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澜看向窗外,没有说话。凌寒和梅天东都在等着听左澜的意见。
半晌,左澜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转向梅天东:“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不太中听。你要有心理准备。”
“左澜,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凌寒比梅天东还着急。
“梅天东,你确定你父亲真的得了肺癌?”
左澜此言一出,凌寒惊讶得瞪大眼睛:“这还能有假?”
“你看到医院的诊断书了吗?你确定药瓶里装的药是抗癌药?梅天东,以你对你父亲的了解,他有没有可能是装病?”左澜看着梅天东,等待着梅天东的回答。
凌寒明白了左澜刚才迟迟不表态的原因,可是一个父亲真的会为了钱而如此不择手段地欺骗自己的亲生儿子吗?
她把左澜找来原本是想帮梅天东咨询卖房子的相关手续。可左澜却提出了这样一个可怕的假设。她悄悄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梅天东,见他神情严肃,眉头紧蹙,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卖房子的事情暂时先放一放。”梅天东突然说,“左律师,谢谢你的提醒,我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聊。再见。”
梅天东跟凌寒和左澜打过招呼,抓起外套和围巾就走了。
“你是要去哪儿?”凌寒看着梅天东的背影追问。
“他应该是去找答案了。”左澜隔着玻璃窗看到梅天东急匆匆地穿过马路,她替他回答凌寒。
“左澜,你真觉得梅天东的父亲在骗他吗?”凌寒还是不愿相信会有这种可能,她太希望梅天东父子能重拾亲情了。
“这种情况从我当律师以来也见过不少了。梅天东毕竟还是个孩子,再加上对方是他父亲,他哪里会有那么重的戒心。可现实往往就是很残酷,有时候就是让你看到最残酷的真相。我也是依据他父亲之前的所作所为提出这种假设的,希望我的假设只是假设吧。”
左澜虽然有时候爱开玩笑,可若她认真起来也是格外认真,特别是有关工作的事情,她从来不会儿戏。
凌寒虽然不愿承认,但细想之下,左澜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她也希望她和左澜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梅天东记得那晚去父亲住址的路线,很快他就到了棚户区。穿过狭窄的胡同,他找到了那扇门。
梅一峰见到站在门口的梅天东一愣:“天东,你,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你,就想着过来看看。我能进去吗?”梅天东语气尽量平静。
“当然可以,快进来,进来。”梅一峰在门里闪出一个空隙,梅天东进了屋。
屋里跟前两天他来时没什么变化。
“你吃饭了吗?我这儿也没什么吃的,我给你煮碗面吧。”梅一峰说着拿起桌上的电饭锅要去煮面。
“我吃过了。”梅天东说。
“那我给你倒点水喝,暖和暖和,我这屋子冷。”
“我正好有些渴了。”
梅一峰拿着烧水壶转身去接水,梅天东的眼睛快速地在屋里搜寻着他要寻找的东西。很快他的眼光落在了桌上几包还没拆封的方便面的后面。
梅一峰接完水,将水壶放在桌上,接通电源,很快水壶加热的“呼呼”声逐渐变大。
“天东,你能来看我,我太高兴了。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考试了吧?”梅一峰问。
“你今天的药吃了吗?”梅天东突然问起。
“吃了,吃了。”梅一峰急忙回答。
“过两天我陪你再去医院做个检查,听听医生的治疗方案。”
“不用,我不去医院。”梅一峰连连摆手,“我就吃药。能吃好更好,吃不好就是老天要收我。别花冤枉钱,钱要留给你上学。”梅一峰的语气听上去极为坚决。
“钱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房子我这几天就挂到中介去。很晚了,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梅天东从父亲家出来,很快坐车回了家。他没有去开自己家的门,而是直接敲响了凌寒的家门。
“凌寒,我想请你让左律师帮我个忙。”
梅天东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凌寒。凌寒疑惑地接过去,是一张包好的纸巾。她打开纸巾,里面是两片药。
“这是我从他那儿拿来的,我想麻烦左律师帮我查查这药是不是真的抗癌药。”梅天东表情严峻,声音却有一丝颤抖。
“好,我明天就交给左澜。”凌寒把药用重新纸巾包好,攥在手里。
“你休息吧,我回去了。”
凌寒看着梅天东进了家门,她低头看着手里梅天东交给她的东西,却觉得这两片药怎么那么重。
第二天中午,凌寒在午休的时候坐车到了左澜工作的大楼下。
“这小子还挺厉害。”左澜看着手中的药片,忍不住夸了梅天东的执行力和机智。
“左澜,真相也许就在这两片药上。你一定要查仔细啊。”凌寒一再叮嘱左澜。
下午,左澜先是让同事李律师给药片拍了照片,然后发给他在医院做医生的爱人。
李律师的爱人说药片看起来到是跟盐酸曲马多缓释片一样,但是究竟是不是,只有通过化验才能知道。
左澜想起自己的高中同桌孙奇在化验所工作,就给孙奇打了个电话,并将药用特急送快递了过去。孙奇答应左澜会尽快告诉她结果。
等待结果的过程对梅天东而言近乎于一种折磨,他急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可又怕答案是他最不想要的。
幸好在这个最艰难的时候,他的身边有凌寒。凌寒什么都不必说也不必做,只是在他身旁,他就觉得踏实,他已经有些依赖于凌寒了。
隔天,孙奇就给左澜回了电话。
“你给我的药不是盐酸曲马多缓释片,药物成分里没有任何止痛成分。这药就是一种普通的咳嗽药。”
左澜在电话里感谢了老同学的帮忙,并约好改天请孙奇吃饭叙旧。
果然是这样。左澜也希望是自己多疑,没想到却一语成谶。她立刻拨通了凌寒的电话,把化验结果告诉了凌寒。
晚上,凌寒炒了好几个菜,特意把梅天东叫过来吃晚饭。
“是不是化验结果出来了?”梅天东问起,可凌寒还没想好该怎么告诉他。
“左澜今天给我打电话了,她说——”凌寒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说才能把对梅天东的伤害降到最小。
“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了。”当凌寒还在搜肠刮肚想说辞时,梅天东已经读懂了凌寒支支吾吾的潜台词。
梅天东大口大口地吃着饭菜,屋子里只有碗筷发出碰撞的声音,他的两腮已经塞得满满的,可他还是不断用筷子往嘴里扒拉饭菜。
“梅天东,你别这样。”
凌寒放下手里的碗筷,走过去阻拦梅天东,可梅天东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凌寒夺下梅天东的筷子和碗放在桌上,梅天东怔怔地摊开着双手,嘴里仍旧机械地咀嚼着食物。突然,眼泪从他的眼中夺眶而出,喉咙里发出“呜呜”声。
凌寒站在梅天东身旁,将手放在他的肩头:“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凌寒的话让梅天东压抑的各种情绪——委屈、愤怒、伤心、失望,全都一股脑地爆发出来。他双手抱着头,失声痛哭,瘦削的肩膀在不断地颤抖。
梅天东此刻心里的痛谁也体会不了,父亲一而再再而三对他的伤害,像是刀子一次又一次地剜着他的心。原本他对父亲还心存幻想,如今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他的父亲再也不是他的父亲了。
他再也没有任何亲人了。
凌寒看着梅天东,心里难受极了,此刻她能做的就只有默默地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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