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微凉的风穿越窗,裹挟着一片叶子进入略显安静的宿舍,薄薄的叶片在风里打了无数个璇儿,最后啪的一声贴在冷冰冰的墙上。
“阮枝。”
邢惊迟低声喊她。
阮枝缓缓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邢惊迟。
漂亮的眸盯着他瞧了半晌,从他的发再看到他的脚,又围着他绕了几圈,直把邢惊迟看得浑身不对劲才忽然道:“晚上吃完饭我们去趟商场。”
邢惊迟怔了一瞬:“好,陪你去。”
说完阮枝也不管地上放着的箱子,自顾自地溜达到邢惊迟的浴室里外的小阳台上去了。很明显是让邢惊迟自己收拾的意思。
阮枝能闻到衣服上的香水味邢惊迟自然也闻到了,她不说他也不会再穿这些衣服,当然了他的警服总不能丢了。
在邢惊迟走后不久秦野和余峯也勾肩搭背地往宿舍楼的方向去了,他们还记得今天是邢惊迟搬新家的日子,正经事还没办呢。
余峯和秦野刚拐过弯就看到了蹲在宿舍楼下的林葵。
秦野脸色微变,心想把这茬忘了。而余峯这个没心没肺的一点儿不明白他们警局里涌动的暗流,他指了指林葵问道:“诶野哥,那不是法医室那个小丫头吗?不是说没案子吗,这小丫头大周末的呆在警局里干什么?”
这下多尴尬。
秦野压低了声音咬牙问:“你昨天是不是说了队长今天要回来的事?”
闻言余峯一愣,下意识地反驳:“没有啊,我...啊我给忘了,我昨天好像是在大群里提了一嘴。那这和这小丫头在这里有什么关系?”
秦野嘴角微抽。
他和余峯这小子聊天能把自己气死。
余峯说话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要避开人家,这个音量林葵早就听见了。她忍不住翻了白眼,提声喊:“小峯子!你还能说得再大声点,到时候整幢楼都听见了!”
秦野叹了口气,眼看着余峯走到人姑娘面前问她:“林葵,你蹲这儿干什么呢,来找队长啊?队长应该和嫂子一起在宿舍里,一块儿上去?”
林葵在这儿蹲了半天情绪刚平复,这一听余峯这么说火又冒上来了,她狠狠地瞪了余峯一眼:“找你个头!都怪你!”
说完林葵就跟阵风似的跑了。
留下余峯一个人在原地一脸懵逼。
余峯茫然地看向秦野:“她干什么冲我发脾气,我都没招惹她。”
秦野摆摆手:“不用管她,我们上去找队长。女人的心思你是不可能猜得到的,不信你一会儿上楼看看嫂子。”
不用想就知道林葵肯定是撞上阮枝了。
林葵都气成这样了,阮枝想来也好不到哪去。林葵进邢惊迟房间的事儿秦野前几天去法医室串门就知道了,只是不想会刚好和阮枝撞上。
余峯和秦野刚走到三楼就顿住了,两个人都疑惑地看着邢惊迟宿舍门口的衣柜。他们队长连这个陈旧的衣柜都要搬回去吗?
正好邢惊迟拿着一个袋子出来,他朝两个人比了个手势:“这衣柜和里面的衣服都拿到后面的二手市场去捐了,我明天去办退宿。”
秦野和余峯对视一眼,问道:“队长,你宿舍退了以后上哪儿午休?”
邢惊迟听了这个问题倒是多看了他们一眼,“你们什么时候见我午休过?”
余峯和秦野:“......”
好像也是。
邢惊迟提着袋子径直往楼道口的垃圾桶走去。秦野留心看了一下,都是些洗漱用品,邢惊迟好像没打算带什么东西回去。
秦野一时间也摸不准原先他就是这么想的还是林葵进了他房间的缘故。
余峯扒在门口往里看去,嘀咕道:“这哪儿还用我们帮忙搬,捐的捐,丢的丢,剩下的那些不就只有被子了?”
