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阿利施(阿拉木图)后,孙秀荣似乎对各项工作的紧迫性有了更高的敏感,除了督促各地的驿道建设外,他还下令拨出一成的财政盈余让多一成的适龄孩童进入各级学堂学习。
这是因为,到了眼下这光景,碎叶军下辖各州郡对于各类民户大致采取了三成参军、两成入学的规制,当然不是说所有民户总额的三成、两成,所谓三成是针对家里适龄男丁多的,实际上算起来最多有总人口的一成。
眼下碎叶军的总人口在三百万左右,户口约六十万,家里男丁多的约莫三成,这就是近二十万户,当然了,这是当兵的丁口基数、上限,不可能将其全部纳入,眼下碎叶军正规军总数保持在四十个上下,也就是十二万左右,加上府兵,总数便是在二十万左右。
由于府兵不需要官府支撑,碎叶军实际上需要支应的就是那十二万。
两成孩童则是对应全部家庭来的,六十万户,某个特定时期有适龄孩童的也就是一成左右,这便是六万户,也就是说在每一年,碎叶军需要支应的学生在六万左右。
按照一个县城每千人一个学校来计算,就需要六十所学校,眼下碎叶军庭州、伊犁州、碎叶州、昭武州下辖恰好是一百个县,就肯定有一百所学校,无非是有的学校学生多一些,有的少一些罢了。
碎叶军辖内商业繁荣,出产丰富,但财政盈余依然不多,除了要维持庞大的军队、官僚、国营工坊体系,在这个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学校体系也消耗了不少财政。
在大唐,名目繁多的科举类别中,就有“明算”科,其依照的典籍便是李淳风注释的十部算经,这十部算经孙秀荣都亲自看过,就是在这十部算经的基础上,他用阿拉伯数字为基础,采用了十进制,结合后世中小学教材,才编制出了碎叶军独有的数学教材。
有了阿拉伯数字,加上各种不容置疑的公理、定理、公式、图表,碎叶军的算术实际上已经领先这个时代几百年。
原本他还以为此时的欧洲已经有了一定的科技知识,不过从了解的信息来看,他们还不如阿拉伯人,而阿拉伯人的知识是从哪里来的?
那是显而易见的,粟特人。
而粟特人原本是生活在甘肃,与中国接触频繁的人。
于是一切都呼之欲出。
当然了,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说还有哪个老大帝国勉强能与中国相比,也就是波斯帝国了,大食人兼并波斯后,实力大涨,而波斯帝国最昌明的地方在哪里?紧挨着粟特人的呼罗珊。
这也是并波悉林凭着波斯一个行省就能横扫整个白衣大食的原因之一。
而大唐就是有了明算科,才能在各级官府、军队里拥有大量真正不会眼高手低的人才,在他们的影响下,才有了像封常清这种出身军卒,但对于后勤辎重异常精通的将领。
而考过明算科而进入边军历练的大有人在,有的还是前几名,比如刘单、岑参等,大唐的文人就算不能骑马打仗,在军队里也不可或缺,可不是后世宋明可以比拟的。
有了大唐的明算科,孙秀荣在击破妫州、高昌后很是搜罗了一批人才,其中就有妫州判官鲜于季孟。
鲜于季孟曾高中明算科第一名,不过对于大唐来说,明算科在各种科目里排位属于最后之列,幸亏他还是大官鲜于仲通的族人,这才被放到妫州当官。
一开始,对于投降自己的官员,孙秀荣也是有着名人情结的,于是在他脑海里稍有印象的姜公辅、贾耽便脱颖而出,而年岁稍长一些的鲜于季孟便埋没在一众寻常官员里。
不过在他回到碎叶川后,曾在全军范围内进行过一次数学测试,仿照大唐明算科,一共有六道题,最后又选出了一百人才,其中全部答中者只有两人,除了贾耽,就是这位鲜于季孟了。
贾耽是他的亲随,一早就掌握了天山大学的数学教材内容——孙秀荣自己也很惭愧,所谓天山大学的数学教材内容也不超过后世高中内容,但就是这样能进入大学就读的每年也只有五十人。
但就是在这次考试中,从未接受过碎叶军各级学堂教授的鲜于季孟却脱颖而出,他完全是用李淳风注释过的十部二十卷算经上面的方法答题的。
就是这样,他依旧是第一个交卷!
