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唇太凉,还沾着没干透的残血,像柔软的冰棱,亲上来的时候,喻瑶小腿上的温度顷刻降低,随即又掀起了更刺更麻的热感,透进皮肤,顺着神经血液疯涌到四肢百骸。
他简单一个动作,比蛊或是毒药的威胁力更甚。
喻瑶下意识攥紧手,肩膀绷着,脊背都泛上难言的酥痒,她不想这么大的反应,身体却有它自己的本能,对他带来的刺激格外敏感。
她想把腿抽出来,诺诺不放,抱得更紧,脸颊贪恋地贴着,她力气用大了,他喉间就挤压出难忍的闷哼,在寒夜空旷的走廊里戳人心肺。
喻瑶鼻子发酸,低头看到小狗雪人化得更厉害了,水流到了她脚边,已经看不出形状。
旁边的小狗本人比它也没好多少,冰冷湿漉的样子,可怜又执拗,不知道一个人在外面冒雪站了多久才回来。
她能想到,他是怎样孤单地守在门外,默默听着她房间里的喧闹。
喻瑶的心犹如被他一口一口咬着,既疼又胀,她蹲下身,捏住诺诺的下颚抬起来,瞄着他唇上的暗红,低声说:“又把自己弄伤了。”
连着几天没好好看过他,喻瑶一时有点失神,跟他对视几秒,就要被他双眼吸着溺毙进去。
诺诺轻声问:“伤了,你心疼吗?”
喻瑶没回答,他又重复:“瑶瑶,一个星期了,我数着日子过的,你有没有想我。”
如果能做到不心疼,不想,她又何必这么煎熬。
喻瑶不愿意对他泄露心事,淡声告诉他:“……忙着工作,休息的时间都不够,没想你。”
谎话一说出口就忍不住难过,喻瑶没去看诺诺的表情,转而很双标地问:“我让乔冉带你去吃饭,吃了没有?说实话,不许骗我。”
诺诺摇头,显然如果现在把他撵走了,他就更不会吃。
喻瑶叹了口气,把他拽进房间里,吃火锅的用具都洗刷好了,放在桌上,她房间大,有个自带的小冰箱,那些买多了的新鲜菜肉都干干净净放在里面。
喻瑶重新在锅里加水插上电,给他放了不辣的底料,煮了牛肉和一盘配菜,熟了就把筷子塞到诺诺手里:“听话,自己吃。”
她避免跟他太近的接触,交代完就躲得老远,欲盖弥彰地刷手机,隔了几秒一抬眸,看到诺诺动都没动,漂亮五官被热气氤氲着。
他终于得到了她的关注,赶紧举起手,委屈说:“瑶瑶,堆雪人,手僵了,不会用筷子。”
喻瑶头疼不已,小骗子,这会儿手不能动了,刚才抱她的时候倒是很紧,也没看出哪里不灵活!
她无奈走过去,给他夹了块牛肉,吹温了裹满酱汁,递到他唇边,他张口含住,双眸灼灼地看她。
诺诺本来很老实地坐在沙发上,现在见喻瑶来他身边了,不禁身子一滑坐到了地板,一边搂着她腿,一边把下巴垫在她膝盖上,微微张着湿润的唇,等她喂。
喻瑶手一抖,闭上眼默念了几遍清心咒,咬着牙又夹起块脆藕,警告他:“起来,不起来就别吃。”
诺诺垂下眼,侧过头枕着她,脸颊在她膝上摩挲,贪婪似的汲取她的温度和气息。
“不吃……”他声音很小,“我不吃,我只想要主人。”
喻瑶身上又麻又僵,僵持了半晌,肉都快煮老了,诺诺也不肯为吃饭让步,她愤恨地揉揉太阳穴,到底还是把东西喂给他,不舍得让他饿一夜。
破戒一次,就一次。
吃完饭已经是深夜,诺诺乖乖把锅洗好,试图去拿柜子里的备用小棉被,想在喻瑶的沙发上睡,喻瑶收拾好情绪,抬眼看他:“诺诺,我们讲好的,给我余地,别逼我,喂你吃饭已经是破例了。”
诺诺脸色一白。
喻瑶继续说:“我杀青了,明天我们就回市里,接下来这段时间我应该很忙,会尽快给你找个学木雕的地方,免得你无聊,还剩下三个星期……我们尽量少见面。”
诺诺只要出现,她受干扰就太严重了。
在剧组没办法分割开,诺诺知道她的去向,随时能找到她,就算口头上说着保持距离,她也从早到晚都能见到他的影子,心里大大小小的波澜没有停过。
她是真的想知道,打破这种成为习惯的生活,走回到一段过去没有诺诺的日子里,她究竟能不能恢复正常。
