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卧室是关了窗户的,以防蚊虫进入。
旁边蚊香无声散发出些许烟雾,满室安静,只有风扇转动的声音。
顾良坐在了杨夜对面,双手交握,似乎显得有些不安。
杨夜听了他那句话,就知道小可怜顾凉凉又觉得自己不可饶恕了,他估计以为自己听了他的故事,就能马上停止爱他。
但杨夜暂时什么都没说。
他坐的位置离风扇过于近了,杨夜只起身帮他把风扇拿远了一些,再把它的方向稍微转了一下,免得一直对着顾良的背吹。
做完这件事,杨夜重新坐回顾良对面,静静等着他开口。
尽管杨夜没有说话,但他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到底是把顾良安抚了。
顾良手臂松弛下来,放在了扶手两侧,看向杨夜,低声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顾良的母亲在离婚之后,精神状况一度不太好,血压降不下去,加上熬夜、伤心过度导致了内分泌出现问题,体内各项激素出现异常,甲状腺、乳腺都跟着出了问题,三天两头就会往医院跑。
高中的时候,顾良除了上学,就是照顾母亲。
后来慢慢地,母亲身体好了很多,但病根还是落下了,免不了还是经常跑医院。
王青是顾良母亲住院时候认识的病友,两个人都是自己带孩子,有很多共同语言,也就成了朋友。
唯一不同的是,王青带的不是儿子,是个女儿。
王青经常跟顾良母亲开玩笑,说顾良太优秀了,要不是她女儿出生晚、年纪太小,她就让女儿嫁给顾良了。
顾良大学毕业两年,王青女儿七岁。
也就是那一年,她出事了。
某个周末王青加班去了。
她女儿和小伙伴在家玩耍,玩的是捉迷藏。
嬉笑打闹间,她女儿试图躲进衣柜中,让小伙伴来找自己。
王青他们家装的是一种上半部分是大衣柜、下半部分是双排小抽屉的衣柜。
小女孩拉开抽屉,用脚踩着往上爬,试图爬进上面的大柜子的时候,衣柜倒了下来,直接把她压在了下面。
女儿就这么死了,王青一度陷入了崩溃之中。
她家境并不富裕,这回家里装修、包括这个新装的衣柜,已经几乎花光了她的积蓄。
但她想起诉这家家具公司,只得求助顾良。
其实这个案子并不是顾良的方向,再说,他所在的律所也不允许私自接案子。
顾良是在母亲的请求下同意帮助王青的,他只得跟领导申请。
领导跟他一起看过这个案子,直接说打官司的意义并不大。
家具公司的相关安全说明和警示,都标注得很清楚。
这是一家大品牌,相关风险管理的流程已经做得相对成熟,家具的质量检验也符合标准。
事故发生的原因,在于衣柜没有来得及固定。
衣柜是由品牌方负责送货和安装的,前两天才刚送到,但用于固定衣柜的零件在搬运过程中出了点问题,安装的时候,安装师傅才发现零件有所损坏,无法将衣柜进行固定。
安装师傅只得跟王青叮嘱道,新的零件要等总部工厂那边重新发过来,等过两天到货后,他们会重新带着零件上门安装,这几日请不要使用衣柜,因为存在安全隐患。
悲剧的发生,的确有品牌方的责任,但也有王青的责任。
对于安装师傅的话,王青没有特别在意,她实在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悲剧,导致她一来没有跟孩子教育嘱咐到位,二来,加班的时候,没有请人到家里帮忙看着孩子。
这官司的确很难打,可以说赢的可能很小。
实在是因为安装师傅那边叮嘱王青,这两天不能使用衣柜、因为还没有固定的时候,居然是录了音的。
“官司没有赢的可能,最多制造点不利于品牌方的舆论,要到足够的赔偿也就差不多了。这件事呢,你可以出于私人感情去帮忙,但这不是律所这边想接的案子,我们毕竟不是慈善组织。因此,你帮忙可以,但不能耽误我们正常工作和其他案子的进度。”
“最后,你自己把握好分寸,不要出什么问题后,影响咱们律所的声誉。否则尽管我非常看重你……到时候,恐怕也不得不让你走人。”
