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府府衙。
大堂。
灯火通明。
清冷的夜晚,有许多飞蛾出没,它们围绕着灯笼,不停扑棱翅膀,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苏贤与兰陵出宫后,便来到此处。
这里俨然成了平定神都动乱的“临时指挥部”。
兰陵公主侧眸,看着苏贤,皮笑肉不笑:“果然不出本宫所料,暗中主导这一切之人,还真是陈可妍那贱人!”
苏贤则眉头紧锁,始终不大相信陈可妍会如此行事,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来人!”
他心念一动,对身边的禁军将士吩咐道:
“速去刑狱司衙门,将三捕头南宫葵请来,就说本官有事要请他帮忙。”
“是。”
那禁军将士大踏步离开。
兰陵对此倒不置可否,只在旁阴阳怪气的笑道:
“那贱人再怎么说,也是南陈的公主,人家能看上的夫婿,怎么也得是一个王子吧!”
苏贤自然听懂了她的意思,但装作不懂,看着她笑问:“那殿下呢,贵为大梁公主,殿下又喜欢什么样的夫婿?”
兰陵面色微微一僵,暗中翻白眼,瞪了苏贤一眼,然后不再说话……
一会儿后,南宫葵到了。
他有着一张俊美的面孔,但却十分阴柔,表情也冷冰冰的,胆小之人冷不防见到这张脸,铁定会被吓一跳。
“刑狱司三捕头南宫葵,拜见太尉!”南宫葵作揖行礼,一板一眼。
“三捕头请起。”
苏贤有些日子没看到南宫葵了,稍显生疏,正常情况下应该叙叙旧的,但他现在很急,直接开门见山:
“今晚,城中所发生之事,想必三捕头已经知晓,本官抓了许多贼人,经过审问,他们交代幕后主使是南陈吴国公主陈可妍。”
“但这个结果本官不太相信,所以请你来,或用酷刑,或关禁闭,劳三捕头亲自审讯一番,或许会有不同的结果。”
“……”
南宫葵没有什么表情波动,苏贤刚刚说完,他就答应下来:“请太尉放心,下官一定好好审讯那些贼人!”
南宫葵离开了。
他将贼人带去了刑狱司,连夜审讯。
苏贤与兰陵急于知道审讯的结果,也移驾去了刑狱司,在一间客厅中喝茶等待。
……
转眼,两刻钟的时间过去了。
南宫葵来到客厅,面色略沉。
“结果如何?”
苏贤起身询问,带着隐隐的期待。
兰陵公主也凝神侧头望来,她虽口口声声说陈可妍是幕后主使,但心态平静下来后,细想之下,她也认为此事充满了疑点。
再者,女皇明显不愿打破大梁与南陈之间的邦交,她必须克服私人情绪,不然就会与女皇起冲突,这可不是明智之举。
南宫葵作揖道:
“回禀太尉,下官连夜审讯,用遍了所有刑具,但贼人们……始终异口同声,一口咬定幕后主使之人就是南陈吴国公主陈可妍!”
“这……不应该啊。”
苏贤眉头更加紧锁了,若事实果真如此,大梁与南陈的邦交铁定维持不住,他与陈可妍之间的私交也……
兰陵公主峨眉微微一蹙后,随即舒展,笑道:“本宫早就说过,陈可妍那贱人很不简单,太尉可别被她的外表欺骗了。”
“臣怎么可……臣根本就没见过传说之中的吴国公主,臣所担心的,无非只是大梁与南陈的邦交罢了。”
苏贤暗呼一口气,差点又中了兰陵的圈套!
南宫葵又道:
“下官安排了部分贼人去关禁闭,但此法尚需三五日方能见效。”
苏贤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忽然,他心头一动,眼中跟着一亮:
“若贼人们的招供是个阴谋的话,那最终的受益之人将会是谁?”
南宫葵顿时陷入沉思,因他不了解南陈的情况,所以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兰陵则峨眉暗蹙,苏贤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她是……最终的受益者?她受什么益处了?
苏贤并未注意到兰陵的表情变化,他眸光闪烁,缓缓道:
“我亲自去过南陈,也亲身经历过厉王与恬王之间的争斗,再者,促成南陈与大梁结盟之人,正是吴国公主陈可妍!”
“而陈可妍又是恬王一系的人!”