或者说……她那些起伏和变化,到底是有排他性的,仅对诺诺一个人,还是……她只是想恋爱了,被朝夕相处的亲密混淆了情感,换成别人的话……也做得到。
换成别人……
娱乐圈,权贵圈,她的朋友同事,熟悉的不熟悉的男明星和高门纨绔们,一个一个在喻瑶眼前划过,她挑出一个最没恶感的,稍微试想,骨子里就叫嚣着狂涌出抗拒,她捏捏眉心,又失眠了半宿。
隔天一早,喻瑶带诺诺跟剧组告别,先把他送回家,就拿着各种文书手续去了公司。
电影拍完了,她按规则履行了最后一项任务,合同里写的清清楚楚,不解约也得解约。
到公司之前,喻瑶坐在出租车里抽空刷了下微博。
她的几个词条居然还没掉下去,仍在前排挂着,到这时候她才知道,程怀森心脏病住院了,醒来第一时间就沟通媒体,宣称订婚的事与她和陆彦时都无关,完全是他作为老家长考虑不周,擅自做的决定。
喻瑶手指紧了紧,看向窗外。
程怀森把陆彦时的关系撇清她能理解,毕竟关系到铂良地产,好歹是世交,弄出这种难堪的新闻要有个交代。
但对于她,她不懂程怀森为什么变了态度。
不是应该更气急败坏地绑她回去,无论是为了掌控她的人生,还是为了报复她父亲,都不会这么轻轻放下。
程怀森独裁一辈子,不可能突然转性,可那天晚上唯一的变数,就只有诺诺……
喻瑶来不及多想,许洛清的语音电话就打过来,不正经地揶揄她:“我们大明星这下终于要翻身了,我看《阴婚》昨天又发了新预告,简直一版比一版杀伤力大,我做了一晚上噩梦,早晨上网一刷,比我惨的可多了。”
她笑:“才两部预告片就能有这个热度,我们瑶这次杀疯了,我看要爆,你公司估计肠子都悔青了,没想到一个破烂十八线网络电影,能被你搞出这个效果。”
“别说这些了,”喻瑶问她,“让你帮我物色的木雕学习机构,找到没。”
喻瑶对这些不了解,诺诺情况又特殊,生怕弄个不靠谱的地方对他不好,许洛清虽然人不在国内,但这些艺术圈子她都熟络。
许洛清神秘兮兮道:“找到了,就在市区内,你猜谁开的。”
喻瑶拧眉,许洛清也不卖关子:“韩凌易,咱们凌易哥,你比我熟。”
这个名字让喻瑶意外,她怔了一下。
小时候程梦心理诊所策划的“治愈天使”方案里,她跟幼年的许洛清都是“天使”,年纪很小,甜萌可爱,活泼乐观,也是在那个时候,她和许洛清成了闺蜜。
而她跟许洛清第一个接触的心理病患就是韩凌易,韩凌易比她大四岁,是自闭症,加上中度抑郁,但性格温和很好相处,时间过去不久,他就有了明显好转,直到恢复。
韩凌易父母和程梦的工作有交集,所以因为治疗和家庭关系,再加上韩凌易本身性情好,又温柔稳重,一直跟她感情很亲,她也始终拿韩凌易当哥哥。
她考上中戏后,韩凌易转行做了编剧,入行几年发展很好,有几部叫好叫座的代表作,只是她近年身上黑料麻烦太多,刻意疏远了,年节才联系。
“他不是编剧吗?”
许洛清解释:“是编剧,但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嘛,他总想做点好事,就开了个这种高端艺术类的学习机构,主要收孩子,但也接受心理或者其他方面有问题的同学,你家小奶瓶那个情况……我觉得交给他合适。”
喻瑶略微沉默,许洛清又八卦地问:“小奶瓶最近好吗?你跟他怎么样了?”
小奶瓶最近很不好。
喻瑶半垂眸,平静问:“我要是告诉你,我可能对他动心了呢。”
说完,她在许洛清发出尖叫之前,干脆地挂了电话,进公司一路上楼,迎接她仍然是一排排的注目礼,只不过上次是轻蔑讥嘲,这次倒五味杂陈了很多,遇见谁都在不自觉给她让道。
陈副总一张脸青得难看,攥着合同手直抖,忍了半天说:“……我们已经收到你新的片约了,有院线电影,你如果配合,我说不定可以——”
喻瑶双手撑在她桌沿上,盯着她勾起红唇:“想弄死我,就绝对不要给我任何机会,可惜你们已经给完了,有了《阴婚》,我还会缺片约么?”