“其实我真的不建议你管这件事。这种涉及人命的案子,弄不好,给自己惹一身腥。”
这便是顾良从领导那边听到的建议和忠告。
那个时候,顾良只是想帮帮母亲的朋友,也不过把这件事当做工作的一部分,只不过无偿而已。他没想到这件事会给自己和母亲带来那么大的影响。
顾良非常认真地做调研,也挤出所有业务时间,非常认真地对待这个案子。
对方安装师傅当时录了音,这是对王青非常不利的一点。
顾良也只有找衣柜安装上本身的设计缺陷,和安装流程上的漏洞。
最后顾良找出了对方的两个关键问题。
第一便是设计缺陷。
这种家具为了追求所谓的标新立异,连固定衣柜的螺丝钉等零部件都十分特殊,以至于损毁之后,寻常五金店都没法买到合适的,只能等他们总部从工厂重新将这部分零件送上门来,再进行安装。
他们在固定用的零件上做了本不必要的特殊设计,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安全隐患,这实际上也是一种设计缺陷。
第二则是安装问题。
这种衣柜需要在柜子的四个角进行固定,王青家那个衣柜安装的时候,只有一个柜角的部件出现了问题,如果他们当时安装了其余三个角,其实衣柜也能相对稳定,孩子不至于因之丧命。
抓住这两点缺陷,顾良帮助王青起诉,并与品牌方的律师联系上,开始进入漫长的谈判。
其实一开始顾良并没有想打舆论战。
他和王青没钱没势,在最初就激怒这样一个大品牌,其实讨不到好处,人家有专门的公关部门,如果要到买水军、制造舆论的地步,其实反而会让自己这方陷入被动。
但王青的事情还是被体注意到了,有媒体采访了王青,继而在网上暴露了此事。
这件事在微博的发酵尤其迅速。
继而后面发生的一切,都是顾良所不可控的。
许多自媒体趁机造势,大骂品牌方。
品牌方律师原本还在和顾良这边谈判,这样一来,品牌方也会认为顾良那边的做法不合规矩,本来赔偿什么的都谈得好好的,为什么忽然玩舆论攻击呢?
品牌方的公关很快出动,安装师傅的录音、以及详细的事情经过,都在网上予以了公布。
与此同时,公司买了一批带节奏的营销号和水军,反过来攻击王青,说她利用女儿的死,是在趁机讹钱。
明明安装师傅都叮嘱过她,衣柜没固定、存在隐患了,是她没照顾好自己的孩子,怪不得人家品牌方。
事情其实直到这个地步,也没有说无法处理。
顾良和对方律师的谈判还算是顺利的。
人家家里也有女儿,再说了,他说白了也就是这一回在为品牌方工作而已。
做人的良知、加上人道主义,对方是有的,只是他毕竟拿了酬劳,还得做事,而他要做的便是维护品牌名誉,但他同时也传达了品牌的意思,是愿意赔偿的。
顾良也认为打官司其实是没有必要的。
一审、二审一拖好几年不说,最后的结果其实和庭前和解并无不同。
顾良主要在跟对方谈的是赔偿金额,以及道歉申明和风控流程优化的东西。
品牌方其实也不是愿意做这件事。
谁都不希望悲剧会重演,他们也在优化相关的风控流程。
但对方同步考虑的是,如果要官方刊登正式的申明,应该怎么将此事对企业声誉的损失降到最低。毕竟如果刊登道歉申明,其实也等于认错了,如果对于后续的风险管控什么的,他们没有说明清楚,对企业的影响非常不好。
也因此,这件事拖了一段时间,进展并不是非常迅速。
王青先是因为女儿的死,后是因为在网上被人骂没照顾好孩子,被刺激得进了医院抢救,差点没醒过来。
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之后,各类账单、加上房贷什么的,也已经如雪花般朝王青砸去。
顾良认为,王青是需要钱的。
她没了女儿,但她自己还有很长的人生。
因此顾良也跟她谈过,建议庭前和解,接受赔偿。
当然,是在对方刊登致歉说明、并进行风控优化,尽可能地保证避免再发生类似事件的情况下。
其实如果打几年官司,最后最好的结果,也无非是这样了。
但在王青眼里不是这样的。
她是老一辈的观念,认为一旦庭前和解,就等于她承认这件事完全是自己和女儿的错,而完全不是那品牌方的错了。
并且,她认为,这还意味着网上攻击她的流言坐实了——好像她真的是拿女儿的死来讹钱的那种人。