“……”
苏贤话音落后,兰陵与南宫葵眼睛都是一亮。
他们都是聪明绝顶之辈,苏贤已说到这个份上,他们岂能猜不透这里面的弯弯道道。
兰陵尽管不喜欢陈可妍,但她终究不是一般女子,她必须与女皇站在同一战线——也就是维护大梁与南陈的邦交。
于是她分析道:
“若那批贼人是厉王派来的,被我们抓住后,一口咬定幕后之人是那贱人,势必引起我们的误会。”
“我们一旦误会,必定导致两国邦交中断,我们也不会再继续支持恬王……如此一来,厉王的确是最大的受益者!”
“……”
南宫葵虽不了解内情,但此时也明白了个七八分,点头道:“理应如此。”
随后他又问:
“可贼人们根本不怕下官的酷刑,一口咬定幕后之人就是吴国公主……看来我们只能等上三五日,待关禁闭的那批贼人主动坦白。”
“目前看来,似乎也只能如此了。”兰陵点头,“但就怕这段时间内发生什么变故,影响邦交大局。”
苏贤眉头一动,看着南宫葵,笑道:
“不用等三五日之后,来来来,我这里有个审讯的新法子,现在传授给你,或许有用。”
“什么新法子?”南宫葵立即来了兴趣,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表情,忙屁颠屁颠凑到苏贤身前。
“……”
苏贤这个办法,其实就是心理战术。
他们不是猜测,幕后之人是厉王么,那就以此为突破点,逐个重申那些贼人,并欺骗他们说已有人实招……
南宫葵得了此法,欢喜不禁的去了。
苏贤与兰陵,则继续在客厅中等待,一边喝茶一边聊天,顺便处理些安抚百姓的善后事宜。
转眼,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光线微微明。
时间已来到第二天的早晨。
苏贤与兰陵哈欠连天,一夜未睡的他们眼皮直打架,刑狱司的小吏送来热气腾腾的早点,他们吃了后方才好些。
早饭刚刚吃完,南宫葵终于现身,这次他面带一丝喜色,道:
“回禀殿下、太尉,成了,贼人们都招了,幕后主使之人果然是南陈的厉王,这是厉王的阴谋!”
“干得不错!”苏贤大喜,起身重重拍着南宫葵的肩膀。
“这都是太尉的功劳,下官只是照做罢了。”南宫葵谦虚一二,随后面色一正,对苏贤恭敬一拜,请求道:
“太尉此法绝妙,效果不亚于关禁闭,不知下官今后可否……继续采用此法审讯罪犯呢?”
苏贤大手一挥,笑道:
“既然传授给了你,自然就是你的了,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不用再来问我。”
“多谢太尉!”
“……”
兰陵公主在旁,虽暗中松了口气,但表面上却十分不满,这次没能坑到那贱人,她总归有些不爽。
苏贤送走南宫葵后,转身看见兰陵这幅模样,嘴角的笑容不禁一收:
“殿下,此事已经真相大白,我们还是尽快入宫去禀报陛下吧。”
“本宫昨日忙了一天,昨晚又一夜未眠,已十分疲惫,入宫面圣之事……还是太尉自己去吧,本宫就不奉陪了。”
兰陵似有不悦,摆了摆小手,径直离开刑狱司返回公主府休息不提。
苏贤干笑一声,也就不再理他,他找南宫葵要了画了押的罪状,带着人马直奔皇城而去。
……
……
时光匆匆,转眼,已是数日之后。
神都城自那晚爆发动乱以来,已渐渐恢复如常,此事就这么过去了,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女皇驾崩、太子即将登基的谣言,也得到了有力的澄清,女皇曾站在皇城南侧端门的城楼上,受万民瞻仰,一举打破种种谣言。
这天,早饭过后。
苏贤带了李青牛,以及杨芷兰、关平等几个亲卫,乘坐马车直奔皇城而去。
一路畅通,他们一行径直来到了女皇的寝殿——徽猷殿。
女皇在偏殿接见了苏贤一行。
聊了几句后,女皇便在椅子上坐好,白如凝脂般的皓腕轻轻放在椅旁的小几上,让李青牛为她诊脉。
女皇这旧疾,经数日以来的精心调养,已基本恢复,但尚未痊愈,因此需李青牛每日入宫诊脉。
不一时诊脉结束,李青牛捻须笑道:
“恢复得很好,再需数日,陛下便能痊愈!”
女皇不经意间瞥了眼苏贤,笑问:“请问李大夫,痊愈的意思,就是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再担心旧疾复发了?”