在余峯说被子的时候阮枝也在看邢惊迟的床,她弯腰探手摸了一下,硬邦邦的床铺,被子和床铺都很薄,床上很干净。
阮枝心想回去把家里的床垫换成薄一点的。
也不知道邢惊迟能不能睡习惯。
最后这床被子还是被邢惊迟塞到行李箱里带回去了,因为被子还是他走之前的模样,想来林葵应该没动过,还是块儿清白的小豆腐。
因为连日的雨,楼道带着潮气,地面湿滑。
邢惊迟站在楼梯边朝阮枝伸出手,“我牵你下雨,这里滑。”
阮枝看着男人低垂的眉眼,平常冷漠的眸子里含着一丝小心翼翼,似乎是怕她因为刚才的事儿不高兴了。她偷偷弯了弯唇,把手往他掌心一塞。
余峯和秦野看着邢惊迟和阮枝手牵手下楼,心里一时间也说不上什么感觉。
余峯瞄了一眼秦野,扬唇笑了一下:“野哥,我也牵你下去?”
回复余峯的是秦野的一个白眼。
下楼梯的时候邢惊迟暗暗地观察了好久,又觉得小青瓷没生气。
他将掌心的手攥的更紧了一点儿。
因着邢惊迟和阮枝要去江南区,余峯和秦野和他们就在警局分开了,这回阮枝抢先邢惊迟一步自己爬上了车,没再让他抱。
...
车内。
阮枝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个酷酷的大怪兽。邢惊迟的车和他的人一样,看起来干净又冷硬,这车里什么装饰都没有。
没几分钟阮枝就移开视线开始捣鼓手机。
她还得和她爸爸说一声他们过去的事情,江北和江南有点儿距离。当时阮枝上班那会儿林千寻就让她住家里,阮枝没答应。因为这件事那小老头还和她闹了几个月的脾气,最后还是没拗过阮枝。
和阮枝的轻松比起来邢惊迟有那么一点儿紧张。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和阮枝的家人见面,他屈指轻点了点方向盘,侧眸问:“阮枝,爸爸和阿姨喜欢什么东西?还有你妹妹。”
阮枝放下手机想了想,应道:“我爸爸平时除了捣鼓那些瓷器和青铜器之外就喜欢喝酒,我阿姨似乎喜欢摆弄花花草草,林灵那小丫头什么都喜欢。”
这一句话邢惊迟就已经把阮枝的家庭关系理清楚了。
从她以前一个人住在江北就知道,林千寻的新家庭对她来说不是没有影响的。还好她和林灵相处的不错,所以这个家庭看起来还挺融洽。
邢惊迟在前面路口拐了个弯。
他下车挑礼物的时候阮枝刚好接到林千寻的电话。
林千寻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一声,随即试探着问:“枝枝,你和邢惊迟在哪儿了,他喜欢什么菜?早上我就随便买了点儿。”
阮枝抿唇笑了一下,林灵早就和她说了林千寻天没亮就上市场去了,拎回来一大堆菜。
阮枝:“爸爸,他不挑食。”
听了这话林千寻那头倒是安静了一会儿,“不挑食好。你阿姨出差还没回来,她听说你们俩来想改签回来的,我说没事。我想着你们还是这样自在些。”
阮枝垂眸,轻声应:“谢谢爸爸。”
林千寻又说了几句嘱咐阮枝路上小心就挂了电话,他忙着进厨房做晚餐,顺便把闲着的林灵也拉进了厨房帮忙。
邢惊迟上车后习惯性地先看了一眼阮枝,她托腮闷着小脸正出神。
他伸手把礼物都放到后座,低声问:“怎么了?”
