呢?”
猫头赢一时被这番话惊呆了,连扑腾都忘记了,整个大眼睛睁到最大,仿佛发妻刚刚下班回家就毫无准备地听见渣男说要和别人睡所以你出去吧。
严江低头啵地亲了一口陛下,将它抱回房,放到桌上,摆上肉食,然后便继续和张苍秉烛夜谈,完全忘记了昨天还在大鸟相亲相爱的日子——他不是什么好老师,张苍正好相反,完全可以补充他的短板,而且学习能力极为优秀,教会了他,自己的日子可就轻松多了。
陛下那么善解人意,一定可以理解的,嗯,就像以前的花花一样。
严江发现这几天秦王政有点不对劲。
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他答应给自己拔的学生已经到了,都是秦国各地学室优选而来的,但严江发现他们的思想可以说是非常僵化了——这也可以理解,秦国各地都有学室,供人学习各种律例,学成后通过考核,便派入各地上任,成为大秦乡间的基础公务员,只要业务做的好,在每年的官吏考核里出头,就有上升之路。
但也因此,他们的想法基本都被这些条例禁锢,很难变通,没办法,只能帮着抄书刻板——在知道刻板后每人都可以得到一本拓卷时,他们就刻写的很勤奋了。
第一批陶经板已经烧好,放在咸阳城外的墙上供人阅读拓印,纸虽贵,但依然每日拓者络绎不绝。
要知道书是宝贝,不但贵更难以买到,要抄借都是极是困难,如张苍这种可以进考核进官署的是极少数人,大部分学生只能就着一两本书反复揣摩,只有高门大户才能多有资格选择哪家哪派。
因为各家经典都有,所以严江在各家口碑都极不错,称他此举大功于世,甚至很多在咸阳的学子都传信与同门,说这里有书可抄,书多免费速来。
严江还在陶板处搭了一个台子,供诸家讲经辩论,虽然很多说废话的都会被唾下来,可也有不少人成功打出了名声。
按理,这种发展势态,秦王应该很高兴才对。
那他那隐隐的不悦从何而来?
帝王都这么难以理解么?
还有陛下,只是半晚上没有及时关怀它而已,居然就好几天不理他了,怎么哄都没用,独守空床几日了都,唉,这世界啊——何等无常。
“所以还是花花你最好,点支蚊香就寻来了。”严江抚摸着身下的大老虎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看了旁边秦王政一眼。
花花满足地咕噜了一声,拿大脑袋蹭了主人,把他盘在身体里。
秦王政眉目微抬,淡淡道:“严卿,你那四洲域图寡人甚是困惑,不如给寡人解惑?”
“诺。”严江当然答应,“请王上出图。”
“寡人尚有要事,等晚间事毕,严卿自来寝宫答疑即可。”秦王说完,起身离去,还淡定地看了一眼大老虎。
“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心宽腿长双商在线、秦楚、丹华、撒花宝宝、雨落尘埃、智商都拿去卖萌了、七桥先生、ztcrie的地雷
36、醉了
咸阳宫是百年前商鞅说秦孝公迁都时所建,至今已有百年,宫室老旧,所有宫殿皆居高台之上,栏柱灰黑,木瓦斑驳,极有历史气息。
严江按约定在晚上去到秦王寝宫,这位王上十分勤政,晚上接见大臣也不少见,所以侍者并未为难他,通传后便小心地将他请入殿中,而秦王政正举简翻阅,他手边有一部分案卷是粗纸成卷,但大部分还是书简,十分沉重,但看他手臂稳健有力,就知道这于他早已习惯。
秦王沉迷其中,严江自然也不打扰,只是在一边静坐,眼观鼻观心,思考着自己要怎么著书。
这年头著书不但要有,内容,还要有文笔,一个篇几千字的文章写了十年八年都是常事,反复修改,硬要一定不易才算是出书。
所以得找个枪手来润笔才行,秦国能干这事的,就只有李斯了,张苍现在都年轻了些,写不出来,可惜张苍的弟子贾谊还没出生,否则他才是最好的枪手人选,那位可是能上教科书的优秀文人,当年的《过秦论》是他心里背过最艰难的古文了。
对了,今晚花花和陛下共处一室,不会出什么事情吧,花花倒没什么问题,它现在都是躲着陛下的,晚上还吃的很饱,没有他在,陛下应该不会又小心眼的生事……吧?
