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叙怀也打量着她,小姑娘一身正红的嫁衣,凤冠霞帔下的精致妆容透着几分不符合她年龄的娇媚成熟,但比起那日在安国寺后山初见,这次显然更加明艳姣美。
朱砂红的眉间,红艳艳的双唇,流光熠熠的眼睛,美得有些惊心动魄。
男人怔了半晌,片刻后下意识挪开视线,突然被地上的果壳吸引住。
他一看床榻上的枣生桂子果然少了一半,意外挑眉道:“这些都是你吃的?”
沐禾凝顺着他的视线一看,脸颊开始红了。
天哪,她刚刚都干了些什么呀……
新婚之夜随意掀开了盖头,还吃了床上的果子,扔了一地的残渣不清理。
他会不会以为她是那种很讨厌的女孩子啊……
沐禾凝开始想办法为自己开脱:“那、那些东西不就是寓意着早生贵子吗?我把它吃进肚子里了,不就更容易早生贵子了吗?”
说完沐禾凝的脸更红了,几欲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断,她、她在说什么,为什么觉得好不知羞耻……
沐禾凝觉得今天晚上的自己有些自乱阵脚了,说什么都不对,为了避免再次出错,她开始转移话题。
沐禾凝看到桌上喜娘留下来的合卺酒还没有动,她提醒道:“该喝酒了……”
喜娘说,新郎回来有两件事要做,一是挑喜帕,二是喝交杯酒。
喜帕托她的福不用亲自挑了,合卺酒总还是要喝的。
沈叙怀闻言从床榻上下来,施然落座于桌前,自顾自斟了一杯独酌,却没有给沐禾凝倒酒的意思。
“你一个小孩喝什么酒。”他垂下来的眸中漫不经心。
沐禾凝不服气了,喜娘说了这合欢酒是夫妻共饮的,他怎么就一个人喝了,还不许她喝。
她为了证明自己挺起胸膛,理直气壮道:“我不小了!”
沈叙怀偏头,被她这小孩儿似的动作逗得一笑,抬头看她:“哦?多大了?”
“十、十四了……”沐禾凝的底气明显弱下来。
靖国的女孩一般都是及笄了才嫁人的,她这个年纪做人妇确实太小了点,只是皇帝赐婚她才这么早出嫁的。
“那你知道我多大了吗?”沈叙怀问她。
“知道。”沐禾凝伸出手指比了个数字:“二十六了。”
沈叙垂眸,“是啊,我二十六了。”
他当初离京的时候,还是和小姑娘一般的年岁,如今归来却已经大她整整十二岁。
他又饮下一杯酒,淡然道:“所以我这般年纪,你在我眼里当然是小孩儿了。”
沐禾凝愣愣地望着他,不知为何感觉男人的眼里有些落寞,她忽然鼓起勇气,道:“那……你比我大那么多,往后要多宠着我啊!”
她在沐家可是受全家人宠爱的,总不能来了他这受委屈吧。
沈叙怀听到小姑娘的话,忽然抬起头,有些不明白地问:“……怎么宠?”
他在军营中十年,身边都是同吃同住的兄弟,可从未有过什么姑娘家,更别提宠。
沐禾凝眼珠转了转,想了片刻,开始道:“若是我和你吵架,你得让着我。”
“若是我受了欺负,你得给我撑腰。”
“若是我想干什么事,你不能拘着我。”
小姑娘认真地和他约法三章,眼神诚挚地看着他,让沈叙怀微愣了片刻。
这场婚事于他们都是无奈,他知道她不想嫁他,却还是带着满心的不情不愿做了他的妻子。
他亦不想勉强,他无法改变这场亲事,只能护着小姑娘一时,佑她在身边无虞。
沈叙怀摸摸小姑娘的头发,淡淡道:“好,往后我会宠着你,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沐禾凝感受着头顶传来的暖意,心里开始放松了,她可是在第一天就给自己找了靠山,往后在这府中便可自如了。
沈叙怀盯着她的眼睛,忽然想起什么,目光凝滞,迟疑问了句:“你——还记得我吗?”
沐禾凝闻言微愣,带着些茫然不解,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们认识吗?