李青牛眉头微微一动,但很快收敛:
“不错,数日后,陛下就可以像常人那般,但……嗯,凡事都需有所节制,陛下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女皇顿时龙颜大悦,起身回到偏殿上方的龙椅上坐下,笑道:
“今日朕高兴,况大家都在,朕想来,是应该兑现对李大夫的赏赐了。”
“……”
其实,这数日以来,女皇曾认真调查过李青牛的身份来历,怀疑他就是传说之中的蝴蝶谷神医。
然后极力邀请李青牛到太医院任职,甚至还要给他赐爵。
但李青牛否认了蝴蝶谷神医的身份。
还编造了一段“经历”,说自己只是一个乡野村医,刚好擅长女皇所患的疑难杂症而已,论及普遍性的医术,其实他不如王御医等人。
自然,到太医院任职,还有赐爵的好意,李青牛也一一婉拒,并说他只有一物相求……
值得一提的是,李青牛编造的那段“经历”,其实是苏贤弄出来的,十分真实,即便女皇派内卫去查,也没有查出任何端倪。
女皇很感激李青牛,见他执意不肯,也就不好逼迫,她坐在龙椅上问道:
“李大夫治好了朕,功勋可谓卓著,单单只求一件物品,是不是太少了?”
苏贤代李青牛回道:
“陛下有所不知,李大夫虽医术卓绝,但身上却也有一个隐疾,一大把年纪了还没有子嗣。”
“好在,李大夫通过历代遗留下来的医书,查到一个方子,正好适合李大夫的情况。”
“但,那张方子所需的药引,却十分珍贵,且已经失传……不过下官偶然得知,大阁领手中正好有那一味药引。”
“……”
女皇听罢,不禁一脸恍然。
难怪,李大夫只想要那一件物品。
原来事关传宗接代的大事啊,这的确是一个大问题。
古人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对古人来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女皇看了眼头戴面具、眼神冰冷的大阁领杜鹃,然后又扫了眼苏贤与李青牛:“是何药引?但说无妨,朕可以做主将那药引送给李大夫!”
“回禀陛下,那药引是一种酒,早已失传,名字叫做‘九枝甘露’。”
苏贤看向大阁领杜鹃,暗中挑了挑眉。
大阁领则没有任何表示。
“杜鹃,你果真收藏着有此酒?”女皇侧头。
“有。”
“那就好,朕命你献出此酒,代朕赠于李大夫,事后朕再好好的补偿你。”女皇吩咐道。
“遵旨!”
大阁领杜鹃转身离开偏殿,大踏步取酒去了。
李青牛顿时一脸期待之色,暗中搓着两手,已有一些迫不及待。
女皇重新看着李青牛,并重提邀他加入太医院,以及赐爵一事,还说“九枝甘露”虽然珍贵,但用作赏赐着实太单薄了些。
李青牛心里已有一些不耐烦,说了不要就不要,婆婆妈妈干嘛?
好在他没有直接表现出来,只是一味的婉拒,说什么也不肯接受。
最终,还是苏贤出面,东拉西扯说出一堆理由,比如“李大夫不重名利”、“李大夫不喜约束”等等。
然后奏请女皇,将官职与爵位的赏赐,通通兑换成米面钱粮等物质奖励,女皇见状,只得点头同意下来。
敲定此事后,大阁领恰好返回。
抱着一只人头那么大的酒坛。
李青牛立即扭头看去,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后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似的,径直走向大阁领,伸手就要去“接”那只酒坛。
大阁领无所谓,也懒得说话,顺势就将酒坛递给李青牛。
李青牛大喜过望,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小心翼翼解开酒封,顿时一股独特的酒香塞满了整个偏殿。
“果然是九枝甘露!”
李青牛用手指蘸了些酒水送入口中,眼睛一亮之余,回头看了眼女皇、苏贤等人,带着警惕之色,最后抱着酒坛跑出了偏殿。
看他那动作,似乎……有人要与他争抢似的。
女皇、苏贤等人都是一阵阵无语。
尤其是苏贤,在心中疯狂吐糟:
“你可是闻名天下的蝴蝶谷神医啊!居然为了一坛酒……做出如此猥琐的表情,传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
摇头感叹完,苏贤忽一眼瞥见头戴面具的大阁领杜鹃。
他心下一动,朝女皇作揖拜道:
“陛下,其实李大夫还有一个小小心愿,希望陛下可以满足。”
“哦?说!”
“李大夫还想……”苏贤侧头看着大阁领,笑道:“还想请大阁领摘下面具,看看大阁领的容貌究竟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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