于是,他很快进入了孙秀荣的法眼。
眼下,他已经贵为北庭大都护府首席录事参军,并兼任天山大学的常务副校长。
当然了,到了天山大学,就不像以前那样只有“国文”、“算术”两门学科了,到了天山大学,就多了一门孙秀荣这几年自己编制的“格物”科,自然是将后世中小学的物理、化学、生物学课程打包在一起编就。
作为一年只招收五十人的“大”学,称之为孙秀荣自己的“私塾”还差不多。
但在孙秀荣眼里,这五十人不比他手下任何一个州牧、太守、都尉差。
他们才是碎叶军的未来。
大学学制三年,毕业后,只有少数人能够继续留在孙秀荣身边,这些人不但是他的亲随、秘书,还是经常得到他传授更加高深课程内容的“弟子”,此时,有些类似于后世的研究生,孙秀荣对他们有一个松散的、大致的计划,将授课内容与他们的职业大致贴合,寓教于实,并不追求何时毕业,而是长期跟随。
这又是一个宗教式的授徒课。
以这些人的领悟,必然会对孙秀荣为何会掌握这许多“高深”知识崇敬有加,就好像并波悉林在麦加修行后回到呼罗珊一样,在他们身上,都反射着“真谛”的光辉。
“先知”,这个称谓便自然而然落到孙秀荣身上。
从孙秀荣开始,外面有战无不胜的碎叶军,中间有学生、工坊,最里面则是这种宗教式的授徒课,最里面的自然是最关键的。
除了称呼第三门学科为“格物”,孙秀荣有时候也会不经意地流露出其为“自然”的说法,因为道家也有“师法自然,浑然一体”的倾向,善于总结的鲜于季孟便称呼他们这个小圈子为“新道”。
新道,披着宗教的外皮,行使着科学的内核,除了鲜于季孟、贾耽、姜公辅,仁勇都都尉,一早就被孙秀荣教导的原南弓部贵族少年宇文邕奴,加上从十五岁起就被孙秀荣守卫义子的耿思都、孙孝恪,他们成了信奉“新道教”的核心成员。
最后被孙秀荣得知后,便说道:“什么新道?我等这就是天道!”
于是,“新道”便成“天道”。
“天道教”应运而生。
有不少有识之士也看出了这一点,但想要加入这个“组织”条件还是很苛刻的。
孙秀荣从克孜勒港回到阿利施后,只从地方抽调上来一人。
居内什。
居内什是河中粟特人在数学、天文学、医学上的杰出代表,实际上粟特人的知识多半是在消化大汉时代的相关知识后本土化的成果。
但就是本土化的成果,让河中涌现了一批类似于花拉子模这样的数学家,而花拉子模显然受过居内什的影响。
此时,就凭着十部二十卷算经,大唐的科学就秒杀整个包括河中在内的西方,而河中的粟特人在欧洲文艺复兴之前在科学上对着欧洲人也是秒杀的存在。
当然了,由于孙秀荣的出现,那位著名的花拉子模便成不了十进制的发明者了,阿拉伯数字和十进制是几何数学的前提条件,这一切在碎叶军已经在五年制的中小学堂里广泛推行了。
居内什在康郡接触到碎叶军的“算术”后,立即迷上了这一切,听说天道教后,便决定放弃祆教加入该教,并不断申请要成了大都护的“入室弟子”,孙秀荣得知后思虑再三还是答应了他。
对于这几个人,孙秀荣也是有着不同的期望。
鲜于季孟各门学科都很精通,眼下已经能够与他稍稍讨论微积分了,自然是天山大学以及将来主持礼部的绝佳人才;
(插一句,大唐赫赫有名的李淳风家族是太史令这位必须有着深厚的数学、天文学知识背景职位的天然承担者)
贾耽精通格物,本身又极为爱好测量、绘制地图,自然是将来接替铁匠出身的长史席元礼以及主持工部的上好人才;
姜公辅各门课程平均,谈不上最好,但也不是最差,严格来说,他也就是比一般大唐士子稍好一些,在国文方面自然最为突出,待人接物也不错,便成了将来接替封常清以及主持吏部、刑部的人才;
居内什擅长数学,祆教教徒出身,对于生物也情有独钟,本身也学过医学,自然是今后主持全国医务的人才;
宇文邕奴、耿思都、孙孝恪三位,资质一般,但胜在一直跟在孙秀荣身边学习,又都是武人出身,期望他们在学术上有所建树是不可能的,但又各有特点。
宇文邕奴聪慧、机敏,这样的人放在身边十分合适;
耿思都沉默恭敬,与宇文邕奴正好登对;
孙孝恪居其中,作为孙秀荣不多的义子之一,又长期主持博格达营,自然是孙秀荣的重要依托。
有了这些人,就算孙秀荣骤然不见了,南弓晓月、孙钊渟母子在他们的辅佐下撑过最艰难的时间不成问题。
至于封常清、张翰、元丰等,那都是孙秀荣的旧人,跟着一起创业尚可,但要对碎叶军大有建树,并稳固住辖内还是有所欠缺的。
这些人,有孙秀荣在,他们自然能起到很大的作用,但若是孙秀荣不在了,他们起到的作用不会比其他人更好,而鲜于季孟等人就不同,他们有天道教一整套正在慢慢形成的“规制”,这套规制一旦放入碎叶军,起到的作用就不是单独几个人可以比拟的。
回到阿利施后,孙秀荣将一半时间放到了天山大学,其中的一半又放在了天道教诸人身上,剩下一半自然放到了他自己设在阿利施城的“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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