下车那会儿他知道是林千寻打来的电话,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就换了情绪。想来是林千寻在和她电话里说了些什么。
阮枝忧愁地摇摇头,小声道:“没事,就是想起以前的事。”
邢惊迟的视线在她浅蹙的眉眼处流连片刻,她不想说他就不再问。他转身在后座拿了一个粉色的小糖盒出来,递到阮枝面前。
阮枝看着粉色的糖盒眨了眨眼睛,“巧克力吗?”
她接过糖盒拆开看了一眼,小盒子里躺着七八个圆滚滚的巧克力,外面裹着桃粉色的包装纸,看起来可爱又甜。
邢惊迟“嗯”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她的发,轻笑一声:“每个人都有礼物,枝枝也有。”
脸上的笑意仿若昙花一现。
阮枝一怔。
他刚才叫她什么?叫她枝枝吗?
阮枝愣了好一会儿才去看边上的邢惊迟。
男人神色依旧很淡,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轻抿着,正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似乎刚才的那一声“枝枝”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阮枝一会儿看糖一会儿看邢惊迟。
越想越懵,最后干脆给自己剥糖吃。包装纸里的是流心巧克力,咖啡色的是甜酒味,奶白色的是牛奶味,淡粉色的草莓味。
邢惊迟这一路就听着包装纸悉悉索索响。
等他第四次听到的时候眉心跳了跳,他尽量放缓了语气,无奈道:“阮枝,一会儿还要吃饭。”
阮枝剥糖纸的动作一停。
不是枝枝,是阮枝。
她闷闷地把剩下的巧克力都塞回盒子里,把糖盒往车前一放,侧头托腮看向窗外,心想这巧克力怎么一点都不甜。
枫泽园是近年新开的楼盘。
林千寻是在林灵上高中那年在这里买了新房子,四室一厅,其中一间房是阮枝的,但阮枝很少回来住。那间房也一直没人动。
邢惊迟撑着伞为阮枝遮去了恼人的雨丝。
细风斜雨中点点的绿意铺满了整个小区,石径弯曲幽深,水畔如白雪似的花儿垂着脑袋挨着水面,空气中浮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枫树随处可见。
阮枝“被迫”挽着邢惊迟的手。
邢惊迟一只手拿着礼物,另一手撑着伞,不能牵着她的手就偏要她挽着他走。阮枝在心里直嘀咕,这个男人温柔的举动里都带着蛮横的霸道。
约莫走了五分钟左右阮枝就指着前面的楼说:“前面就是我爸爸家里,他们住十六层。说起来我们家住六层也是你选的吗?”
邢惊迟收起伞揽着她避开进出的路人,应道:“嗯,当时高楼层的房子也有。我考虑了一下安全风险折中买了六层,夏天江北片区偶尔会停电。”
阮枝想了一下如果夏天停电她爬十六楼的场景,绷着小脸点点头:“你买的对。”
两人说话间电梯“叮”的一声响,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
一时间电梯外的人和电梯里的人都没有动作。
电梯的女孩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模样,扎着马尾,面容清秀,眉眼处细看和阮枝还有那么一点儿像,正定在原地看着他们。
挽着邢惊迟的阮枝和下来丢垃圾的林灵大眼瞪小眼。
阮枝身边的男人很显眼,林灵第二眼就瞧见了。她也一点儿不避着,就这么上下打量了一眼邢惊迟,身高优越,肩宽腰窄,底下是修长的腿。
最重要的是这个男人长了一张过分帅气的脸。
林灵的视线在阮枝的手和男人的手臂相交处停留了一瞬,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小丫头眼珠子转溜一圈,心里已有了主意。
林灵笑眯眯地喊了一声:“姐,你回来啦,这位是?”
阮枝:“......”
你表情语气做作的不要太明显。
她侧头看了一眼一脸淡定的邢惊迟,刚想介绍就听邢惊迟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林灵,我是你姐姐的丈夫邢惊迟。”
和上次在电话里相差无几的介绍。
林灵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又扬起虚伪的笑:“我姐姐的丈夫?我姐夫逃婚了,连自己的婚礼都没参加,你不知道吗?”
