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黄毛内心的平原正在经历七点八级大地震,他看着前面走得慢悠悠的小乔,想跑来着,可愣是没敢跑。
刚才那个美女店长听说他们接连偶遇两次之后,直拍着两人肩膀说“有缘”。有缘个屁啊!这种缘分他才不要呢!
其实他刚才在店里就想跑的,可是小乔就坐在旁边看报纸,黄毛不敢跑啊。美女店长还亲自帮他剪头发,夸他的黄毛很靓丽,他怎么能跑呢?
总而言之,所有的无可奈何和迫不得已就造成了现在这种局面——他,一个骄傲的黄毛朋克,跟在一个是人是鬼的不知道的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后,不知道要去向何方。
其实以前黄毛想要成为一个视觉系男子,但是他怕他爸把他打死,所以只好染个黄毛意思意思,可现在他觉得自己是真的要死。
“你……”小乔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过来。
“什、什么事?”黄毛心里咯噔一下,双手紧贴在裤缝边上,就差喊一声响亮的“到”。
小乔纳闷,“我有那么可怕?”
“没有、没有。”黄毛连忙摇头,“您很和蔼可亲!”
您?和蔼可亲?小乔摇摇头,放弃了跟黄毛的深入交流,“喜欢喝咖啡还是茶?”
“啊?”黄毛呆滞。
“喝咖啡,还是茶?”小乔再问。
黄毛这才回过神来,思考着自己得表现得成熟一点,然后肃着脸说:“茶。”
于是小乔带黄毛去附近的茶楼吃茶。
小乔选的地方,当然不是一群老大爷下棋或搓麻将的地方,茶楼很雅静,只有浓郁的茶香混杂着淡淡的油墨书香飘荡。山水屏风隔开了一个个小雅间,不过小乔却没有带他坐到那里面去,而是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花窗的倒影跟阳光一起落在小乔握着陶瓷茶杯的手上,刚刚好。
“说吧,怎么认识的我?”小乔在这样的地方,很自在。但是黄毛就浑身不得劲起来,连忙把照片的事情说了。
小乔听着,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茶水的热气在镜片上拧成一层雾气,他便把眼镜摘下来,掏出随身携带的眼镜布擦了擦,“你奶奶?”
黄毛挠着头,解释道:“照片其实是我太奶奶的,跟其他的老照片一起放在壁橱上。后来我太奶奶死了,她为了纪念太奶奶,就把那些照片放到自己房间里去了。”
太奶奶?那时间算是对上了。黄毛还年轻,他奶奶也不会很老,不可能认识小乔。小乔又问:“你太奶奶叫什么名字?”
“苏巧兰。”黄毛如实回答。
小乔仔细回忆着这个名字,却想不起任何与之有关的记忆。可是一个陌生的女子,为什么会有他的照片,还一直放在房间里呢?
黄毛一看小乔蹙眉的表情,就心慌慌,“我太奶奶家以前是开照相馆的,所以或许就是那个时候拍了你们的照片也说不定呢。还有那个、那个照片上还有其他人呢,所以其实也没什么的吧,哈哈哈……”
天呐,我在说什么啊。
黄毛在心里以头抢地,话说这个对话本身就很奇怪了!他竟然在跟别人讨论百年前的事,这个小帅哥难道是天山童姥么?!
天山童姥也没有活那么久吧?话说他现在还活着吗?
不对,如果他已经死了,难道是僵尸吗?僵尸吗?!
小乔在对面看着黄毛的傻样,忍无可忍,“不管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都给我打住。”
黄毛一个激灵,连忙打住,可是思绪就像脱缰的野马,怎么都停不下来。黄毛心里苦啊,就差哭出来,“我打不住啊。”
“我就没见过比你还蠢的人。”小乔重新戴上眼镜,彻底失去了跟他交流的兴趣。
然而小乔不说话,雅静的茶楼就是黄毛的地狱。过了一会儿小乔发现黄毛弯下腰去捡东西,形状可疑,于是也往下瞥了一眼,然后他就发现黄毛偷偷地在观察他的影子。
小乔:“……”
等黄毛再抬起头来时,他忽然发现小乔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一分慈爱。就像那种,看这孩子多傻啊的慈爱感。
“别看了,我还活着。”小乔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照片里的人是我长辈。”
长辈?有隔了两代还长得那么像的长辈吗?黄毛心里很疑惑,他心里当然更倾向这种较为合乎常理的解释,但……
“不要想那么多,那只会造成你的困扰。”小乔说道:“如果可以的话,请把那张照片带来让我看一看。”
简短的会面就到此为止,小乔在便签纸上写下一个电话号码,站起身朝黄毛点了点头,便起身离开。
黄毛透过茶杯上升腾起的水雾看着他笔挺的背影,周围那些古色古香的摆设好似都被雾气晕染开来,衬得小乔的身影愈发朦胧。
朦胧得不像是真实存在的人。
黄毛揉揉眼,忙趴到窗边往下看,就见小乔从楼下正门里出去时,路旁的汽车里正好走下来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打着遮阳伞向小乔走去。
这一刻,小乔的形象又变得真切起来。
黄毛挠挠头,拿起那张写有电话号码的纸片,愈发搞不懂了。
翌日,外出归来的林千风正好听到书斋里电话响,就接了起来。那人说要找小乔,小乔从电脑前抬起头来,“你让他过来吧,我现在走不开。”
林千风随即向那边报了书斋的地址,蓦地想起什么,挂了电话之后问:“照片?是那天晚上的黄毛?”
