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确实是喻文景,他手下都是来自各个营头的精锐,在南弓熙山地营的带领下从山上绕到了妫州城的后面。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对于奚日越这样曾经当过郡王、还是两州刺史之人,孙秀荣完全没有招揽的必要,于是,喻文景杀了奚日越。
与此同时,他身边汇聚了碎叶军精华的一百人也将奚日越身边的武士精锐全部击杀,这些人一死,剩下的士兵就毫不犹豫地投降了。
草原出身的人,佩服的是强者,不久前奚日越还是真正的强者,不过当更强的人,还是动辄影响整个草原走势的碎叶军出现后,这些以契丹、奚人为主的“唐军”(或者是“燕军”?)很快就投降了。
何况,以前的孙秀荣与老酋长奚怒皆是结拜兄弟,向他投降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但如果喻文景遇到的是以汉人为主的守城军将就不会这么容易了,此乃后话,不再赘述。
无论如何,博格达汗占据了妫州城!
由于喻文景是从西门进城的,等拿下整个城池,然后让东边的碎叶军大军进城这半日时间里,竟无一个人跑出去向李光弼报讯——也是,这支军队不久前还是大燕的人,投降唐军并没有多久,表面上还是投靠了碎叶军的,对于剩下的人来说,无论投降谁,似乎分别并不大。
这一切,李光弼都被蒙在鼓里,他见一连几日东边的碎叶军都没有动静,倒也乐见如此,他的目的就是将碎叶军困死在妫川流域,眼下碎叶军自己不过来,倒是巴不得。
......
一晃三日就过去了。
云中郡,大同城。
作为河东节度使府下辖最北的地方,秋后第一场雪不期而至。
城池中,郡王、节度使高秀岩眼神迷离。
在年近古稀的日子,竟然能得到如此高的地位,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如同以前安西的贺娄余润,范阳的吕知诲,安东的王玄志一样,高秀岩是一个标准的唐将,有一定背景,但并不显赫,也算勇猛,但并不超卓,也非八面玲珑,但也是中人以上之资。
他们能在职业生涯的末年登上高位,凭的是机缘巧合。
故此,高秀岩对于自己眼下的状况十分满意。
云中郡,横在单于都督府、河东、河北之间,地理位置非常重要,而大同城经过了北魏、隋唐几代的修葺后也是北境有数的大城,在同一纬度上仅次于幽州城,还在柳城之上。
否则高秀岩也不能以苦寒、贫瘠、逼仄的云中郡容纳两万大军。
当然了,以前,云中郡的军粮都是从河东运过来的,投降大燕后,就只能从妫州运过来,具体来说,那是一条从妫州城出发,经文德县、天成军、清塞军到云中的道路,都是千山万壑之间的谷道。
当然了,在大同城北面还有边墙,靠近白登山的地方还有牛皮关,但由于大唐武功赫赫,强盛一时的突厥人早就烟消云散,有唐一代,朝廷对边墙的倚重远不如其它朝代,于是,它就失修了。
前面说过,当高秀岩的长子带了一万精锐东去妫州时,走的就是那条道路,一万精锐出去后,整个云中郡就只剩下五千人马了。
五千人马还有遮护包括大同城、静边军、牛皮关、武周城四处要隘,人手显然是不够的的,况且,在安禄山反叛后,云州东侧的蔚州就一分为二,桑干河以北的清塞军、天成军成了云州的领地,而以南的横野军、灵丘、飞狐还在河东节度使府的管辖之下。
于是,大同城的军力就更加窘迫了。
而李光弼许诺给奚日越的蔚州显然只是半个蔚州,也就是横野军、灵丘、飞狐三地。
李光弼亲自带着大军进入妫州大平原后,其弟李光进则带着五千人马驻扎在灵丘(蔚州州城所在),看护其后路。
李光弼能让骁勇善战不亚于自己的亲弟弟李光进亲自镇守灵丘,显然对北面的高秀岩并不完全信任。
实际上,当李光弼倾巢出动后,整个河东就空虚了,此时,如果安庆绪胆子大一些,不说拿下整个河东,至少能拿下南面靠近河北的泽州、潞州。
但安庆绪显然不是一个有远见的人,眼见得大唐已经“赦免”了自己,便时刻准备着扮演好作为河北南部霸主的角色来。
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手下的崔乾佑等人能心甘情愿跟着他做起地头蛇来?
曾经沧海难为水,放在安庆绪这里也十分合适。
扯远了,回到云州。
这日,高府上下,乃至阖城之中都热闹起来,理由只有一个。
高秀岩要做七十大寿了!
