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蕊的书还没找到,她只能下次再来问问。面上说着“真遗憾”,脑袋上的心情值却居高不下。最后她空手而归,我反倒是买了一本九十年代出版的武侠小说。
“刚刚老板和我说,他家员工很受欢迎,让你可要好好努努力哦。”我低头翻阅书籍,大概地过了遍剧情。
英雄美人,误会坠崖,真相大白,携手归隐。套路有点老,但文笔还不错。
“你和老板搭上话了?”孙蕊惊讶道,“那他有没有说文应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我合上书,双手背到身后。
“我想想,”我故作深思,“他好像说,小哥喜欢禁欲的,不要那么主动的。”
孙蕊纤眉骤然蹙起,震惊中掺杂一点不敢置信。
“看不出他好这口。”
我笑道:“你也看不出是个食肉派啊。”
孙蕊这几年留了长发,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看起来阳光又活泼,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三俗的影子。看着她,你会猜她是长跑健将,是拉拉队员,是帮父亲管理果园的小岛少女,独独不会以为她是个**直白,只在乎男人大不大的大俗人。
“人类都是追逐**而活的,我只是比有些人活得更明白而已。”她不仅**直白,嘴也很毒,“最看不起那些谈性色变,一口一个贞操挂在嘴边,将封建糟粕封为圭臬的人了。恶心!”
青梅屿虽然是座小岛,但因地理环境优越,从以前就是个广受国内外欢迎的度假胜地。百年来外国人在这里建学堂,建医院,开跑马场,发家致富。不少还与当地人通婚,生下漂亮的后代,改变了这里本土居民的外貌特征,也造就了这里开放的民风。
姑婆就是混血,年轻时更明显一点,高鼻深目,还有双蓝眼珠子。据说母亲是个外国人,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血崩去世的。后来姑婆父亲再娶,后妈待她苛刻,动辄打骂,让她对家庭和婚姻失望透顶,这才二十岁便盘发入了“姑婆堂”。
“是是是,恶心恶心。”我附和着孙蕊,走到一处果汁摊前,要了杯冰镇西瓜汁。
清甜的果汁入口,瞬间便好像没那么热了。
我长长喟叹一声,继续往前走去。孙蕊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凑过来低声问道:“余棉,你是不是处男?”
我一口西瓜汁差点喷出来,咳了老半天,惊恐地看向她:“你,你要干什么?”
我拢着胸口,害怕极了,怕她突然变黄,要对我这个清纯少男下手。
“你高中时就没喜欢过谁吗?你长这么好看,我不信没女孩子喜欢你。”她皱了皱鼻子,“你不早恋也太可惜了。”
原来是这个。我放松下来,解除警报。
高一的确有女孩子跟我告白过,但我们性别不同,我实在没办法和她谈恋爱,就拒绝了。
到高二,我以为付惟顶着一头粉就是喜欢我了,傻傻跟他表示“可以试一试”,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付惟对我的态度急转直下,避我如蛇蝎,甚至还到处散布说我是个变态,让其他人都孤立我、排挤我,至此也绝了我早恋的路。
我咬着吸管道:“有什么可惜的,该学习时就要好好学习。而且…你怎么知道这个夏天我找不到对象呢?”
孙蕊想了想,赞同道:“也是,说不准你就突然艳遇了。”
艳遇…
脑海里不自觉浮现一抹高大的身影,耳边似乎有风拂过,响起幽咽铃声。
我咬着吸管,正巧停在一家服装店的橱窗前。陈列柜里除了塑料模特,另外摆放着一面巨大的落地镜,恰好将我此时的模样完完整整映照了出来。
唇角勾着笑,眼里闪着光,头顶顶着一组粉色的数字,心情好到不可思议。
就像是一只调皮的小猫咪,你不注意它,它肆无忌惮在你头顶作威作福,等你一注意到它,瞬间的眼神对视也足够让它从你面前逃走。粉色很快变作了淡淡的灰,消失速度之快,几乎要让我怀疑刚刚是不是看走了眼。
或许真的是看错了?我怎么可能喜欢上才见没几面的人啊?我一直是日久深情派的…
我又去想雁空山,想他宽大的手,黑沉的眼,笔直的腿…
看吧,这次我头顶就没粉。
干,它黄了。
我暗骂一声,虚弱地扶着玻璃橱窗,内心复杂不已。
我难道真的对雁空山见色起意,一见钟情?
这股复杂很快溢于表面,让一旁的孙蕊也有所察觉。
“你干嘛?”她表情古怪,小声道,“你好这口啊?”
“什么?”