阮枝轻咳一声,喊了一句:“灵灵。”
邢惊迟倒是不在意林灵说的话,毕竟这女孩说的是事实。他直视林灵,一点儿都没回避她的话:“这件事是我的错。我很抱歉,林灵。”
林灵知道阮枝不想再提这件事,她不情不愿地嘀咕了一句:“又不是我的婚礼,和我道歉有什么用。”
说完也不管邢惊迟和阮枝,自顾自地拿着垃圾袋出去倒垃圾了。
阮枝在心里叹了口气,拉着邢惊迟先进了电梯,免得一会儿那个小丫头又胡说。她扯了扯邢惊迟的袖子,小声道:“对不起啊,本来想让你轻松点吃顿饭的。”
邢惊迟垂手握住阮枝纤瘦的手,侧头低声道:“这件事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要你不生气就好。等天气暖和一点,我们去补拍婚纱照。”
闻言阮枝愣了一下。
补拍婚纱照又是什么时候说好的事?
不过邢惊迟这么问她也没拒绝,谁不喜欢自己美美的样子呢。她眨眨眼,好奇地问:“我们去哪儿拍?可以出国吗?”
邢惊迟望着她的小脸扬了扬唇角:“你想去哪儿拍都行。”
毕竟他的婚假还安安稳稳地躺在他的调休申请表上。
阮枝原本没想过这件事,被邢惊迟这么一说被勾起了那么一点儿兴趣。毕竟大家结婚的时候都拍婚纱照了,而她阮枝枝没有。
不一会儿十六层就到了。
阮枝率先走出电梯,林灵这小丫头出门的时候就没关门。左边的大门敞开,食物的味道顺着风丝丝缕缕地传来。
阮枝进门后给邢惊迟找了一双拖鞋,换了鞋才朝里面喊了一声:“爸爸,我们回来了。”
邢惊迟立在门口不动声色地扫过玄关、厨房、客厅以及连接卧室的门,这里有三个人的生活痕迹,就是没有阮枝的。
这房子当时装修的时候设计的是开放式厨房,林千寻一抬头就能看到门口站着的阮枝和邢惊迟。他拿着锅铲瞥了一眼阮枝身边的男人,提声应道:“诶,爸爸在做你喜欢吃的东坡肉,还给你炒了龙井虾仁。”
林千寻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看起来温和很有精神,黑发打理的一丝不苟,身上的衣服整洁无褶皱,想来他的生活习惯和他从事文物修复也有关系。他和阮枝一样都有一双巧手。
邢惊迟紧跟着阮枝喊了一声:“爸。”
林千寻本来还想想多晾他一会儿,但看到他宝贝女儿略带恳求的目光就狠不下心,于是他硬邦邦地应了一声:“嗯,去坐会儿吧。”
邢惊迟放下礼物和阮枝说了几句话就朝着厨房走去了。
阮枝摸去客厅剥了一个橘子吃,顺便竖着耳朵企图偷听邢惊迟和林千寻说话,她还是有点担心这两个男人相处不来。
阮枝偷听到的对话如下——
“爸,我来帮您。”
“不用,你去陪枝枝。”
“枝枝想过来,我让她坐着休息。”
“那你也去坐着。”
“枝枝怕您累着,她让我过来的。”
“行吧,那你把菜去洗了。”
阮枝:“......”
这几天她怎么没发现邢惊迟这么会聊天,而且切入点抓的很准,林千寻只要遇上她的事就没了办法,就比如刚才那样。
林灵丢了垃圾之后在底下磨蹭了一会儿才上楼。
刚进门她就看见阮枝鼓着腮帮子,歪着脑袋鬼鬼祟祟往往厨房看的模样,光顾着偷听连塞进去的橘子都没心思嚼。她在心里偷偷骂了一句没出息!
