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刘备率军平定乌桓之乱,单骑平幽州,魏延斩杀扶罗韩的同时,却是从邺城传来了消息,袁尚在审配的拥护下,自立了。
袁尚给冀州各地发了檄文,说是袁绍自私自利,叫胡兵南下,已经不配在当人主,从现在起自己就是新的赵王。
收到消息的刘协都惊呆了,这么好孝的么?
然而现在他的粮草确实也已经不多了,确实没心思再搭理这一对奇葩父子,想了想,刘协索性听从司马懿的建议,以魏延斩杀扶罗韩有功,命其为渤海国相,率领本部兵马镇守南皮,并给他留下了大半的粮草辎重。
自己则只带领剩下的兵马跨国滹沱河,一路走到了涿郡去见刘备,或者说是去见鲜于辅、阎柔等胡人首领去了,并且给贾诩下诏,命他让匈奴中休屠部、呼延部、兰氏部等各部首领来涿郡找他汇合。
毕竟他人都到南皮了,再折返也没有粮草去打邺城了,不如干脆把边疆问题解决一下。
在他看来幽州的问题说白了就是治下少数民族问题,他虽然不太懂,但作为一个现代人,刘协还是认为东汉王朝对待少数民族的政策很有问题。匈奴内附二百年,乌桓内附三百年,其余羌、氐等少民基本也都差不多甚至更长了,两三百年的时间都没把他们养熟,居然还能让五胡把华夏给乱了。
这特么可是汉朝,不是百万大军打不过刚开化野人的宋朝,也不是需要天子亲自去守国门的明朝,一汉当五胡这话真不是随便吹嘘出来的,所谓的边患,其实全特么都是内部矛盾。
汉朝时对少数民族,尤其是已经内附臣服的少数民族,一直都是只有两种主导思想的,一种是“王者无外”,一种是“夷夏之防”,或者直白点,达则“王者无外”,穷则“夷夏之防”,这样的主流思想之下制定出来的具体政策不出问题才见鬼。
虽然刘协本人作为一个非历史爱好者并不清楚历朝历代都是怎么处理内部少民问题的,但是作为一个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的现代人,或多或少也能有点心得。
比如……这个多民族共同负责的政治协商大会,是不是就很有搞头呢?这种政策是不是比所谓“王者无外”和“夷夏之防”要强得多呢?
目前看来他再想要直接禅让实则已经是难如登天,君主立宪才是盼头,议税阁只是他的第一步,接下来他还有好多好多种的会要开呢。
这种多民族政治协商会议,不正是分权的大好方式么?后世初中课本上写得清清楚楚,这是皿煮执政的具体表现形式,好家伙都皿煮了,君主立宪岂不是也就不远了?
毕竟刘协之所以难得的正经起来,完全是因为袁绍太不当人了,而随着袁绍走向末路,基本可以确定成为冢中枯骨第二,这个君主立宪甚至于直接禅让的小心思,自然是要重新活络起来的。
至于那些来自于现代的经验能不能适应现在这个时代,会不会造成不好的恶果,却是一点都不担心,毕竟再差,也差不过五胡乱华吧?
所谓“王者无外”,有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意思,汉武帝是这一思想的坚定者,简单说就是瞅你们一个个的全都是垃圾,瞅着都烦,让你们按照我们汉人的方式生活,谁不听话就弄死你,完全不承认内迁民族的文化和社会习俗。
再直白点就是我瞅着你们就不爽,你们必须得让我爽,谁不服我就干谁,干到你们服为止,意见?谁允许你们有意见了?
