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和豫气盛之下,连老夫人都没能拉的住,直接拖着长棍子往江乔辞身上抽了好几下,“姨娘的事是不是你这个畜生干的?”
“不是,不是就是不是!”男孩十二三岁,初具少年的模样,薄薄的一层皮贴着额头,泛红的皮肤中清晰可见鼓起的青筋,疼极怒极却依旧倔强着。
“到这时候你还要狡辩。”江和豫气得又拖起棍子对着他的身上就是两下,也不拘打到什么地方。
老夫人也是生气,最后叫了小厮将他们分开,强硬地将江和豫拉到澄心堂中谈话,具体说了什么也没有人清楚。
江乔辞身上的伤还是严重,看见自己姐姐过来,仍旧强撑着站直自己的身体,薄皮大眼含着一层水光,睁圆了一错不错地看着她,要哭不哭,声音小心,“姐,我没有推过容姨娘。”
她的心就像被一把小手攥住,钝钝地疼着,她上前去将男孩抱住,一手轻拍着他的背部,如同小时候一样,“我是信你的,我的弟弟不会是这样的人。”
被误解指责时他忍着没哭,被打得浑身没有一块好的时候他也忍着没哭,可就因为柔声的这么一句话,他便有些忍不住,所有的情绪喷薄而出,他哽咽着反反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他们都不相信我。”
江婉容也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哄着他:“我知道的,我一向是相信你的。”
她陪着他上了药,又像是小时候那样坐在小凳子上陪他说话,看他慢慢闭上眼睛的时候,她才小心翼翼的起身。
转头的时候,她听见男孩沙哑的声音,他说:“姐,我想娘亲了。”
有时候,一句话就能让人要命地疼着,江婉容反应过来时,脸上已经是冰凉的一片。她伸出手,一点一点将脸上的眼泪都擦干净,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又恢复到往日的平静,“娘亲已经不在了,日后我会护着你。”
这是出于感情,也是出于责任。
江婉容之后回到自己院子里,妙菱打探消息也回来了,“今儿早上姨娘去后花园散步,恰好遇见少爷多说了两句话,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姨娘就突然摔倒了,醒来的时候就说是有人推了她一把。她身边跟着的丫鬟婆子都是自己人,故意害她又不可能,所以都以为是少爷推的。”
“可有人确实看见了。”
“她们说是有,感觉自己都是瞧着真真的,可奴婢觉得都是以讹传讹,未必就有人真的看见。”
江婉容闭上眼睛。
屋子里燃着水梨香,一缕白烟从镂空的熏香炉中慢慢升起然后消散不见,只留下一股清甜的香气。
她的思绪渐渐慢了下来,而后说:“晚上我去一趟怡心院,你去帮我从绯珠那里拿一套洒扫丫鬟的衣裳来。”
“姑娘要过去?”
“自然,我也想看看李氏究竟是许了她什么好处,自己的地位还不稳,就敢把爪子伸出来。”
江婉容面上闪过一丝狠色,“也该结束了,我还能在府里呆上几个月?”
等入了夜,她才换了衣服,趁着没有人注意直接去了怡心院。容姨娘还在床上躺着,一边刺绣一边同坐在一旁的小姑娘说着话,时不时露出一个恬静的微笑来,画面很是唯美温馨。
容姨娘看见她过来,先是被吓了一跳,挣扎着要起来,“大姑娘怎么来了,您快请坐,来人啊,快上点茶水进来。”
“不必了,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容姨娘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也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事情来,面上白了三分,勉强地笑着:“您有什么事情差人来问声就好,何必亲自过来。怡姐儿,你先出去帮我看看药熬好了没,我陪大姑娘说说话。”
江婉怡低着头,纤细的脖颈上有一块凸起,将那一块的皮肤都顶到透明。她没有动弹,抿着嘴眼里含着泪。
“你这孩子是怎么了。”容姨娘笑着推了她一把,又唤来一个婆子将她带下去,这才朝着江婉容说:“让大姑娘见笑了。”
“你何必将她支出去,难不成是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光彩,现在才知道遮遮掩掩了?”江婉容冷笑一声,自顾自地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开门见山说:“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肯这么帮着她?”
小姑娘明明是笑着的,语气尚且还算得上平静,容姨娘却觉得浑身发寒,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住一样。她下意识往后靠了靠,偏过头去不敢去看小姑娘的眼睛:“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听见她反驳,江婉容也不气恼。屋子里灯火并不明亮,她背着光坐着,脸上更是一片阴暗,像是一袭红衣的厉鬼,美艳却让人心悸。
她缓慢伸出手去,轻轻去抚摸容姨娘的腹部,“让我猜猜,是不是她和你说,这次若是帮了她的话,你的孩子就成了这承恩侯府唯一的嫡子,她会将你的孩子教养长大,将这府里的一切都留给他。”
容姨娘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瞳孔紧缩,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之别,直接拍开她的手:“我……我没有,大姑娘,总不能因为这件事牵涉了乔哥儿……”
“你信吗?”江婉容没听她说完,直接将她的话给打断,挑着眉毛又问了一遍,“你信她说的话吗?就算是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你要等上十几二十年才能等到他独当一面,在这段时间里,你又能保证他平安长大,又能保证以后他不需要兄长长姐的帮助?”