林千寻听到关门声就知道林灵回来了,他朝那小丫头招招手:“灵灵,这是你姐夫,过来叫人。”
林灵没走过去,站在门口远远地喊了一声“姐夫”,喊完就跑客厅去找阮枝了。一副后面以后人在追她的样子。
这边邢惊迟和林千寻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另一边阮枝和林灵聊的话题就刺激多了。
林灵一把扯过偷听的阮枝,往她身边一挤,压低了声音:“姐,这就你的矜持哥哥啊,长得是挺帅的。之前谈过恋爱没有?”
阮枝摇摇头,用气声应道:“没谈过。”
居然没谈过。
林灵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面色微变,古怪地看了一眼正在剥豆子的男人:“长成这样都没谈过恋爱,你说你们睡觉也只是单纯的睡觉,他会不会那方面有问题?”
林灵这话直白的就差没说你老公是不是不行。
阮枝一愣。
什么有问题?那方面?
反应过来的阮枝惊恐地和林灵对视,又探头出去看了一眼邢惊迟。因着帮林千寻洗菜,他脱下了外套随手放在一边,露出一截小臂。
小臂线条流畅,臂上肌肉随着他的动作如像山峦一般起伏,宽阔的背下连着劲瘦而窄的腰,下面的两条长腿令人想入非非。
这么一个人,那方面会有问题吗?
阮枝拧着眉想了想,小声道:“林灵,我觉得..我觉得他应该没问题。”
林灵翻了个白眼,又瞪她一眼:“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你试过?”
阮枝忙不迭摇摇头。
她没试过。
于是姐妹俩又开始大眼瞪小眼。
在短暂的安静之后,阮枝迟疑着问:“我去试试?”
林灵:?
作为一个每天都在网络上冲浪的网瘾少女,林灵深知性/生活和谐在婚姻生活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她思索片刻,在阮枝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猝不及防的阮枝枝:“......”
这是什么社会主义虎狼之词。
“枝枝,林灵!过来吃饭,爸爸最后炒个菜就好了,你们先吃着。”
林千寻的话暂时打断了林灵和阮枝的沟通,阮枝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她张了张唇,什么话都说不来,林灵说的话和她脑中的大悲咒碰撞拉扯,最后大悲咒被虎狼之词碾压到了角落里。
这么一会儿时间,林千寻对邢惊迟的感观好了不少。话虽然少但说的话还挺讨人喜欢,最重要的能做事,还心疼阮枝。
对林千寻来说,对阮枝好就是对他好。
林千寻准备炒最后一个菜,他头也不抬地喊:“惊迟,你把蒸锅里的螃蟹端到桌上,然后就和那两个小丫头一起去坐着吃饭。”
邢惊迟动作很快,林千寻话音落下不就螃蟹就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了。
林千寻笑了一下。
这小子倒是比他想的好一点儿。
林灵和阮枝听到林千寻的称呼都怔了一瞬,别看这小老头看起来性格温和好相处,其实能让他看上眼的还真没几个,居然这么快就叫上“惊迟”了。
余光瞥到了阮枝的衣摆。
邢惊迟抬眸朝她看了一眼,眸光微顿,他动作自然地伸手往阮枝额间抚去,蹙着眉问:“脸怎么这么红?吹风着凉了吗,头晕不晕?”
微烫的掌心骤然触上她的额头,阮枝下意识地闭上眼,睫毛像是被风卷走的叶片一般颤个不停,心脏砰砰地跳。
阮枝抿抿唇,略显心虚的否认:“没有,就是有点热。”
邢惊迟的视线在她写满了心虚的小脸上一滑而过。小青瓷体温正常,就是脸颊有点烫,他缓缓收回手,低声道:“不舒服要告诉我。”
阮枝点点小脑袋:“知道了。”
说完邢惊迟就顺手拉开了椅子虚扶着阮枝坐下,一整套动作下来这两个人看起来简直不是像是刚结婚的,倒像是在一起很久了。
阮枝刚坐下就对上了两道灼灼的目光。
林灵目瞪口呆地看着阮枝和邢惊迟,这像是没睡过的样子?