结果就是汉武帝时期,“师出三十余年,天下户口减半”,到西汉晚期时这样的思想便被主流士人所排斥了,因为实在是打不起了,于是主流的思想基础就渐渐的变成了“夷夏之防”。
简单理解就是,外族都是垃圾,都是臭狗屎,咱们不要搭理他们,不要跟他们玩。所以到了东汉开国的时候西域诸国哭着喊着求着要遣子为质,臣服于汉,刘秀竟然不许,匈奴内乱时有大臣提议出兵讨伐刘秀还是不许,甚至在班超经营西域时东汉朝廷也没给他什么帮助。大名鼎鼎的班固在经营西域时事实上得到的帮助其实很少很少。
反正这两种主流思想在刘协一个现代人看来都是特么有病。
然而因为汉朝实在太强,当年的汉武帝又实在太骚,幽并凉甚至关中等地又到处都是已经内迁了的少民,甚至有不少少民还是偷着来的,就跟偷渡似的,又因为东汉建国以来“偃武修文”,事实上已经荒废了郡兵的训练,马政也已经名存实亡,反而需要这些已经内迁了的少数民族替大汉巩固边疆。
结果就是在两种不断交替的主流思想之下,汉王朝对待内附少民的具体政策上就各种的拧巴,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就玩命的欺负,有事儿的时候又让他们替汉人打仗,自己的汉人本土军队则逐渐废弛,东汉中晚期以后王朝的总体兵力构成中附国异族士兵超过了二十万,占据了总兵力的一大半以上。
比如大名鼎鼎的凉州三明之一,东汉末年典型的民粹主义分子,超级铁血激进派段颎就主张对叛乱羌民部落绝族,“绝其根本,不能始殖”,也就是差不多把人杀光的意思,但是段颎杀光叛乱羌族所率领的人马,还是几乎清一色的羌人士兵。
率领羌族士兵,杀光羌族部落,牛吧,写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否则你们肯定得说我脑残。
又由于,东汉以来无论政治、经济、军事都已经彻底败坏,党人,士人成为汉王朝实际的主人,他们政治上体现为豫州、冀州、南阳等地党人抱团挤压边郡人,到了东汉末年已经将边郡虎将欺负成“边郡鄙夫”,当他们是自己养的狗的地步,让这些真正了解胡人的汉人在朝堂上没有了丝毫的话语权。
经济上大量的从边郡迁出汉人人口,使他们沦为自己豪强经济的租户、佃农、甚至奴婢,于是他们最喜欢边境生乱了,一旦边境生乱或是有内附异族头领叛乱,他们就可高兴了,能打赢也不打,强迫百姓“坚壁清野”,拉着他们“躲避战乱”,躲到自己家里给自己当奴婢。
于是本来就不拿异族当人的汉朝廷,被党人豪强掌握了政治权利之后自然就进一步欺压内附异族,逼他们反,他们反了就故意打得磨磨唧唧甚至故意打输,进而大量迁移边地百姓。
结果就导致边郡地区的汉人人口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比如整个凉州辣么大的地方,汉人人口在册仅五十万人,羌人多少不知道,但肯定比汉人多,而且是多得多得多,到三国末年时成为真正的心腹大患。
有时候史书读起来,比小说更像是小说。
所以当刘协当了皇帝并且认真履行了一段皇帝职能了解了其中内情之后都忍不住发出感慨:这特么就是在作死啊!
(胡人内迁真不能说是曹操的锅,几百年都是这么干的,有问题的不是胡人内迁,而是内迁之后的国内民族政策不好,事实上曹魏的民族政策其实真的还挺好的,曹操本人是看得明白事儿的,但是大量门阀士族掌权的晋朝的民族政策就特别差,在对待内部少民的时候就跟缺心眼似的,比东汉还缺心眼,然后才有的五胡乱华,特么的写到这一肚子气,所以说为什么独汉以强亡啊!!)
所以在刘协想来,根据前世现代社会的经验,其实完全可以对他们好一点嘛,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儿大家可以协商着办么,都是在同一片土地上生活了几百年的人了,有什么事儿是非得要打打杀杀的呢?多大仇多大恨呀。
像是乌桓,匈奴什么的,其实有不少根本就不会说乌桓话鲜卑话了,身份证上给人家改成汉人不就完事儿了么。
如此,大汉的后世子孙可以避免五胡乱华的厄运,自己也可以借着政治协商会议的机会进一步分权,进而以此为基调,再整点别的会。
双赢!
他都想好了,等他这一系列骚操作都整完,把君主立宪的架子搭起来,要是因为自己的威望太高,就来个率先垂范,自己从皇帝的位子上退位,禅让给太子,自己当首相。然后自己这个首相在退位之后在群臣惊愕的目光中咻得一声化做一道金光消失。
这么一想,无数的骚操作便接踵而至的出现在了他的脑子里了。
再差,还能差得过现在么?
………………
当然另一边,远在官渡战场正在苦苦等候后方大本营能有个好消息的袁绍,在得知自己的亲生儿子自立为王的消息之后,整个军账却是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好一会儿,袁绍将满屋子的幕僚都给赶了出去,而后独自一个人在帐中放声狂笑,那笑意好不凄凉,却居然还有几分豪迈。
群臣这会儿也是人心惶惶,各自焦急的跺脚的跺脚,拍手的拍手,各个脸上都是化不开的愁容,却也没人侯在这袁绍的大帐之外等候,而是各自回了营寨之中。
如颍川士人的代表荀諶,回了营寨之后居然枯坐了一宿未眠,待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眼袋已经肿得跟个熊猫差不多了。
如南阳士人的代表许攸,则想起了他自己早年间与曹操颇有交情,有意投降朝廷,却又想到自己还留在邺城的家人,终究是不敢直接跑路,而是亲笔写了一封肉麻无比的叙旧信,命亲信偷偷跑出去秘密的送给了曹操,说是自己一有机会就会想办法掌控兵权直接投降,将功赎罪。
如徐州士人的代表陈珪把自己喝了个酩酊大醉,啥都不想了。
如冀州士人的代表沮授……这会儿正在牢里关着呢,他都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
然而第二天一早,袁绍却是将自己捯饬的规规整整,穿上了蜀锦绣着花的袍子,将头发梳的一丝不乱,一宿没睡却看上去精神抖擞,对着镜子微微一笑,一股风雅雍容的气度便已是扑面而来。
却是没有和任何的谋臣商议事情,而是传令命张郃与淳于琼这最后的两员大将叫了过来,这淳于琼也是能力真的有限,此前让他带领本部兵马回邺城,却被张辽和臧霸打得丢盔弃甲,又逃回来了。
“儁乂,你我君臣一场,我知道你不值我已久,事到如今,连孤的儿子都要反我了,你想不想反我?”