高秀岩戎马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陇右高原与吐蕃人作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了这个年级,又得封郡王,自然是高家的大事,虽然长子高霖不在,但其余诸子还是为他尽心尽力操办起来。
高秀岩自己也十分放心,自己现在虽然只有五千人马,还分布在好几个地方,但放眼四周,情形都与他相差无几,何况,只要大同城在,其余诸军堡丢了也就丢了,只要高霖回师,拿下那些城堡易如反掌。
以前说过的高秀岩两大得力干将,出自拓跋部的拓跋乾晖(先锋使兼游奕使),出自吐谷浑,但是大唐进士出身的慕容伏允(行军司马)都跟随高霖去妫州了,眼下偌大的大同城除了高秀岩及其子女,也就是拓跋部的酋长拓跋乞梅了。
实际上,方圆二十里的大同城只有两千守军,若是这个消息传出去,一侧的振武军肯定会生起别样的心思,但高秀岩已经将拓跋乞梅的部族骑兵调了一千骑进城,加上城中抽调的青壮,勉强凑够了五千人。
高秀岩有八个儿子,安禄山死后,河北大乱,史思明、安庆绪、张忠志三强并立,他留在河北的几个儿子自然都回到了云中。
眼下为其操办大寿的便是其庶长子高颂。
原本是想等到高霖凯旋时在做寿的,但今日就是高秀岩的六十九岁生日,中国人喜欢提前过寿,此时的人也不例外,在以高颂为主的人看来,碎叶军押着二十万户人家北上,实在是有些托大,唐军就算再不济,不能战胜碎叶军,也能留下一些丁口和财物。
李光弼劝说高秀岩用的就是,“贼寇裹挟百万丁口北上,而兵只有两三万,岂能照顾周全?彼等战力再是强悍,最多能遮护一半丁口,剩余一半,你我平分就是了,若事果济,吾会上奏朝廷,将朔州划入大同军”
这自然是李光弼的忽悠了,如同他忽悠奚日越一样,实际上站在朝廷的角度,朔州虽然还在雁门关以外,但却是兵家必争之地,须臾缺失不得,怎可由一方大员决定其归属?
但高秀岩却动心了,原因只有一个。
在武则天滥杀程务挺、黑齿常之等大将后,唐军在与后突厥的战事中一度陷入弱势,云中郡也成了双方的战场,种地的农户早就跑到关内(雁门关以内),眼下的大同军完全靠其它地方输入粮秣,若是能迁来一两万农户,他这个云中节度使就当得牢靠得多。
华灯初上,大寿仪式正式上演!
“报......”
世上事不如意往往十之八九,放在高秀岩这里也是合适的,当高颂正准备带着一众兄弟姐妹跪下来给高秀岩磕头,并呈上各自的礼物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出现在外面的庭院里。
这种声音能够出现在后院,显然是高秀岩的贴身侍卫发出的。
高秀岩眉头一皱,实际上自从高霖带着大军出去后,他表面上故作轻松,并用做寿来现实自己“安若泰山”,实际上却是战战兢兢汗不敢出。
不过既然事情找上门来了缩起头来当乌龟也是不成的。
他挥挥手让除了自己的儿子、拓跋乞梅之外的人全部退下了。
“王爷......”
那名侍卫显然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打扰王爷的大礼,但事关紧急,他又不得不过来。
“说吧,是不是妫州那边传来消息了”
“禀王爷,大公子那里倒是传来了消息,一切如常,如今碎叶军被我军围在妫川流域动弹不得,况且在前面是李光弼的大军,大公子的部队还在外围,可以见机行事,自然无甚大事”
“那......”
“王爷......,咳咳”
“说吧,恕你无罪”
“是,王爷,牛皮关失陷了!”
众人一听都是大惊失色!
牛皮关,在大同城以北约莫二十里,夹在白登山与六棱山之间的狭窄处,是大同城北面的唯一屏障,高秀岩虽然兵力窘迫,但也在那里安置了五百精锐,由于易守难攻,又离州城极近,一般情形下是不可能旦夕而下的。
“是谁......”
高秀岩的声音带着颤抖。
“王爷,看模样是唐军,打着朔方军的大旗,中有一个‘张’字,应该是朔方军节度使郭子仪手下的左厢兵马使,振武军军使张用济”
“张用济?”
“王爷,多半是其用部分军力翻山越岭来到牛皮关南面,推着粮车诈开关门,然后打开北关门,让大军蜂拥而入,由于事发突然,牛皮关的守军懵懵懂懂之中就被拿下了”
“呀......”
高秀岩大叫了一声,突然昏了过去。
半晌,他终于醒来了,“速速通知大公子,让其赶紧回师救援!”
这是拓跋乞梅却说道:“郡王,还没弄清楚虚实,就匆忙让大公子回师是否不太妥当?张用济虽然是一员悍将,不过却不是善于用谋之人,牛皮关在汉代就修建了,经历多个朝代,都是妥为修缮,镇守关城的也是云中郡的精锐,为何一鼓而下?”
高秀岩摇摇头,“张用济手下有朔方军都知兵马使仆固怀恩的人,仆固怀恩手下有不少熟知大同的胡人,翻山越岭也不在话下,在天宝末年,仆固怀恩就是大同军使,不仅对牛皮关熟悉,对那里的军士也熟悉,还颇有恩德,多半是向守将许诺了什么方至如此”
又对高颂喝道:“还不下去通知高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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