林千寻比林灵淡定点儿,但也好不到哪儿去,差点就把糖当成盐放进了锅里,最后还掩饰性地轻咳一声:“快坐下吃,橙汁放在右边柜子上。”
阮枝眨巴着眼睛看看林千寻又看看林灵,这两个人在看什么呢?
因着这个小插曲,接下来这顿饭就显得格外安静。
林千寻和林灵都悄咪咪地注意着阮枝和邢惊迟,而这两个当事人似毫无察觉一般,旁若无人地吃着饭,偶尔低声交谈两句。
吃完饭后林千寻有话想和阮枝说就把林灵支开了,邢惊迟见状一声不吭地起身去厨房洗碗。
阮枝侧头看着邢惊迟走到厨房的背影,心想他肯定没吃饱。刚刚在餐桌上他有所收敛,他们放下筷子他也就不吃了。
阮枝的眼神很好懂。
林千寻瞅着阮枝巴巴的眼神,这小丫头似乎很喜欢邢惊迟。
林千寻将这些想法都放到一边,转而说起正事:“枝枝,你妈妈前几天给我打电话了。让你带人去你外公外婆家看一眼,你外公一直惦记着。还有你师父那儿,之前你结婚他还送了礼物过来。”
阮枝记着这些事,点头应道:“下周末有空就过去。”
林千寻又说了几句家常才旁敲侧击地问起阮枝和邢惊迟的情况,他边观察着阮枝的神色边开口:“枝枝,你和惊迟相处的怎么样?”
阮枝弯唇笑了一下:“爸爸,他很好说话,很温柔,也好养活。”
林千寻:“......”
他怎么一样都没看出来,还有这个好养活指的是什么?
拧巴了半天,林千寻还是放弃了去探寻年轻人的想法,他拍了拍阮枝的脑袋,温声道:“枝枝,有事就和爸爸说,爸爸会保护你。”
阮枝去牵林千寻的手,安慰道:“我知道的爸爸,不用担心。”
林千寻满脸忧愁,他的宝贝女儿居然就这么嫁出去了。
明天是周一,他们都得去上班,这两个孩子还坐了一早上飞机。林千寻没打算多留他们,他拍了拍阮枝的手:“你们早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对了。”想到周一林千寻还想起一件事来,他正色道,“枝枝,你们那儿是不是明天有一批捐赠品要送来?”
阮枝想起在群里看到的消息:“对,明天早上就送来。”
林千寻低声道:“枝枝,关于这批捐赠品的修复如果你能不参与就尽量不要参与进去。爸爸也是听人说,这批捐赠品有些不对劲。”
阮枝微顿:“来源不对劲?”
这消息是近来才传开的,林千寻前两天去受邀去拍卖行做鉴定,听人说了一嘴近来有生玩流入市场,且来源不明。
生玩指的是新出土的文物。
不少人都听说了消息,有纳入的藏家说这很有可能是鬼货,即盗墓团队挖掘盗窃古墓得来的文物。在这个消息传出后,那批文物就悄无声地退出了市场。在同一时间丰城博物馆又收到了这么一大批匿名捐赠,不管怎么想都有些古怪。
林千寻担心阮枝牵扯到这件事里头去。
毕竟邢惊迟身份敏感,他破获造假案的事儿早晚要上新闻,砸了人饭碗肯定有不少人都在暗地里盯着邢惊迟。他的身份是他的保护伞,但阮枝不一样。
阮枝听了没应声,许久才轻声道:“爸爸,我的工作就只是修复他们。你以前常和我说,我们文物修复者也是医生,文物也有生命,这一切和它们无关。”
林千寻沉默地听着阮枝说话,他亲眼看着这个孩子从蹒跚学步再到如今优秀的模样。这些年他曾无数次庆幸阮枝留在了他身边。
他在心里叹了一声,随即摸了摸阮枝的发,笑道:“我的枝枝长大了。”
在阮枝和林千寻说话这会儿工夫邢惊迟把碗洗得干干净净,水声一停林千寻就着急忙慌地催着他们回家,临走前还给邢惊迟塞了个红包。
林千寻朝邢惊迟摆摆手:“本来是想着过年那会儿给你的。好了别看我,收回去,回去吧。”
说完林千寻也不管他们想说什么,一把把他们撵出去顺便关上了门,一点儿光都不给他们透。
阮枝无奈地笑了一下,仰头对邢惊迟道:“你收着吧,我爸爸就这样。不管我多大了,每年都给我发压岁钱,以后你也有。”
邢惊迟垂眸看着手里的红包。
他母亲还在的时候他过年也能收到这么一个红包,后来每年过年就变成了一串串冷冰冰的数字,他的家开始分崩离析。
他抬手抚上阮枝的发,揽着她往电梯口走,低声问:“我们去商场还是回家?”
