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院里,沈老夫人听见下人报回来的话,面色青一阵白一阵。
“她真这么说?”
“是……”下人回禀。
沈老夫人脸色僵硬地拿出那对赤金缠丝镯子,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那镯子的成色样式。
这镯子确实有些年头了,还是她当时嫁到沈家来时,沈家给的聘礼中的一样。
当时的沈家如日中天,即使是续娶,聘礼也极为隆重,这镯子也是其中颇为珍贵的一样。
她留了好些年没舍得戴,直到今日新媳妇进门才翻出来的。
她确实是在里面做了些手脚,可她自认为镯子本身没有问题,怎料居然会被沐禾凝当场嫌弃太过廉价。
被人嫌弃见面礼寒酸,沈老夫人心里自然不太舒服,她自己身上穿戴的这些还不如这只镯子呢。
严嬷嬷道:“老夫人没错,这镯子本身没问题,色泽也是一等一的好,便是拿出去卖,也是一个相当高的价钱。”
沈老夫人不爽:“那怎么那丫头还瞧不上呢?”
严嬷嬷想了想:“王妃原是国公府的嫡女,自小金尊玉贵,又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从小在宫里什么好的没见过,怕是早就被养的娇贵了,寻常一些的东西她确实是瞧不上……”
是了,那是国公府来的娇小姐,沈老夫人早就听说过这沐家三姑娘骄奢淫逸的作风,听说她在沐家睡的闺床都是用西域罕见的暖玉打造而成的。
她今早见了小姑娘乖巧恭顺的模样,还以为外界那都是不实的传闻,没想到却是被她给骗了。
严嬷嬷又道:“听说王妃今日一大早便在山月居大肆改动,又是换床又是换梳妆台,连王爷的书房也被她占了用作衣橱房。”
沈老夫人眉目皱起,“王爷居然也容得她这般胡闹?”
“这些都是王爷同意了的。”严嬷嬷说着凑近沈老夫人的耳朵,小声道:“奴婢还听说,王爷这次娶王妃,是以皇室公主的聘礼规格。”
公主的聘礼!
沈老夫人脸色越发难看,心里也心疼得要命,那得花了府上多少白花花的银子,这败家女是要搅乱他们沈家门啊!
“简直是胡闹!”沈老夫人气极拍桌。
“老夫人息怒。”严嬷嬷提醒她:“眼下王妃奢靡是小事,重要的是……这麝香丸……”
她说着眼神示意了一下那对镯子,沈老夫人愣了愣,心绪慢慢平静。
是了,跟她儿子的爵位比起来,沐禾凝那丫头的骄奢作风还算不得什么。
且那丫头已经进门,来日方长,作为婆母,还愁治不好她这性子么。
沈老夫人幽幽品了口茶,终是狠下决心,“严嬷嬷,你从我屋里取些银钱,去外头那金玉楼打一对镯子。记住,要最名贵的。”
等到来日她的彦安袭上爵位,不只沐禾凝,连沈叙怀和这整个沈府的财产,都是她的了。
这些银子,还算不得什么。
沐禾凝心情郁闷地过了一夜,睡在新的大床上也不舒服,辗转反侧到半夜,直到天亮才沉沉睡去。
早上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甘棠一边替她更衣一边道:“王爷今儿起得早,这会儿应该在前院练武呢。”
练武?
原本昏昏欲睡的沐禾凝瞬间清醒过来,他在练武,那她是不是可以看到她夫君的英武神姿了?
沐禾凝忽然想起,出嫁前那日母亲跟她说过的一句话。
“……听说那渊政王身体强健,常年练武,想必身材应当不错……”
他的脸都那么好看了,身材必定很不错吧!
沐禾凝的情绪更加振奋了,连忙督促甘棠快些收拾,迫不及待道:“快快,我要去前院看他练武。”
甘棠顿了顿,手上的动作依言加快了些,心里却奇怪,姑娘何时对练武开始感兴趣了?