解约协议签得很快,喻瑶甩上陈副总办公室门的时候,听见她在里面歇斯底里地摔东西,外面一群听墙角的都对她露出打怵的表情。
这位大小姐公开跟家里斩断关系,而且从过往和如今来看,程家长辈对她工作不满,从未在影视圈给她提供过任何资源和帮助,甚至还干扰过。
她能混到今天,全凭自己。
喻瑶走出公司,她是自由身了,也即将拿到片酬,她为了养活诺诺才出来拍戏打拼,但到了今天,她却离诺诺那么远。
她握着手机,想给诺诺发个微信,终究还是忍住了,她也不敢太早回家面对他,说什么忙,不过是给他的托辞借口而已。
喻瑶闭上眼,还是快点定了下一部戏吧,早点进组,一个人去,她翻着目前收到的片约,通知栏忽然弹出一条微信。
凌易哥:“木雕课的位置安排好了,另外,我这边有一部新片,缺一个重要女演员,有兴趣吗?”
喻瑶有些抱歉,明明是她拜托人家的事,结果倒是韩凌易先跟她联系了。
电话里,韩凌易的声音和从前一样温和耐心:“我听许洛清说了,你要送来的人心智有些缺失,明天你带他过来试试,我们这边环境非常好,还提供住宿,很多小孩子都会过夜,如果你不方便每天接他回去,可以留他住这里。”
“还有电影,”韩凌易笑着,“是一部大导的单元式片子,过几天就要开机,其中一个单元的女主角对演技和外形要求太高,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我觉得你可以。”
韩凌易这个人,无论多久不亲近,只要联系起来,都没有生疏和距离感,从小到大始终这样。
喻瑶心里一松,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去了他的艺术中心,水平档次环境都没得说,对诺诺而言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
她也没浪费时间,导演恰好在同城,她下午就跟韩凌易去试镜,几乎没有什么波折,导演看到她扮相的那刻,就当场拍了板。
过去大导们都怕她得罪容野,连累到自己身上,没胆子用她,但通过《阴婚》的顺利拍完,圈内默认容二少已经对喻瑶失去兴趣,放过她了,也就渐渐敢把她纳入选角范围。
喻瑶回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她站到小区门口,一整天强塞进脑子里的忙碌再也支撑不住,轰然散开,只剩下成倍的空荡和归心似箭。
近十个小时,她没给诺诺发过信息,没打过电话,除了分别时候简单叮嘱两句外,就像失去了这个人,可明明……她不停奔忙的那些事,也是为了他。
喻瑶放慢脚步往回走,差一点就能看到自家的单元门时,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越野骤然亮起车灯,照亮驾驶座里陆彦时的脸。
他降下车窗:“喻瑶,上车。”
从订婚闹剧以后,有段日子没见,陆彦时身上那种纨绔慵懒的气质消减不少,磋磨出颓然,他注视着喻瑶:“我有话跟你说。”
喻瑶看了他一眼,一个字没回,当不认识直接往前走。
陆彦时急了,开门下车,几步过来抓住她手臂。
喻瑶立刻甩开,回过头冷笑:“小陆总今天怎么有空,不赶紧再去找个合适的未婚妻么?”
