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刚说完,屋子里便是一片寂静,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能听见。
姜嬷嬷惯会看眼色,听着话像是大姑娘掉下马车的事另有隐情,且牵连不小,朝丫鬟们递了个眼色,一起出去了。
李氏心里也没底,没了刚刚盛气凌人的威风,根本不开口接话。老夫人坐在首位上,更是没有去询问。
江婉容看着老夫人的动作,心里隐约明白她的态度,说是不难受都是假话。可她到底念着祖母将她从小养大的恩情,也理解祖母的处境,将那点不舒服藏了起来,重新恢复起斗志来,“是我两个好妹妹谋划着,将我推下去的。”
“一派胡言!”
这若是承认了,江婉媛和江婉清两个人就要背上心肠歹毒的恶名声,李氏自然不会承认。
她这时倒是找回点理智来,反将一军,“当时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清楚,你们想要怎么说都行,可总得拿出点证据来。总不能你说什么是什么,随意毁坏了妹妹们的名声。”
这事发突然,又只有她们三个人在场,证据自然是不可能有,不然江婉容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发作。
李氏手肘撑着玫瑰椅的扶手,眼尾上吊显得十分刻薄,“我看,那些下人说的对也不对,容姐儿,你的脾气是得要改改。”
江婉容一时没有说话,还没有将这点挑衅看在眼里。李氏笃定了她拿不出证据来,越发得寸进尺起来,“老夫人,您可要来评评理,总不能都是承恩侯府的姑娘,就这样差别对待。”
“好了,你也少说两句。”老夫人轻飘飘呵斥一声,却听不出多少责怪的意思。她转过头来,看向江婉容:“容姐儿,既然你说是两位妹妹害你,可有什么证据。”
“我没有证据,不过三个当事人都在府里,当面对质便是,还需要什么证据?不如直接将媛姐儿和清姐儿叫过来,不就什么事情都清楚了。”
“对质就对质,免得白白污蔑了两个姐儿的名声。”李氏听了这话,心里放心了不少。她可是有两个女儿,怎么算都是掌握了胜算。一想到能重挫江婉容一把,一扫连日来的晦气,隐隐都兴奋起来。
“都是一家人,本就是误会,非要大张旗鼓的聚集起来对簿公堂,你们还怕外面的人没有说嘴的事情!”老夫人猛得一拍桌子,一扫病容,眼睛瞪大了像是要吃人一般。
这话兜头给李氏浇了一盆冷水,将她整个人都冷醒,她还是有些不甘心,嘴唇无意识地出声:“老夫人,明明是容姐儿……”
“不管是谁,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不想再听见别人提起。”
江婉容倒是没有多少意外,老夫人向来好面子,不然不会做出让她们对质的事情。她既然说出来,也没想着真的能让那两个人得到什么惩罚,不过是告诫而已。
那天发生的事情她都原原本本记得,所以啊,千万别做什么小动作。
老夫人摩挲着桌子的边缘,像是在思考什么,“李氏,你若是有功夫,不如多出去看看,替两个姐儿想看一个好亲事。再过些日子,容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出生,若是个哥儿,你少不得要忙起来。”
这就是点明了,若是容姨娘生了一个男孩,这个男孩便会记养在李氏的名下。
李氏多年无子,江乔辞又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她早就着急等自己老了以后该依靠谁。可容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就不一样,等一出生她就抱回去养着,总能够培养出感情来。
这可不单单是个孩子,还是她日后生活的倚仗。
她原本碍着江和豫对容姨娘的疼爱,歇了这份心思,没想到老夫人主动提起。她突然被这个惊喜砸中,她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笑得合不拢嘴,也不再揪着江婉容的事情不放,“老夫人说的是,我正在想着,容姨娘孕中辛苦,还准备送些燕窝去给她补补身子。”
老夫人淡声说:“你有这份心就好,府中的事情也不能耽搁,像王嬷嬷那种人不能再用了。我原以为容姐儿负责安排厨房的活计合适,现在想想她到底年轻,李氏还是你管着吧。”
李氏笑容越发畅快。
江婉容的笑意淡了下去,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厨房的事情脱手最好。可她原本就在怀疑自己娘亲的死同李氏或是容姨娘有关系,正准备读个击破,现在倒是好,一个孩子就将两个人凑到一起去了。
老夫人这是借着李氏的手,来给她教训呢。江婉容一时觉得憋屈,又不能理解老夫人为什么这样做。心底隐约有个模糊的念头,但是不敢去深思,像是知道答案会让她无法承受一般。
屋子里气氛一冷一热,怪异极了。
姜嬷嬷匆匆忙忙赶进来,她是府里的老人,平日行事一向沉稳,此刻却慌慌张张,直接小步走到老夫人面前。
江婉容还寻思着发生了什么事儿,就听见她说了,“老夫人,宫里面来了一个黄公公,说是圣上要见大姑娘,现在在外面等着呢。”
“圣上要见容姐儿?”老夫人惊讶地睁大眼睛,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问:“可说了是因为什么事?”