世家之所以能够百年不倒,靠得又不是某一个人,而是后辈们齐心协力相互扶持,才能经历得起百余年的风风雨雨。
容姨娘抬眼,问:“您是什么意思?”
“我这是在帮你呀,我同他同样姓江,你就不希望日后在他困顿的时候,我拉他一把。”江婉容收回自己的手,慢慢俯身,笑盈盈地看着她,“你晓得,我一贯记仇的很,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旁人若是害了他,我能记得一辈子。在别人落难的时候,我可不介意狠狠踩上一脚。”
她绝对能做出这样的事儿,从她对李氏母女的态度中也能够看出一点。
容姨娘不笨,相反的作为承恩侯府里唯一的姨娘,最后还能怀有身孕,她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
她的儿子需要的可不单单是一个嫡子的位置,他要接触更好的圈子,要有更为辉煌的人生。她之所以答应李氏,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当江婉容给她另一个条件并加以威胁时,她又不可避免地开始动摇。
李氏善妒,又没有什么本事,容不容得下她另外说,也不能给她的儿子提供多么好的助力。大姑娘认识的权贵倒是多,可她一个姑娘家又有多少的本事?
她心里在衡量利弊,“姑娘,你也是知道的,我不过是一个姨娘,说的不好听和丫鬟也没什么区别,您又何苦来为难我?”
“你难道就不想那个位置,让怡姐儿和你肚子里的孩子都变成正儿八经的嫡出?”
这一句话说得容姨娘心惊胆跳,她立刻坐着了身子,白了脸色,“姑娘,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她可以,你为什么不能?”江婉容自顾自地说着,然后站了起来,“富贵险中求,我向来是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我只等到明天,我希望能听到这次滑倒,不过是你身边的丫鬟不小心推了一把,和乔哥儿没什么关系。若是不然……”
她笑了笑,“那就看看你有多少本事,让李氏能心甘情愿替你儿子铺路了。”
她说完就转身离开,留下容姨娘一脸阴沉地坐在榻上。她活了怎么大岁数,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威胁了,可江婉容一字一句都往她心坎上戳,她又不得不多想。
是啊,李氏这种人连杀人都不眨一下眼睛,又会真心帮她多久。
“姨娘。”江婉怡扶着门框,小心翼翼地往里看,唤了一声。
容姨娘瞬间回过神来,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怡姐儿,不是让你去看药的吗,怎么又过来了?”
“姨娘……”
小姑娘眼泪往外直冒,一张脸都憋得通红,却抿着嘴不发出一点声音来。
容姨娘对这个女儿是真的好,看得心里都难受,连忙招手让她过来,“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小姑娘没有动弹,十指紧紧地攥着门框的边缘,念着:“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是被吓着了吗?姨娘在这里呢,不怕啊!”容姨娘挣扎着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要将小姑娘往怀里面拉。
江婉怡往后躲了躲,两只眼睛像是兔子一样,抿唇说:“乔哥儿没推你,我都看见了。”
容姨娘一下就变了脸色。
她是有自己的算计,可那都是在背地里。在自己女儿的面前,她永远扮演着一个温柔的母亲,将女儿护在身后,尽可能地给她一个干净美好的世界。
她动作都变得僵硬,说话也不连贯,“姨娘……姨娘也没说是乔哥儿做的啊。”
“可是你也没否认过。”江婉怡蹲下身子,将自己缩成很小的一团,哭得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长姐和乔哥儿都对我很好的,你为什么要害他们呢。”
面对女儿的指责,容姨娘说不出话来,很想说一句“我这都是为了谁,不都是为了你们吗”。
可最后她还是忍住了,罢了罢了,儿女果然都是前世的债。
她最后只能将人抱在怀里哄:“姨娘还没来得及解释,怎么就是我故意陷害的。我明天就去和老夫人解释清楚,为了这点小事,你还要恨上姨娘不成?”
“真的?”小姑娘闷声问。
“真的。”容姨娘摸着小姑娘细软的发丝,心里头也是下了决心。
江婉容也不知道容姨娘答应下来之前,中间还有这么一遭,只听说容姨娘隔天早上亲自去了澄心院,跪着向老夫人请罪。她说是身后的丫鬟踩着青苔撞到她,她受了惊吓,就信了丫鬟说的谎,以为是少爷推了她一把。她一直念着这件事情,晚上思来想去,察觉到不对,特意来请罪。
老夫人象征性地说了她几句,就让她回去。倒是李氏听说这件事情后,无端在院子里发火,罚了不少下人。
她也没时间理会这些事儿,琢磨着这府里实在是不干净,她出嫁之后,乔哥儿应付不了这一摊子事,就想替他找个书院,送他出去读书去。她倒是挑中了麓山书院,可麓山书院的要求也高,需要有人专门引荐。引荐人需得是一方大拿,在文学上有些成就,且每年最多只能推荐一个人。
这让她颇为头疼起来,将自己的人扒拉了一圈,最后将目光放在陆谨言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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