阮枝瞅了他一眼,嘀咕道:“你把衣服都丢了以后穿什么?家里倒是有爷爷之前送来的衣服,他说都是你以前穿的,那些衣服你现在还穿吗?”
显然,邢爷爷说的“以前”是邢惊迟上高中的时候穿的衣服。
邢惊迟这么些年下来对这些早就没要求了,应道:“明天周一,我们要穿警服。衣服我下了班自己去买就可以。”
阮枝轻哼:“不想和我一起去就算了。”
邢惊迟无奈:“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想去我们就去。”
此时已经晚上七点,天色早已暗沉下来。
恼人的细雨断断续续地往下飘,一点面子都不给。
阮枝这一天下来也有点倦,她想了想还是改了主意:“我们回家去,明天我自己去买衣服。你忙起来哪还有下班这回事。”
阮枝说的是事实,邢惊迟无法否认。
他只好答应她,毕竟衣服这事儿她还没消气。
从江南到江北有一小时的路程,再加上这个点是高峰期,邢惊迟开了一个半小时才回到湖苑小区,阮枝已经缩在座椅上睡着了。
邢惊迟停下车,侧头看向阮枝。
小青瓷似乎很爱睡觉,在滇城那几天她往床上一趟或者往沙发上一缩就睡着了,他经常抱着她回房间。之前是,今晚也是。
邢惊迟侧身靠近阮枝解开了她身上的安全带。
她睡着的模样看起来比醒的时候乖很多,安静又漂亮。他审过那么多犯人怎么会看不出阮枝的心思,她不太会掩藏情绪。
邢惊迟承诺过,会保护她、照顾她、忠诚于她。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爱她。
邢惊迟下车绕到另一边抱着睡着的阮枝下了车,她毛茸茸的脑袋不自觉在他胸前蹭了蹭,伸手揪住了他胸前的衣服,又睡了过去。
他的心像是被她轻轻地挠了一下,变得又软又敏感。
邢惊迟收紧了手,稳稳地抱着她进了楼道。
...
阮枝是在触到软绵绵的床时才从睡意里挣扎了出来,鼻息间是她所熟悉的香薰味还有邢惊迟的味道,他有力的手还横在她的腰间,一时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阮枝迷糊地喊了一声:“邢惊迟?”
“我在这里。”
男人低声应,弯腰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
不知怎的,阮枝在意识昏沉中竟想起了林灵的话。
她摸索着握住了邢惊迟微烫的手腕,男人的腕骨削瘦,柔软的指腹摩/挲过凸起的骨,绵软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
“邢惊迟,你是不是..不行?”
话音落下空气里有那么瞬间的寂静。
下一秒,阮枝的手腕骤然落入了男人滚烫的掌心,不容她抵抗。
作者有话说:矜持哥哥:我老婆说什么?
兔崽带着三更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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