“没说。”
承恩侯府虽然顶着侯府的名声,这些年已经退为末等侯爵,皇帝都未必记得有这么一个侯府,怎么突然派人过来,点明了要见容姐儿。
老夫人转头看了一眼江婉容,见小姑娘轻微摇了摇头,心中就有数。她年轻时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震惊之后就开始安排:“你们两个人都去换身衣裳,等会随我一同出去。容姐儿就不必回去,上次裁了新衣还没派人送过去,你等会换成那个就是。趁还有时间,我同你简单说说有哪些规矩。”
江婉容应了下来,和老夫人去了里间。她有时会在这边歇上一两晚,顺用的胭脂水粉和首饰都还有些。她换了衣裳之后,便有丫头过来替她梳头。
“时间来不及,我也不仔细交代你规矩,只让你记得几点,遇见贵人就是不知道身份也要行礼,礼数周全总没有人会责怪。”老夫人简单换了一身衣服,简明扼要说了几点之后,江婉容就已经收拾妥当。
铜镜中的女子乌发雪肤,五官明艳夺目,尤其是一双凤眼,看向人时水光潋滟,似乎敛着万种风情。
昔日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长大到让她天真的以为,可以不靠娘家的势力就能在夫家站稳脚跟。
老夫人自认为是个慈祥的,不介意替她打破幻想,她一边去挑选簪子,一边问:“容姐儿可是对我今日的做法有意见?”
江婉容不是傻的,听出她话里试探的意思,多了警惕,避而不回反正是说,“孙女只是不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她们是你的母亲和妹妹,当真以后都不来往了,有些事何必做得那样难看。”老夫人挑中了一只金簪,缓缓替小姑娘戴上,然后看了看,满意地笑着:“这一笔可写不出两个‘江’字来,祖母望你记着,我们永远都是你的亲人。”
父亲待她不好,李氏处处算计她,两个妹妹一个蠢一个坏,江婉容却从来不觉得有什么难受。到底是没有了感情,她受到的伤害再报复回去就是了。
可祖母不一样,她是她最敬重的长辈,可就这么冷不丁地在她的心上划了一道口子,然后告诉她“我们永远是你的亲人。”
他们配做她的亲人吗?这些年她所受到的委屈,祖母当真就一概不知?
眼睛酸酸涩涩,她微微仰头将眼泪逼了回去,深吸了一口气,“孙女明白了。”
老夫人也看出了她的不服气,不过这也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带着她一起去了前厅。
黄公公早就已经在等着,手边的茶水都换了两遍,还没有看见承恩侯府的主子家出来,都快有些沉不住气。这圣上还在宫里等着呢,误了时辰谁能够担待得起。
他见人出来,立马站起来见礼,“拜见江老夫人,想必这位就是江姑娘?可准备妥当了,若是妥当了现在就可以走了。”
这般急忙的态度让老夫人先是一愣,让丫鬟塞给他一个锦囊后,才问:“公公可知因为什么,我们这也是两眼一摸黑,什么都不清楚。”
黄公公将锦囊掂了掂,立即收到手袖中,“奴才只是个干活的,哪里知道到那么多?不过倒是听说俞家姑娘也去了。姑娘快快随奴才一同走吧,这延误了时间可不好。”
也招了俞家姑娘?难不成是为了法华寺的事情。法华寺的命案处处都透露着古怪,一个寺庙无端招惹杀祸,黑衣人是谁?目的又是什么?今天是法华寺明天会不会是其他地方?
上一世本没有这宗命案,她不得不从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中推想,这还真叫她找到一个一点,杀手不是我朝人士。
不过这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处,说出来又会不会将前世的事情都改变了,这一切都不得而知,她也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他们一路上也没有耽搁,直接去了勤事殿,黄公公将她引到殿门口,还没有等通传,就走出来另一位公公,见到她拜了拜,就问:“是江姑娘吗?圣上已经在等着了,快进去把。”
江婉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跟在后面。屋子里已经站着几个人,坐在上方的便是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
她飞快看了一眼周围之后,又很快低下头,小步走到中间去,行了跪拜大礼,“臣女承恩侯府江婉容,拜见皇上。”
“平身,咳咳咳……”皇帝才说了一句话,就忍不住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平息,说话却有气无力,“朕听说你在法华寺,曾见过那贼人一面,寻你来问问当天发生的事情,不必过于紧张。”
江婉容在路上早就想好了说辞,此刻就不想慌乱,不急不徐地将遇险后的事情说出来,而后才说:“不过臣女有个困惑,追来的黑衣说话很奇怪,有些像在特意模仿京城人的口音,有些……有些不大像□□人士。”
“哦?”皇帝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连身上的肥肉都抖了抖,“这地大物博,每一方人士说话都不同,学说京城口音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你又是如何判断?”
陆谨言眉间也闪过惊讶,意外地看向面前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才知道我时间弄错了,昨天就没更新,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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