沐禾凝换了身鹅黄色的抹胸曳地长裙,用过早膳便匆匆赶往前院的武场。
这武场还是当年老王爷在世时建的,场地格外宽阔,一应练武的器具也都齐全,即使空置这么些年,配置也是非常好的。
这会儿正是辰时,早间的阳光正好,沐禾凝眯眼看去,只见男人一袭墨色玄袍,手执一柄长剑,衣服束在颀长身影上,勾勒出迷人的肩宽窄腰。
他舞剑的速度飞快,一柄银剑如一条灵活的飞龙一般缠绕身侧,随着他的动作左右翻飞旋转。
一套剑法仿佛早已熟稔在心,男人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展露出气势的稳健和姿态的潇洒。
沐禾凝逐渐看得忘神了。
小姑娘没敢打扰,悄悄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托腮沉静地望着他。
沈叙怀一套剑法活动下来,肩背上的汗水越发渗透,他往常在边境的沙场上练武时,周围都是士兵将领,热了累了常常就是直接将衣裳一脱,赤着膀子在阳光下训练。
他这会儿正要下意识脱下外袍,余光忽然瞥见周围,一个鹅黄色的小小身影。
“禾凝?”
他看着女孩子在阳光下星星眼看着自己,收剑敛笑朝她而去。
“你怎么来了?”
沐禾凝微笑,假装不经意的模样:“我起来了呀,左右无事做,随便看看嘛。”
男人若有所思地抚摸着剑刃上的痕迹,忽然抬眸问她:“既然你无事,不如我教你舞剑如何?”
女孩子也是可以舞剑的,还能强身健体,看她娇滴滴的模样,适当练练剑也能提高些体质。
沐禾凝吓了一跳,她是来看俊男练武的,可不是来学习舞剑的,像她这小身板怎么受得了啊。她连忙推拒说:“不了不了,你快练你的,别管我呀。”
沈叙怀无奈,只得又持剑起身重回武场中央,只是小姑娘的目光依然热切追随着自己,让他一时间无法动作自如。
他也没法在她的注视之下公然脱掉衣裳,只得又重新举剑摆开架势。
闷热的身体和繁复的外袍终究是影响了他的发挥,沈叙怀没过一会儿就热得透不过气了,他回到石凳边,喝了杯沈姜准备给他的茶。
“怎么不练了?”沐禾凝问他。
男人坦言:“有点热。”
他的鬓角发梢都湿漉漉的,一双剑眉上也沾着些许水珠,冠玉一般的面容有一种透水过后的湿润感,整个五官轮廓变得更加立体而深刻。
沐禾凝红着脸心怦怦跳,这也太诱惑了吧!
她不由试探道:“那……我给你擦擦汗?”
沈叙怀放下杯子一愣,也没拒绝,微微将头递了过来,靠近沐禾凝的身边。
小姑娘取下身上的帕子,小心翼翼拭去男人脸上的一点点汗意。
她动作谨慎轻柔,神情虔诚认真,浑身上下飘荡着少女的芳香,扰乱着男人的心绪。
沈叙怀十年久居黄沙之地,周围都是同吃同住的汉子,练武累了便随手扯过衣裳一抹,何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这下子,他突然有些明了那戏文中的才子佳人的意境了。
郎情妾意,你侬我侬,若他们真是一对名正言顺的夫妻,这画面该多美好。
身后的沈姜看着,也不由得感叹:“现如今像王妃这样,对练武感兴趣的女子不多了。”
桑榆闻言,不由嘴快接话:“我们王妃的确不感兴趣,她说过对那些只会打打杀杀的武夫不甚喜欢……”
沈叙怀瞬间动作僵硬了片刻,只会打打杀杀的武夫,这说的不就是他自己么……
脑海中莫名浮想起那日,在安国寺后山初见时,站在沐禾凝身边的男子。
——的确是温润如玉,少年书生的模样。
那才是真正的才子佳人吧,不像是他这样的“武夫”……
沐禾凝察觉到面前男人神态的变化,她倏的顿住,没好气回头瞪桑榆:“你胡说些什么,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
桑榆被打断话,委屈巴巴地闭上嘴巴。
沐禾凝正想回头解释,就看见男人站起了身,将剑归置原位。
“你不练了?”
“嗯,不练了。”沈叙怀随意卸下身上的防护甲,面无表情地转身往后院回去,“……回去读书。”
沐禾凝沉默又有些心虚地看他离开。
等到人走后,沐禾凝回头幽幽地瞪着桑榆:“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王妃冤枉啊……”桑榆苦着脸:“奴婢方才是想说,我们王妃的确对那等武夫不感兴趣,可是王爷不一样……我还没说完,话就被打断了……”
“就你话多!”沐禾凝没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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