终于,秦王放下案卷,这才转过头来:“严卿这边坐。”
天凉,王殿之中不但有铜炉生火,还有厚厚的布席,严江坐到他对面,静静等待。
但秦王却没有拿地图出来让他解惑,反而让侍者拿来美酒小菜,端出一副礼闲下士的模样。
严江指尖在腰上敲了敲,本能地提高了警惕。
秦王瞥了他手指一眼,淡然道:“卿不必担心,寡人只是近来诸事烦心,欲与卿浅谈一番,缓解心中烦闷。”
“王上志向远大,些许小事,想是不会放在心上。”严江谨慎地道。
这不是恭维,实是秦王是严江见过最能不好形容的人了,说他小气吧,他又能容人,只要有用便能不在意脸面,说他大方吧,其实最是小心眼,多久的仇最后都能报了,属于那种任你现在闹得欢,用完我就拉清单的王者,如今吕不韦任有大权心腹盘桓朝中,对秦王的任命各种反驳,他会生气也会在明年把他搞掉。
“卿可读过吕氏春秋?”秦王突然问。
“读过一些,”严江知道秦王是问他看法,便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吕氏春秋》乃吕丞相一生心血,说有人能改一字便能得千金,我来咸阳不久,所阅不多,见其内容虽杂,但却是有自己的治国主张,以黄老无为而治为治国之道,少摇役减田赋,让百姓修养生息,衣食丰足,以此为治国强国之道。”
此话一出,严江便明白秦王为什么容不下吕不韦了,两人的治国思想完全是背道而驰,秦王要是一统天下立万世不移之功业,不是当什么为后世君主做嫁衣的好人,恨不得百姓日夜不眠地为他征服诸国添砖加瓦,哪能容吕不韦这种一点点得慢慢来。
“严卿认为此举可成否?”秦王悠悠问,他眉眼深邃,在灯火之下,睫毛遮长一片浓密的阴影,让他看人时的眼光极为幽深,如临深渊。
“自然不成,”严江苦笑摇头,叹息道,“商君变法后,大秦上下便为战而存,只有战场之上方能得一切,若停止征伐,以秦法之苛,便会渐渐有刑徒无数,有才之士无处上位,必内耗剧烈,时日一久,便有倾国之危。”
秦法为何严苛?因为只有上战场才能抵消那些一不小心就犯错的法律,让秦人勇于国战,怯于私斗,如果不上战场,一不小心就变成失地农民,连活着都困难,有志之士也难以出头,将来秦国统一之后,光是骊山陵与阿房宫的刑徒就有七十多万,这是什么概念啊,全国上下才两千万人呢。
秦王政微微皱眉,这倒是他还没想过的缺点:“竟有此等后果,倒是麻烦……那吕不韦终是商人出生,所行之策皆为重商,亦可理解。”
他沉思了一会,似是在想如何解决,但随即就想到那张图,便不那么急了,天下如此之大,有生之年,无需担心。
“今日,有一舍人言:如今强秦独大,再不攻六国,等诸国恢复强盛,便是寡人有黄帝之能,也不能灭也?”秦王问。
“此言有理,王上定重用了吧?”严江轻笑,这不是李斯的名言么。
“还有密报郑国之事,卿也应有所耳闻。”
“知晓,然强秦疲秦,不都在大王一念之间么。”严江微笑道,九年前,韩国被秦打得受嗷嗷叫了,就派水利工程师郑国入秦,说可以修一条水渠,把关中平原的泾水和渭水连接起来,让关中变成千里沃野,这条水渠长三四百里,已经修了九年,由吕不韦主导,消耗大量国力,让秦国最近都没有怎么出去打架。
但前几日,到处有流言称郑国是奸细,修水渠这事是韩人不怀好意的疲秦之计,秦国上当了之类的,朝堂上已经有人要求招郑国回咸阳问罪了。
