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容睡下没多一会儿,晴安就将她小声叫了起来,要去前厅和大家一起吃饭。
承恩侯府人少,每个人的院子里都有单独的小厨房,除了有些特殊的日子或是老夫人来了兴致,基本上都在自己的院子里用膳。平北侯府这一大家子的人,可负担不起那么多小厨房,因此都是聚在一起的。
不过和那么多自己憎恶的人同桌吃饭,她都怀疑自己有没有那个胃口。她在床上装死了一回,也知道躲不过去,就坐起来让绯珠帮忙穿戴,问:“三少爷呢?”
“在东厢房呢,之前让平江去前面拿了些东西,奴婢瞧着有些像公文。”晴安弯着腰将压裙摆的玉石系上,小声地嘟囔着:“爷未免有些不在意您,前头二夫人说话难听也就算了,后面两位姨娘又凑了上来。他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现在还不忘记处理自己的公文。”
她是有些替自家姑娘委屈的,在承恩侯府谁敢这样给姑娘脸色看。到了这边反而要受这种委屈,三少爷还不闻不问的。
江婉容有些意外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拍拍她的肩膀,“你别想这么多,后院的事他不好插手的,若是真的计较了,别人反而又开始说闲话。你是听见有人说什么吗?这话不大像是你会说的,要是夏岚说的还差不多。”
绯珠和晴安都是当管事妈妈培养的,心窝子深又知道分寸,来这边头一天就说出这样的话,肯定是听到了什么。
“没有什么,就是有些奴才狗眼看人低,管不住嘴,又管不住手。”
晴安想了想今天早上的事,还是有点生气,小声地说:“这天气热,我这里的冰有点不够用,万嬷嬷便让奴婢去大夫人那里问问。奴婢没见到大夫人,只见到她身边的嬷嬷,嬷嬷让我去管事那里领,奴婢便直接过去了。
谁知道那群人磨洋功夫,爱理不理的,只推说没有,奴婢等了一会儿就要离开。她们就在背后说起了酸话,说夫人您的陪嫁这么多,却不知道拿一点出来打点,还说……说三少爷原就是不喜欢您,冷落您就冷落了,还真有人愿意出来做主不成。”
上辈子好像也有这么一回事儿,她知道之后在府里大闹了一场,导致名声越来越差,最后还是徐氏出来做了好人,拉着她说:“为了冰块何至于发这么大的火,你若是喜欢,我的那份就送给你。”
其实冰块倒是小事儿,最重要的是那种被人轻视于误解的憋屈感。她那时候年轻气盛,还听不出徐氏话里的挑拨,咬死了要给那些嘴碎的下人一个惩罚。以至于府里的那些下人对她一直有几分怨恨,做事也逐渐敷衍起来。
其实现在想过来,徐氏说得也对,就是些冰块还不值得她为了这点子事生气。而那些下人也只不过是拜高踩低,这样的人什么地方都有,她也改变不了,给个教训让他们不敢犯到她头上就是。
她拉着晴安说了一会儿话,最后又仗着陆谨言不在吹嘘起来,“他待我很好的,要星星不给月亮的。他那双手瞧见了没,作了多少文章,写出来的字都是千金难求,今日不还是替我按腰了。这说明他心里头有我,只是不好意思表达出来,所以你管旁人是怎么说的。”
晴安点了点头,江婉容也松了一口气,正要往外面走的时候,发现了不知何时就站在门口的男人,她生出一种被人抓得正着的窘迫感。
这种窘迫感转瞬即逝,她下一秒就笑盈盈的走了过去,上前去牵着他的手,“怎么过来接我了,不去看你的那些公文?”
“再过几天,我便要去吏部任职,不久就要进行官员的考核评选,不得不先准备起来。”他倒是先解释一声,感受了一下手里温暖的触感,停顿了很久之后,又站在女子身旁,喉结滚动着,而后压低了声音说:“下次在外面还是不要牵着吧,让别人看见了不好。”
他对男女之事上还是有些古板,觉得众目睽睽之下牵手有碍风化,实非君子所为。
江婉容听了之后,一口气差点没喘得上来,却生了逆反的心思,将手握得更紧一些了,软软地说着,“我身上还疼,你就不能牵着我走?”
两个人的手十指相扣在一起,热意顺着手臂往心脏的地方涌动。
她就听见男人低沉的笑声,“罢了,也就依你这么一回。”
男人的笑声很是好听,如同夜里山涧的流水,就是说的话不是什么人话。
江婉容差点一口老血呕了出来,她真的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有慕强心理,知道陆谨言日后会成为一位开国皇帝,所以在脑海中将他的形象各种美化,这才决定要嫁给他。实际上印象中的哪些全都是假的,真正的陆谨言只是一个想牵他的手,他还能将你的手甩开的狗东西!