小区很旧了,住的大多是老人,晚上这个时间走动的很少,四周安静,寒气把陆彦时的脸冻到泛红,他矜贵惯了,穿得少,跟喻瑶,跟整个住宅区都格格不入。
“我来跟你道歉的,行了吧,”陆彦时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态度习惯性的生硬,他吸了口气,压低声道,“喻瑶,外公不让我来找你,但我有些话必须跟你说。”
喻瑶耐着性子:“一分钟。”
“用不了那么久,我只有一句话,”陆彦时说,“我没想和你假扮情侣,从最开始,我就是认真的。”
冬夜的风呼啦扫过喻瑶耳畔。
陆彦时趁她怔愣,往前走了一步,靠近她身边:“一分钟的说完了,继续让我说下面的话吧,以前是我的问题,总用错的方法面对你,我明明……”
他低头自嘲:“小时候就把你照片摆桌角,摆到上学,成年,到现在,还在我办工作上,总以为来得及陪你慢慢熬,熬到你来跟我表白,我就能占上风,免得哪天被你甩,结果一见到你身边那小男宠,分寸就乱了。”
“订婚的事我道歉,”陆彦时注视着喻瑶的侧脸,“搞成这样,我也没什么可辩解的,但我想让你明白,我是出于感情,不是为了给你找麻烦。”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喻瑶,给个机会行不行,”他问,“看在青梅竹马的面子上,别把我当仇人,让我追你。”
喻瑶每个字都听到了,又像是什么都从耳边凭空消失。
她很想听进去,甚至想当成一件正经事来重视。
陆彦时跟她一起长大,家世好,知根底,相貌就算拿到娱乐圈里也并不逊色,她不是真的讨厌他,否则也不会十几年一直有交流,道歉她可以接受,订婚礼的事也不是不能翻篇。
这样的人,做男朋友,哪怕仅仅是用来试一试恋爱的感觉,都是个值得考虑的选择。
可她怎么……
陆彦时等了两分钟,却看到喻瑶似乎是晃了神,他耐不住想追问,眼角却猝然捕捉到一抹身影,呼吸不由得加速。
他没细看,但也知道是谁,牙关微微收紧,干脆伸出手臂,从侧面揽过喻瑶的肩。
喻瑶没有准备,身体一晃,后背撞到他胸口上,让他变成了类似背后抱的姿势,不是拍戏,无法说服自己,一瞬间袭来的强烈不适让她头皮炸开,抗拒得有了种生理性的恶心感。
而也是在这一刻,她一眼看到了单元门前淡白的廊灯下,诺诺站在那里。
他比以前瘦了,本来合身的长大衣宽松了不少,额发被吹得凌乱,皮肤苍白。
喻瑶一秒都没有停顿,马上挣开陆彦时的手,回身把他推开,本来有很多得体的拒绝方式,也组织好了语言,但这一刻冲到嘴边的,只有不经思考的,最本能的一句:“没有机会,不行!以后不要再来我家,陆彦时,我对你没那种感情,别让我跟你说难听的话!”
她后退两步,转过身,径直朝诺诺过去,不由自主要安慰他对他解释。
这也就是她勒令诺诺不许亲近,否则被撞到这种场面,以诺诺的性子,恐怕陆彦时今天——
喻瑶忽然停住。
她险些忘了,诺诺是她不能扑过去的人。
他不单单是她的狗勾了。
喻瑶不知怎么有些想哭,她现在不能去哄他,哄了,安抚了,算什么?以什么身份?
如果她只是主人,那主人跟谁交往,被谁抱住,都不需要对狗勾交代,就算诺诺不喜欢不开心,他也不会为她吃醋。
他不过是……宠物的占有欲和不安而已。
喻瑶放慢脚步,在诺诺面前经过,清浅说了声“回家了”,就带他进了单元门,没看到诺诺盯着陆彦时的那道眼神。
她走在前面,诺诺在后跟着,进了家门,她也没有多说话,直到门“哒”一声关上,那道轻轻发抖的凉寒身体,不顾一切地从身后拥上来,把她紧紧扣住。
喻瑶被锁入他怀里,他呼吸混乱,弯下脊背埋入她发间,似哭似怒的气息灼热烧着她皮肤,他吻住她颈侧,牙齿颤着去咬,咬了一下又松开,暗哑地哽咽:“瑶瑶,瑶瑶,你说了,不结婚,不爱他。”
她的体温轻而易举被点燃。
熟悉的火舌漫过她衣服下无人知晓的每个角落,没有任何厌恶或排斥,一阵高过一阵的尽是无措。
喻瑶手背掩住唇,藏着自己急速变奏的吐息,她闭了闭眼睛,扯开诺诺的禁锢,双腿虚浮地往前抢出几步,才敢回身面对他。
“……但我早晚会有爱的人,早晚会结婚,不是跟他,也会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我是你的主人。”
“你也只把我当主人,不是么?”
她说得平稳,心却在剧烈地跳,胸腔中轰轰作响。
某些想要确认的事,似乎在两个突如其来的拥抱里告诉她答案。
喻瑶唇上没了血色,避开跟诺诺目光碰撞,诺诺不知道怎么回答她,隔了许久,喻瑶忍受不住去看他。
诺诺像一尊缓缓溶解的冰,绝色的脸有些透明。
他眼睛有如被大雪冲刷过,含着两窝晶莹流动的水,屋顶暖色的灯照下来,斑驳地把他瞳仁里映出了泪光。
他凝视喻瑶,唇角扬起,朝她笑。
“不只是主人。”
“瑶瑶是我,唯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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