她坚持要打官司,并且还想赢。
顾良跟她谈的时候,她还在病床上。
顾良以为,她不过一时是观念上没能接受。
等她病好了,自己再慢慢跟她沟通清楚利弊就行了。
但顾良忽略了舆论的力量。
之前关注王青女儿丧命于衣柜这件事的自媒体,还在跟进此事。
他们甚至还跟踪了顾良跟对方谈判的事情。
他们注意到,顾良的母亲也在住院,并且家境也非常一般。
最后,就是他们听说了顾良在跟对方谈庭前和解的事。
于是他们主观认为,顾良是收了品牌方的钱才这么做的。
舆论从骂品牌方、到骂王青,这个时候再度发生反转,又开始攻击品牌方,这回还带上了王青的代理律师顾良。
对方律师请顾良吃饭,商量赔偿细则的照片,被他们放到了微博上,说是顾良接受了对方的“贿赂”。
一时之间,顾良的所有信息都被人肉了出来,他的照片、学历,全部曝露在世人眼前。
甚至包括父亲同性恋骗婚的事情,都成了大家攻击他的地方。
打开微博,都是对自己的攻击谩骂,于是顾良卸载了微博。
到公司,等待他的是工作的停止。
因为他的其他客户因此对他的人品、能力都产生了怀疑。
再来是人事部门、领导与他的谈话,以及部分不信任他的同事的窃窃私语和怀疑眼神。
顾良不得不离职。
事情到这一步都还没结束。
王青也信了采访她的自媒体的说辞,以及网上的流言蜚语。
顾良见过她,这个时候还是希望她能拿到赔偿的。
顾良试图跟她分析,官司打赢的可能性很小,庭前和解这一步,他能争取到的赔偿,已经非常高,能解决她现在高昂住院费都快付不起的问题。
而官司再拖个几年,她可能最后得不到多少赔偿不说,还把自己也给熬垮了。
但顾良只要一提到庭前和解这几个字,王青就已经听不进去了,她怀疑顾良真的是背叛自己了。
“和解”这两个字的司法解释,王青是不懂的。
在她眼里,“和解”就意味着她背叛女儿、原谅品牌方了。
这个道理,已经也是顾良后来才想明白的。
他当时只是以为王青是情绪不稳定,才听不进自己的建议。
顾良也没想到,那个时候濒临崩溃的王青,已经彻底被舆论击垮,顾良依然在提的“和解”,可能就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顾良收到她暗示要自杀的短信后,发了疯地朝她家跑,他报警、问所有可能知道她去向的邻居。最后是王青所住小区的看门大爷告诉他,她去的方向,可能是附近的一个公园。
顾良跑到那个公园,一路跑到人工湖,就看到背着女儿书包、准备跳湖的王青。
顾良奔向她的时候,她已经跳下去了。
顾良跟着跳下去,尝试救助她的过程中,自己也晕死过去。
他得救了,但是王青还是死了。
这之后,舆论继续渲染。
甚至品牌方那边的公关为了转移舆论对自己企业的伤害,也有意无意地推波助澜,将悲剧的源头都推给了顾良。
顾良成了众矢之的,成了不可被原谅的人物。
那些所有攻击顾良、包括他父亲的话,顾良母亲自然也看到了。
她十分内疚,认为不该让顾良接王青的案子。
都是她的错,才让顾良无故受了这么大的伤害。
自责、内疚,看着网上那些扒顾良父亲的帖子,顾良母亲气得心脏病犯了。
好在顾良那会儿在她身边,叫了救护车,还进行了急救,暂时保住了母亲的性命。
但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当你遇到一件坏事、好不容易熬过去的时候,你会发现无数的坏事还会接踵而至,仿佛老天就是要和你过不去。
母亲正在沙发上平躺休息的时候,顾良接到了救护车那边打来的电话,说是因为下雨的缘故,高架桥上出了车祸,此时路况十分不理想,他们会想办法调度别的救护车,但顾良那边最好也能做第二手准备,比如打车让司机去高架桥那边接一下医生护士,看是否可行。
顾良是给母亲服用过硝酸甘油的,当即求助邻居帮忙看着母亲、不要让她移动后,就去小区门口拦车了。
下雨天的车总是很难打的。
好不容易拦到一辆车,顾良刚想对司机说明状况,司机一刷手机,再看一眼顾良:“诶?你不是那个垃圾律师吗?我才不让你坐我的车!”