她脑海中冒出一堆市井之人的嗟骂,咬牙切齿地发誓,假如时候陆谨言真的喜欢上她,她绝对小拇指都不让她碰。
两个人是牵着手过来的,众人见到了又是一阵打趣,徐氏笑着和老夫人说:“这新婚燕尔的果然都是黏黏糊糊的,看来这两个孩子感情还是不错的。”
老夫人笑得眼睛都快眯了起来,眼睛湿润着感叹了一声,“只要他们感情好,为什么都要强,那我也算对得起老六夫妇了。”
她口中的老六是自己的幺儿陆中宸,也就是陆谨言的父亲。老夫人对这个幺儿很是疼爱,看成了心头肉一般,而陆中宸也很是争气,虽未连中三元,可也曾是名满京城的探花郎,极受当今圣上的赏识。不过他的命有些不好,十几年前被任命为钦差大臣巡游黔州,惨遭杀害被人抛尸在水中,找到时已是全身溃烂。其妻金氏在次年终于受不住打击,自杀身亡,只留下一双儿女。
老夫人自然偏疼陆谨言兄妹两,徐氏原本就为这事心里有疙瘩,现在又听老夫人提了老六夫妇,心里只觉得晦气。
可她不会将这种情绪表露出分毫,反而能真心实意地应和着:“三郎现在也成家了,等后面生了孩子,锦瑶也能定下一门亲事。这后面的日子呀,都会越过越好的,孩子们都会孝顺您的,老夫人呐,您这才是有福气的人。”
哪个人不喜欢听恰到好处的恭维,老夫人笑得都快合不拢嘴,“我哪里要你们的孝顺,只要你们日子过的好就可以了。”
恰好江婉容这时走了过来,老夫人连忙招手,“婉容,来,到我这里来坐。”
饭桌上的座位都是有顺序的,比方首位的是老夫人,两旁便是徐氏和宣氏,再其次就轮到三个孙媳妇儿,最后才是几个未出嫁的姑娘。
徐氏的长媳从生了孩子之后便一直身体不好,很少露面,因此江婉容原本该坐在徐氏的下方。
老夫人这么一说,原本按道理说宣氏要往后面挪一挪。可她就当做不明白,四平八稳地坐着,心里嘀嘀咕咕着,这三郎娶进来的就是个妖精,这才头一天就抢她的位置来。
呸,真是不要脸!
江婉容真没这个心思,原本要在徐氏下方坐下来的时候,被徐氏拉了一把。
徐氏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你就在这里坐吧,你头一次来,老夫人定是想要和你多说说话的。”
老夫人对徐氏颇为赞赏,拉着江婉容说:“你大伯母有心了,以后你若是没事,就多跟在你大伯母的后面学学怎么管家。”
话音刚落,宣氏便是一脸错愕,徐氏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现在平北侯府当家做主的便是徐氏,宣氏不过是偶尔搭把手管着琐碎的事情,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手里更是没有半点权力,偏偏江婉容才进门,老夫人便让她学着管家。
这是什么意思?
宣氏酸溜溜地说:“老夫人,这还早着吧,婉容年纪还小,我像他这个年纪,刚嫁过来的时候,可还是什么都不懂。”
“早什么,你们哪个不是有婆母帮衬,能舒舒服服呆个几年。再说了三郎马上要任职吏部侍郎,她就是三品淑人,少不得要和那些官夫人打交道,若是没人指点,怎么能行。”老夫人心里还是有一笔账的。
“三郎又升了?”宣氏心里酸到不能再酸,他的儿子也是才华横溢,可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待了多少年没有动弹。
宣氏假笑着:“这消息确定了吗,三郎还没有这个资历吧?”
徐氏心境大抵和宣氏差不多,不过她多了层算计,对这个月消息也就没有那么难以接受,笑着说:“这可是件喜事,得好好庆祝才行。”
“庆祝就不必了,三郎现在风头正盛,免得被人拿捏住错处,等过个几日,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好好好好庆祝一番就是。”老夫人又对徐氏说,“三郎的媳妇你就先教着,让她也知晓府里的情况和各家的人情往来,”
徐氏摸着光滑的袖口,应声说是。
“祖母,还是缓缓吧。”江婉容出声打断了她们的话。
徐氏不由地看向她,老夫人也有些惊讶,“怎么,你不喜欢吗?”
“倒也不是,婉容先谢过祖母和大伯母的好意,不过我才来这边,什么事情都还不熟悉,学也学不好的。”
江婉容这时候倒是很谦虚,心里则是想她在平北侯府连个能用的人也没有,万一徐氏要为难她,她连苦都说不出来。所以有些东西学着也没有,还不如一开始就推开。
不过她的话倒是说得漂亮,“您和大伯母都在呢,我这个晚辈什么都不懂,还盼着你们多帮衬我一些。现在大伯母将侯府管得极好,我自然也是愿意听她的。您就当是我想偷偷懒,让大伯母受些累了。”
既然江婉容不愿意,老夫人也不会勉强,说:“那就再推些日子吧。”
徐氏觉得江婉容真是傻,好好的机会往外面推,不过她眼里这才有了些真心实意的笑容,“你们过得好就行,我作为长辈,多帮衬些也是应该的。”
傻子才比较好控制,不是吗?
“不过大伯母,我倒是想请教您一件事,府里的冰是从什么地方买的?”江婉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贪凉,用冰用得快,已经将院子里的份例用完了,管事的说没有了,我想去买一些回来用着。”
徐氏的笑容有些僵硬,宣氏听了一耳,惊讶着:“怎么会用完了?你才来了一天,难不成是抱着冰块睡觉的?”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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