“嗯。”小乔点头答应着,写起企划书来十指如飞。
林千风见他正忙,就没有再打扰,默默地去厨房泡了两杯茶,然后坐在沙发上看起了书。
小乔闻着茶香,说了声“谢谢”,然后便继续忙着。林千风时而瞥见他侧脸,戴着眼镜神情专注,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半个小时后,黄毛从出租车上下来,看着妖怪书斋那大气的牌匾,咕咚咽了口唾沫。他其实已经快说服自己小乔和照片上的人真的只是长得很像的长辈和晚辈,但这块牌匾,还有檐角的铜铃铛,都让他觉得——悬。
妈妈呀他怎么没想到呢,不是人不是鬼,还能是妖啊!中国地大物博,什么物种没有?!
黄毛站在门口,不可控制地想要抖腿。
进,还是不进,这是一个问题。正当他万分纠结之时,他忽然听到身后路过的几个女生兴奋地在说“系草”啊、“帅哥老板”什么的。黄毛转过头去想听得更清楚,一回头,却发现两个男人站在自己身后。
其中一个稍矮一点的礼貌地冲他笑了笑,然后就走过他,伸手把书斋大门上挂着的“休息中”的牌子翻转过来,换成了“正在营业”。
后面那个身材特别出挑的男人,则很好奇地扫了一眼他的黄毛。路过黄毛时,他手里拎着的一只老母鸡还冲他叫了一下。
黄毛吓一跳,也不知道他这动作戳中了那男人的哪个笑点,让他笑得乐不可支。但很快前面那个矮个的长得特别清秀好看的青年回过头来叫了一声,男人就颠颠儿地跟了过去。
两人进去了,留下黄毛一个人风中凌乱。
要不还是进去吧,来都来了,黄毛这样想着。毕竟刚才那个气质很干净的青年也进去了,看来这里应该不是什么可怕的地方。
深吸一口气,黄毛终于踏入了妖怪书斋的大门。好好的一个书斋却没有人在前面接待客人,黄毛只好硬着头皮往里面走,因为害怕哪个角落里会冲出来一只吃人的大妖怪,他还走得特别小心翼翼、轻手轻脚。
结果,平地一声惊雷,“有小偷!”
“有小偷啊!陆陆!”
“陆陆、陆陆快来呀!打小偷!”
清脆稚嫩的童音不时从周围穿过来,可是黄毛左看右看却没发现一个人,这可就吓人了。“谁?是谁在那儿?!”
“是你太白(太黑)大人!”两声叠加,与此同时一个毛线球飞了出来,黄毛还没来得及躲,就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掉在了距离他三米远的地方。
这就有点尴尬了。
“哎呀!”太白太黑躲在楼梯口悄眯眯地看着,扼腕叹息。但是没关系,伟大的太白太黑还有第二个毛线球!
于是两个小胖子合力,又把第二个毛线球给抬了起来,互相交换一个加油鼓劲的眼神,嗷嗷叫着就要丢出去。
结果一只大手伸过来,一下子就把他们的毛线球给抢走了。
小胖子傻呆呆地抬头,就见商四抛着毛线球,挑眉说:“我就说圆圆的毛线球怎么一直丢,原来是你们两个小胖崽子给偷偷藏起来了,看我不跟圆圆告状。”
“不要不要不要!”小胖子急了,各自一边抱住商四的脚踝,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求饶,“主人不要告诉陆陆,不要嘛!”
“贿赂我。”商四义正言辞。
于是小胖子们含着热泪,许下了一大堆不平等条约。他们依稀记得小乔说过,这叫向黑恶势力低头。
而就在这时,黄毛鼓起勇气走了过来,其两腿发抖的频率大概可以保证他在南方也可以安全地过完整个冬天。
商四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往客厅的方向喊了一句,“小乔,有人找!”
说完,商四就沿着楼梯去了二楼。
黄毛发怵地往四周看了看,确定这里没有第三个人的存在,愈发不敢想刚才那两个小娃娃的声音是从哪儿来的。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两个小胖子坐在他脚边的一个对方杂物的破木箱里,抬头看着他——这个人,长得很像金丝猴呢,就是傻傻的。
五分钟后,黄毛终于在小乔的对面坐定,递上了那张老照片。接过林千风递过来的热茶,温热入肚的刹那,黄毛觉得自己的灵魂得到了升华。
爸爸,头发的颜色已经不再能困住我了。
对面,小乔盯着那张照片,久久没有说话。他过去其实拍过不少照片,还登过报纸,可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时隔百年后再次见到的,会是这一张。
他的目光掠过照片上的人、掠过自己,最终定格在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个男人身上。那是他的父亲,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他还活着。
那个时候一切都还没有那么糟糕,乔公馆依然充满着温馨和乐,小乔在安心念着书,他刚刚遇到了一位很值得尊敬的老师。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分崩离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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