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秀荣依旧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说道:“既然朝中衮衮诸公如此看待区区,在下何幸之有?不过,我倒是想知道李林甫大宰相的意思,按说眼下他的大敌是王忠嗣,而不是我,但又由于我的存在从而才让王忠嗣做大”
“这么说来,李林甫对我也是极为愤恨的,对了......”
孙秀荣突然想到了什么,“李继勋在长安还好吧”
李泌点点头,“他是一个小人物,又是李林甫的族人,堂堂宰相大人若是亲自下场对付这样的人岂不让朝野耻笑?放心吧,他好的很,非但如此,李林甫还重新安排他进了族谱”
“也是因我之故?”
“多半如此”
“嗯,朝廷多半对我已经有了初步的处置,李郎不妨说出来听听”
李泌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也罢,这是太子殿下透露给我的,你也是托了李林甫的福,李林甫对于太子殿下也颇为......,咳咳,大致是,进京,担任京官,或外放诸如岭南道担任一方节度使,等等”
“那霫部呢?”
“从霫部挑选合适的人继任大都督”
“我不同意”
“李郎,你做得对,无论是进京,还是去岭南道,都不妥,也罢,你的意思我知晓了,对了......”
“哦?”
“李郎,千万要小心安禄山!”
孙秀荣心里一凛,不过面上还是泰然自若,“多谢李郎提醒”
......
李泌走了,孙秀荣亲自送出了百里,然后让碎叶军护送他到山北榷场附近,临行时还给他赠送了骏马十匹,珍贵貂皮以及金银若干,这一次李泌也没有推辞,全部收下了。
走之前,李泌指着一直跟着他的那位黑水靺鞨壮汉、来自思慕部的乌力吉,汉名李思慕者说道,“此人身强力壮,又熟悉靺鞨诸部情形,放在我这里实在委屈了,他也一直想回到北境,我想他回到思慕部后也不过是一个丁口几百户的小酋长,不如到你这里历练.....”
孙秀荣点点头,“也好,放心,在我这里,只要有真本事,前程是少不了的”
等李泌走远了,孙秀荣对那壮汉用索伦语说道:“我称呼你为李思慕,还是乌力吉?”
思慕部,领地位于后世俄罗斯远东地区伯力以东,是赫哲族的祖先。
李思慕一听这话,赶紧单膝跪下道:“全凭大都督做主!”
孙秀荣一想,“乌力吉是我在前一世老丈人的名字,若是让你继续使用这个名字,岂不是让你占了便宜?”,便道:“你还是用李思慕吧,今后就在牙兵都当一个副尉”
......
孙秀荣带着自己的牙兵都以及用大奚车装载着的五千石粮食、一千套武备北上了。
一个月后,大队才抵达具伦泊(呼伦湖)。
大队直接北上,越过了诺门罕才抵达的,抵达诺门罕时,马璘得知后赶紧派了一千骑护送,并埋怨道:“大都督,你为何不让碎叶军抽调部分人马一起北上?”
孙秀荣笑道:“如今北上的路线东西两侧,除了一山之隔的契丹部,全都是我霫部的势力范围,有哪个不开眼的想要来攻击本督?何况,我等在北境立足,全凭粮食,若是护送的人多了,必定要消耗大量的粮食,这些粮食可是给室韦军准备的,岂能白白地在路上耗掉了?”
说到粮食,他又问道:“你的田地开辟的如何了?”
马璘回道:“按照大都督的意思,五万亩,一亩不少,全部位于克鲁伦河南岸,水渠也修好了”
孙秀荣点点头,“除此之外,你这五千饶乐军的家眷也要动员起来,组织他们用羊毛做毛毡、毛毯,这次我也带来了一些工匠,他们会指导这些家眷如何制作毛毡和毛毯,也带来了一些铁片,也在工匠的指导下自己制作棉甲吧”
“除此之外,到了冬季,饶乐军除了训练,应该拿出一半时间来向工匠学习各类匠人活计,你那里我虽没有打算设置冶场,不过将来独自行军时,能够快速扎营,修建道路和桥梁,修补武器铠甲也需要自己做到”
马璘心里一动,“大都督的意思是......”