不过就严江看来,秦王不可能不知道郑国渠于秦是何能大利,他放任流言横行,不过是想以此斥责吕不韦而已,这会成为他扳倒吕不韦的一张王牌。
秦王眸光一闪,畅快地饮下一杯,与聪明人交流就是自在,若是朝臣个个如严卿一般懂他,也不必如此耗费心神。
“那卿又如何看寡人?”秦王微弯唇角,又抛出大招。
这个我背过,严江举杯道:“王上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将来必能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这是贾谊说的,至于身死咸鱼,为天下笑这些话就不必说出来了。
秦王默默看他一眼,微微蹙眉:“卿有未尽之言。”
“人皆有未尽之言,但凡事留三分余地,于人于己皆是好的。”严江平静地道。
秦王不言,只让严江陪着喝酒。
但秦时的酒嘛,对严江而言还不如啤酒的浓度,两人一会就喝了两壶,秦王略有些抗不住了,但看对面脸都未红一下,又甚是不悦。
简直如同刺猬一般无从下手,此等人,要如何才能收心……
但他更清楚,想要收心,就不能用帝王的方式接近他,否则安息的阿尔沙克就是榜样,不知严江临走那一记重箭有没有射死他。
用王赠之弓杀王本人……那位君王,该有多悲愤?
秦王不自觉地抓了一下案桌,感谢这些人试剑之余,又觉得脖颈微凉。
但他又甚至能理解,这等人物,若能征服,任谁也难以抵抗……
他按下因酒而起的胡思乱想,又与严江聊起治国之略,后者倒没保留,一一谈起国民经济基础对国家的兴亡的重要性,重点讲起农业生产是一国的基本,只有温饱达成,才能谈其它经济建设,但是秦国既然已经拿到他带来的经济植物,完全可以用来与六国交易一些粮食,再发展水利与锻造,从而反哺农业,在达到良性循环后,国力必然更上一层楼。
秦王也是一点就通之人,说他也知道春耕秋收时尽量不出兵,但夏日有恶瘴,一有伤口便易溃烂,小伤亦减员严重,冬日就更难,河水结冰难以运粮,且容易冻伤冻死,是以秦国不出大战还好,一但战线拉长,关中次年必然就有饥荒,全靠巴蜀支持。
严江则说可以广种棉花,此物御寒极强,可保冬日温暖,且经久耐用,一件棉衣用上几年毫无问题。
秦王十分愉悦,说若能灭六国,你有大功,严江自然不敢不敢。
秦王说当然的,衣食为民所需,有了厚衣服,冬天劳役就不用冻死太多人了,而且还可以考虑从黄河北岸的代地去打赵国。
严江说你想多了,李牧在那防御匈奴三十年,你派人去他老巢就是送的。
秦王不悦说你怎么总那么推崇李牧,我大秦也有良将。
严江点头的很敷衍,心说得了吧,这一代也就王翦能和李牧拼一下,那也是仗着秦国国力优势人数碾压,和李牧打骑兵战就像和白起打运动战一样,多少都是送的,过两年人家一个大耳刮子抽过来你就知道厉害了。
两人说得尽兴,秦王还吩咐手下,说今夜要和严卿尽兴而醉,抵足而眠。
但等秦王倒下了,严江还悠然地饮了一杯,有些骄傲地想这点酒量也想让我吐真言,真是想多了,我尽可能说点好听的便是对得起你了。
他起身拍拍衣服,就准备回去了,至于秦王,叫门外的侍者进来扶上床榻就好,花花和陛下还在房里等他宠爱呢。
有些头晕地定了下神,就在他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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