见张郃低头不语,袁绍却是呵呵乐了起来,道:“我知道你肯定想反,咱们今天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谁也别藏着噎着了,仲简呢?(淳于琼)你是颍川人,你们家也是世家党人,呵呵,说来也是有趣,作为党人集中的颍川之地,现在反倒是与咱们党人一刀两断了,你想不想干脆反了回家?凭你颍川名门的身份,在朝中报命肯定不难,甚至还能混个官做。”
淳于琼却道:“主公,打从灵帝年间组件西园军的时候我就一直跟着你,这么多年都过来了,难道现在我还能再改换门庭么?颍川家中早就已经将我的名字从族谱之中划去,不认我这个不孝子了,当年沮授他们那些冀州人主张奉迎天子,也是我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事到如今,难道我还有脸回家么?琼早已经是无家可归之人了啊,呵呵,我还是随主公赴死吧,若是有幸能在史书中留下只言片语,也算是尽忠而死,从一而终。”
袁绍闻言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好”。
然后袁绍又看向张郃,道:“我打算让淳于琼带领大军回去,儁乂,你能不能带领本部人马,随我在大河沿岸阻上一阻?我在,不管是曹操还是张辽臧霸程昱夏侯渊,都只会盯着我,你与我守上三天,也能让曹操看到你用兵的本事,将来投降了朝廷也能更受重用,三天之后你斩下我的头颅送给曹操,依然不失为大功一件,仲简,若是他真的守了三天护你回去了,你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家人,并将其送去许都。”
淳于琼却是瞅了一眼张郃,道:“主公,你让我留下来吧,我愿意留下来与你同生共死。”
袁绍却摇了摇头,道:“我已经只有死路,没有生路了,但是尚儿还有,他手里没有嫡系的兵马,不行的,只会成为审配等河北士人的傀儡。”
“公子如此对您,您却……”
“怎么对我,他都是我的儿子啊,这已经是我唯一的儿子了啊!”说着,袁绍的眼泪却是再也忍耐不住,喷涌而出。
哭了好一会儿,袁绍定定地望着张郃,道:“行么?”
张郃闻言,却是点了点头,而袁绍见状却是欣慰地破涕为笑。
“仲简,你回去之后和高览二人一定要用心辅佐尚儿,你帮我转告给他三件事,一定要做。”
“主公您说吧。”
“第一,让他退国主之号,改以冀州牧自居,上表于汉朝称臣纳贡,遣子为质,此战汉军虽已大胜,但粮草却一定也是已经告罄了的,刘协小儿假仁假义,不肯劫粮于敌,三两年之内肯定是无力再大举攻冀的,刘表,孙策,刘璋,公孙度,韩遂,大汉还有这么多有野心的诸侯,只要他表现得乖一点,未必没有机会,让他耐心的等下去,安抚民众,收拢军心,等待刘协与曹操翻脸之日,我相信,一定会有这一天的。”
“第二,刘表此人不可依靠,但孙策这头小狼崽子,却是乱世枭雄,一定要与他其结盟,与他展开马匹贸易,怂恿他打九江,打徐州,只有一南一北携手,才能抵挡刘协兵锋。”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眼下这个关头,冀州人已经不可信了,他们不是自己人,便是将来降了朝廷,朝廷也一定会善待他们,一定要小心审正南!”说着,袁绍和淳于琼不自觉的就看了一眼身为冀州本地武将代表的张郃一眼,却是看得张郃羞愧地低下了头。
“那主公,朝中谁人可信呢?”
“你是我的班底之臣,自然可信,用兵之事就全都委托给你了,至于谋臣么……冀州人不可信,颍川人中除你之外只怕也是忠奸难辨,至于陈珪,他的忠心倒是毋庸置疑,但他毕竟是新来的,根基太浅恐怕难堪大用,更重要的是此人已被仇恨懵逼了双眼,说不定会拉着尚儿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淳于琼皱眉道:“所以您的意思是……让公子重用南阳人?逢纪和许攸?”
“不错,尤其是许攸,此人乃是我的多年挚友,虽然为人贪财了一些,但忠诚想来是靠得住的。你告诉尚儿,外事不决问你淳于琼,内事不决问许攸,切记,切记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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