司机一脚油门把车开走了。
又过了整整十分钟,顾良才拦到第二辆车。
那会儿顾良母亲的主要问题是血压降不下来,事实上心脏问题也是因为高血压引起的。
延误许久,到达医院的时候,母亲已经陷入昏迷了。
高血压引起的颅脑损伤,让顾良母亲昏迷了许久。
后来她苏醒过来,没活多久,也就去世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事对心理医生讲过了,又或者因为受了一天可怕的惩罚,内心已经相对可以平静的缘故,总之,说出这些事,并没有顾良之前想象得那么难。
他只是觉得累。
说出这些事,让他有些筋疲力尽。
借着诉说往事的功夫,回首前半生,顾良记不得其中的惊险、紧张、痛苦,又或者劳累。
现在他觉得,自己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好像那些事其实都不是自己亲生经历过的感觉。
恍若隔世,大概就是他现在的感受。
而顾良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在杨夜心上割了一刀。
他简直心痛得说不出话。
他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暗自感叹过相逢不必恨晚,他以为,也许他和顾良相遇的时机是恰到好处的。
但他现在觉得,何止相逢太晚,他们相逢得太晚太晚了。
他多想穿越到很多年以前,告诉顾良,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
他更想穿越得更早一点,让顾良根本不要管这个案子。
甚至他想去到顾良的高中时代,从那个时候就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照顾他,让他不必承受所有这世界给他带来的阴暗与苦难。
他也想回到他问顾良是不是连微博都不用、居然不知道“凉凉”这种梗的时候,他很想给当时的自己一巴掌,免得让自己问出那根本不该问的问题。
顾良不是生来就是所谓的“老干部”、“老古董”,他本也该和每个年轻人一样会上网浏览帖子,会刷微博看好玩的段子。
是因为被这些微博上的帖子、以及上面的人攻击过、伤害过,他才不再使用这些软件的。
此时此刻。
顾良抬起眼睑看向杨夜,再道:“是我没意识到王青真正在意的是什么。”
“面对网上骂她讹钱,骂她女儿自己找死的恶毒言语,在加上女儿已经死亡的事实……她根本不在乎能拿到多少赔偿,她认定女儿的死、公众对她的辱骂,都是那家公司的错。”
“她绝对不会接受‘和解’这两个字。”
“‘和解’,在平时是指两个人平息纷争,重归于好;但在法律上,是指诉讼当事人之间为处理和结束诉讼,而达成的解决争议问题的协议,它仅仅只是指不通过法院判决,而是当事人之间经过协商一致,自行解决争议的一种方式。”
“怪我没跟王青解释清楚。这才……”
说完故事,回忆完毕,看着杨夜的时候,顾良也会觉得有些不安。
理智上他知道杨夜肯定会相信自己的。
可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骂他、诅咒他。
甚至是一个跟他同一所大学的、他颇为尊敬和信任的师兄,也曾问过他,是不是真的收了那家公司的钱。
良久,顾良开口:“你……怎么不说话?”
问完这话后,顾良就把眼睑垂下去了,没再看杨夜的眼睛。
与此同时他的双手重新交握在一起,手腕那根红绳亮得晃眼。
过了一会儿,杨夜沉沉的声音响起。“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骂人,让你听到我能骂出多脏的脏话。”
“顾良,你已经做得特别特别好了。”
“换做是我,一定会报复的。傻逼键盘侠,还有那些只知道制造话题引来流量、而不管事实与真相的无良媒体……顾良,有罪的是他们,不是你。从来都不是你。”
那一瞬,顾良的眼睛都湿了。
事情发生之后,他是不敢觉得自己委屈的。
因为他认为那就是他的失误。
他身上背了两条人命,他母亲的、还有王青的,他哪里敢觉得委屈。
杨夜说的这些道理,他何尝不知道。
可是他不想给自己找借口。
那些造谣的媒体和网上跟风骂他的人固然有错,但他认为自己也有非常大的责任。
终究是他没有面面俱到,他思考问题的方式太过理智,没有注意到当事人心理上存在的问题。是他不够细致,没想到她会误会,因为她不了解法律、也不了解这些法律术语。这种情况下,她考虑问题的方式是和自己有差异的……
终究还是自己把事情处理得不够妥当。
顾良早就认了。
这种情况下,面对流言、人肉和恶意攻击,他不能觉得委屈,也说服自己没有什么好埋怨的。
他有健康的身体和头脑,可以学习、工作挣钱想活自己。
他可以慢慢让一切都变得好起来,他后来也做到了。
他治疗、吃药、重新开始工作,升职加薪,直到现在。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谈了恋爱,容易心软矫情,时隔多年,此时面对着杨夜说起这些的时候,顾良竟然还真感觉到了那么一点点委屈。
然后顾良发现自己被杨夜拉起来、抱住了。
再过了一会儿,杨夜捧住他的脸,吻住他的眼泪。
“顾良,你这么好,我不信老天那么不开眼,它一定只是……只是把所有一个人要经历的苦难,提前都给你了。你已经迈过了这道坎,以后等着你的,都会是好日子。你一定会特别特别幸福。而我也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潮湿闷热的天气,昭示着骤雨将至。
这一刻,一道闪电滑落,天便落起了雨。
顾良抬起手臂,纱布下细密伤口的疼痛,他好似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一下的下巴,就像是在确认杨夜真的在一样。
顾良的眼睛那一瞬有些迷离。“服用镇定剂、又或者别的治疗抑郁的药物之后,有时候会出现幻想,很美好的、让人心情平静的幻想。”
“杨夜,会不会你其实是我梦里的人——”
杨夜低声问他:“那你要不要想办法确认一下?”
“嗯……要的。”
顾良笑了,双手捧着杨夜的脸,对着他的唇,轻轻地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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