片刻后,男人只在她眼里看到了困惑,微叹口气,看来她这是一点也不记得那日在安国寺后山上的事了。
他不再多言,饮酒后放下杯盏,新房里的烛火明明灭灭,他吹熄了一盏灯。
“睡觉吧。”
沐禾凝看着他站起身从自己身侧走过,才发现他好高啊,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身形几乎是她的两倍。
如果他真要打她,应该一拳就把自己打死了吧……沐禾凝突然开始胡思乱想。
幸好方才和他约定好了,他不会欺负她的。
沐禾凝爬到床的里侧躺下,沈叙怀睡在她外侧。
盖好锦被后,男人闻见鼻尖一阵清香,他稳了稳心绪,安静闭上眼睛。
既然早已决定好要尊她敬她,将来放她自由的,他自然也不会对她有何非分之想,更不会轻易碰她。
沈叙怀因为喝了酒,没过多久就沉声睡去了。
可沐禾凝却一直睁着眼睛,这张床不小,但沐禾凝自己习惯了一个人睡大床,身边突然多出来个人,还有些不习惯。
屋里只留了一盏红烛,沐禾凝知道,那盏红烛要燃到天亮的,代表夫妻会白头偕老的意思。
沐禾凝偏头,借着昏暗的烛光打量她的夫君。
他们会白头偕老吗?她不知道。
可是这会儿,沐禾凝却清楚的很,在之前她那颗坚定不愿嫁过来的心,在看到他这张脸后,突然动摇了。
沐禾凝用手指描摹了一下他的轮廓,突然觉得若是每天可以看着这么好看的睡颜入梦,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成亲不应该那么复杂的,沾染上那些所谓的朝廷政事,成亲可能也仅仅因为一张好看的脸。
沐禾凝满足了,她开开心心拉上被子准备睡觉。
可是下一刻,安然闭紧的眼睫突然开始颤抖。
男人熟睡后翻了个身,突然向她靠过来,贴紧着她的身体,胳膊也随之落在沐禾凝的身上。
他只是睡梦中随意一动,可沐禾凝却觉得快要窒息了,那只胳膊压在她身上好重啊,压的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沐禾凝只好奋力将那只落在她身上的手臂移开,费了好半天的功夫。
紧接着她连忙往里缩了缩,生怕沈叙怀又靠过来了。
过了片刻,见男人没有动静了,她才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慢慢睡着。
翌日清晨,可能是换了环境的不适应,沐禾凝醒的很早。
她一睁开眼,就看见躺在身侧的一张沉静的睡脸。
这会儿与昨晚见到的又不太一样了,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洒在男人的脸颊上,细小绒毛依稀可见,平添了几分明朗纯粹。
沐禾凝的唇角渐渐弯起。
清早醒来就可以见到英俊睡颜,这种感觉也太幸福了吧!
与此同时,沈叙怀也慢慢张开眼睛。
初初对光线的不适应后,目光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女孩子的浅浅笑颜,沈叙怀微微有些怔神。
过了会儿,他问:“睡醒了?”
“嗯,我也刚醒。”沐禾凝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尽量让它柔顺一点,好让自己现在晨起的样子好看些。
屋外值守的丫鬟听到屋里有了动静后,进门伺候起身。
甘棠和桑榆进来伺候的时候,沐禾凝还是眉目舒展的,眼角眉梢都带着浅浅的笑意。
两个丫鬟微愣,怎么过了一夜,姑娘情绪就变好了?
甘棠伺候她穿了身红色的对襟襦裙,桑榆给她梳了一个妇人的发髻,代表她已嫁做□□了。
沐禾凝愣愣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发现只是短短一个晚上,一个发髻,就好像改变了她的气质。
变得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甘棠和桑榆现在已经不能叫她姑娘了,要叫她“王妃”。桑榆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王妃,这梳妆台我今日去找管家,换成樱粉色梨木的可好?”
沐禾凝笑意微滞,透过镜子看见身后的男人瞥了自己一眼,她咳咳两声:“换什么?我何曾说过要换梳妆台了?”
桑榆愣了愣,昨晚不是还说这梳妆台不喜欢吗?怎么过了一夜又变了?
沈叙怀换好衣裳走到小姑娘身后,对着铜镜里的人道:“若是不喜欢这个颜色,就让管家换个樱粉色的来吧。”
他之前倒是不曾注意,姑娘家喜欢粉嫩的颜色。
沐禾凝回头,对男人扬起一个笑脸:“不用换啊,这个我很喜欢。”
桑榆梳头的手顿了顿,姑娘可真够双标的,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早膳摆在厅里,沈叙怀和她一同用膳,沐禾凝趁他低头喝粥的时候,又开始偷偷打量他。
男人今日也穿着一身朱色常服,跟昨夜那身大红的新郎装的打扮比起来,平易近人了许多,有了几分烟火气。
沈叙怀发现她的小妻子在偷偷看他,还以为自己她不喜欢这些菜色,问道:"可是府上厨子做的这些不合你胃口?"
沐禾凝喜滋滋地捧着碗,摇头:“没有,我都喜欢。”
已经是秀色可餐了,还需要什么美食啊。
在一旁布菜的甘棠没忍住,姑娘当然都喜欢了,这些可都是她一大早去吩咐沈家厨房按着姑娘的口味做的。
沈叙怀又沉默了片刻,突然觉得老是这么你啊你啊的叫过于生分了,他抬头问道:“你叫——禾凝,禾凝是吧?”
他记得婚书上写着的是这两个字。
沐禾凝点头。
“风禾尽起,肤如凝脂。”沈叙怀琢磨着她的名字,问她:“那我叫你禾凝可好?”
沐禾凝点点头,忽然觉得自己的名字被唤了那么多年,却从他口中念得格外有韵味。
她定定地凝视着男人的脸,忽然发现一个被自己遗漏的细节。
为什么她觉得他的眼睛看起来好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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