我不明所以地重新看向橱窗,结果就见两具穿着性感蕾丝内衣的塑料模特对我搔首弄姿。这竟然是家女士内衣店…
我瞬间站直身子,一脸正气:“是这样的,我好像把我妈生日忘了,刚刚想起来,就有点遗憾。”说完为了加强效果,还冲孙蕊微微笑了笑。
孙蕊不疑有他:“哦,这样,那你要不要补一份礼物?你要是害羞,我可以给你进去买。”
我谢谢她的好意,表示感动,然后拒绝了。
我们又逛了一会儿,坐公交回了家。孙蕊与我在站台挥别,临走前叮嘱我要与邻居处好关系,多帮她打听文应的事。我心里有事,满口答应了。感到烦恼的同时,心里隐秘处又很明白,烦恼只是我自欺欺人的表象,我其实是很满意孙蕊给我递的这只枕头的。
我的心里像是生了只麻雀,它扑腾着翅膀要飞,而我就要按不住它了。
【这本《霹雳大侠》是我在岛上一家二手书店淘到的,很有意思。】
现在的年轻人,几乎人人都经营着一到两个社交账号,分享自己的生活,抒发自己的情感。
我也有。我不仅有,经营的还算不错,靠分享日常拍的照片,配上一些心情文字,两年来也收获了小三万的关注数。每次发布动态,能有不少的评论。
这样的网络交流让我更自在,不用去管对方是人是鬼,更不用烦恼于对方是不是口是心非,言不由衷。
很快评论多了起来,有问书怎么样的,也有问是岛上哪家书店的。
网友A:我之前旅游去过青梅屿,感觉这地方特别休闲,很适合养老呢。
网友B:岛上有家二手书店我慕名去过,书是真的很多很杂,就是太乱了,要有耐心淘。
网友C:《霹雳大侠》不能放到现在看,现在看有点俗套,当年还是很惊艳的。
我挑了几个回复了,之后退出软件躺平睡觉。
睡觉前,我将一直敞开着的窗关上了,夜晚又闷又热,破电扇根本没什么用处。我浑身是汗,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觉,只能半夜又起来开窗。
这一开,就看到隔壁屋里出来个窈窕女子,一款白裙,长发垂腰。
雁空山与白裙女一前一后出来,将人送到院外。
“真的不…”女人转身与雁空山说了什么。
雁空山摇了摇头。
女人似乎有些遗憾,两人没再说话,一个逐渐远去,一个锁上了院门。
我以为雁空山接下去要回屋,他却坐到院子里摆放的长椅上,点燃一支烟吞吐起来。
距离的关系,我看不清他的眉眼。只看到他夹着烟的那只手支在身前木桌上,视线对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将两手叠放,搁在窗台上,下巴支着胳膊。他看远方,我看他。
拿出手机,我对着头顶明月拍了张照,更新了动态,并配上文字。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这个点还醒着的人不多,评论也不积极,半天才只两三条。
网友A:掐指一算,大家都是失眠的人。
网友B:我不是,我没有,我是时差党。
网友C:月亮好大,一片云也没有,看来明天是个好天气呢!
放下手机,再去看雁空山,他已经站了起来,看来是抽完事后烟了。
外头比屋里凉快,我趴在窗台上,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雁空山毫无预兆地看了过来,非常精准地捕捉到了我的视线。
我躲避不及,僵硬地维持着趴伏的姿势,暗自祈祷雁空山目力不佳,没发现我一直在视奸他。
阿公家与雁空山家的房子并非在一条直线上,两者稍稍错开一些,一前一后,我的房间望出去,正对着隔壁院子,当中只隔着一条窄窄的小巷。
“这么晚还不睡?”雁空山走到篱笆墙下,抬头看过来。
知了有些吵,他的声音却依旧能听得很清晰。
我稍稍抬起脸:“太热了,睡不着。你怎么也没睡?”
我知道他为什么没睡,我就是明知故问。
他看了我一会儿,非常明显地搪塞我:“因为太热了,我也睡不着。”
对话没有进行太久,他揉了揉后颈,神色染上倦怠。
“很晚了,我回去睡了。”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你也早点睡吧,小朋友。”
我瘪瘪嘴,很想朝他背影大吼一声,叫他把“小”字收回去。
我不小。无论是年龄还是老二,我都不小。
那一晚我再没听到风铃的响声,雁空山将它收了起来。我一觉睡到十一点,做了一宿的梦,醒来忘了精光,只是精神萎靡。
洗漱过后,我挠着肚子下到一层,穿越客厅到厨房觅食。经过泛着古意的梨花木沙发时,原本已经过了,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倒退几步看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小女孩。
“你怎么在这?”我有点迷茫。
雁晚秋晃着两只腿,正在看《海绵宝宝》,闻声转过头。
“今天周末,我不上学。”
“那你爸爸呢?”
“阿山去市里收书,带不了我,就把我放在这啦。”
“那我阿公呢?”
她努了努嘴:“喏,在厨房做饭呀。”
我转身去找阿公。
阿公见我起来了,手里端着大碗,招呼我坐下吃面,又扬声叫雁晚秋过来。
“等会儿我去卖茶叶蛋,你在家照顾好秋秋哦。”
我反应不及,筷子杵在嘴里,面掉回碗中,愣愣道:“啊?”
阿公自顾自继续:“最近游客多,茶叶蛋生意哦特别好做,一下午就能全部卖完。”
雁晚秋自己用叉子吃着面,吃得满嘴都是油,竟然也能跟上话题。
“阿山说最近书店生意也很好,暑假到了。”
午饭过后,阿公推着小车去经营自己的茶叶蛋事业了,我与雁晚秋隔着餐桌大眼瞪小眼,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相处。
“漫画看吗?”
“我不识字。”
“那我们看电视吧。”
“《海绵宝宝》已经播完了。”
“…手机游戏?”
“阿山说玩多了对眼睛不好。”
我败下阵来:“那你想怎么样?”
小女孩大眼睛忽闪忽闪,忽地冲我甜甜一笑,面颊上显出一枚小小的酒窝。
“去我家玩马里奥吧。”
看到这个表情,我知道,她早就在这等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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