“马郎,草原诸部不比内地,丁口单薄,一个人就要当成好几个人来用,我等在一个诺门罕地就设置了五千常备军,若是全当做军人来用肯定不行,必须让彼等学会多种手艺”
“你在平时用三千人来警戒,两千人用来做其它活计,肯定比民夫好使,将来若是又迁到他处,这五千人就能自立一县,而不是除了打仗便一无是处”
马璘心里一凛,“难道大都督还要调往他处.......”
......
冬日的具伦泊(呼伦湖)已经封冻了,包括望建河(额尔古纳河)在内顿失滔滔,大地一片白意茫然。
这里曾是前世大夏国的都城所在,甫一抵达此处,孙秀荣也是百感交集。
在后世伊敏河、海拉尔河交汇处,羽缺大帐矗立在伊敏河东岸。
具伦泊附近由于毫无遮挡,北面西伯利亚的寒风能径直吹拂过来,导致冬季异常寒冷,当大队刚刚进入伊敏河地界时,羽缺便带着亲卫迎了过来。
为了尽早让室韦军成军,孙秀荣将通晓契丹语、室韦语的苏哈调到了此处担任副都尉,苏哈出自弓月部,而弓月部本身就是靺鞨部落与室韦部落混合,又依附于契丹人的部落。
除了苏哈,自然也从碎叶军抽调了大约百人的中低层军官。
见到羽缺、苏哈两人,孙秀荣见他们两人的神色都有些不妥,便知道有问题了。
一路无话,抵达羽缺的大帐时,他才发现除了羽缺一人有帐篷,剩下的人都住在窝棚里或者地窝子里,这倒是如今室韦诸部的常态,就好像后世索伦人的希楞柱一样。
对于室韦人来说,使用帐篷太奢侈了,他们尚未学会利用毡化的羊毛缝制帐篷。
再看室韦军的眼神,一个个充满了狂野和剽悍,像极了后世尼布楚大草原的北山野人。
室韦人,本是鲜卑人后裔,在柔然、突厥长时间统治后,语言也大有向阿尔泰系转变的趋势,后来便成了蒙古语,不过北境密林的室韦人却还是说着以前的鲜卑语。
来到这样的地方,孙秀荣他们只能自己搭建帐篷。
当伊敏河西岸孙秀荣的大帐搭建完毕后,一整套铁皮炉子也安装好了,帐篷是用麻布、毛毡混合制成,既能防止雨雪,还有一定的保暖作用,大帐占地约莫半亩,周围是一圈高约六尺的栅栏,然后将帐篷覆盖其上再扎紧即可。
顶部开有小口,铁皮烟囱从小口处弯出,如此一来,既能将烟气排出,还能遮风挡雨,当然了,烟囱是可以调整的,若是遇到大风天气,可以方便地将其调整到顺风的位置。
帐篷正中间的主梁是一杆长约一丈的虎枪,时下突厥人多半用狼牙棒突出帐外,而东胡诸部喜欢用三股叉,孙秀荣用虎枪,自然是为了让自己的部族和士兵有区别于这两部的明显标志。
等安顿好后,盘坐在厚厚的地毯上,铁皮炉子上面的大水壶正在滋溜作响,矮几上摆着他在这个世界上首创的奶茶,一场只有孙秀荣、孙孝恪、席元礼(这次也跟了过来)、羽缺、苏哈参加的会议开始了。
坐在孙秀荣对面的正是羽缺。
这位二十五岁的室韦悍将由于身上带有一半独孤氏血液,神态明显与普通室韦人不同。
但与苏哈相比,羽缺的神色明显更为剽悍一些,苏哈已经是弓月部少见的厉害人物了,可见室韦部眼下的蛮荒程度。
“怎么回事?”
孙秀荣开口了,声音里明显透露着一丝不满,来到这里时,他既没有见到农田,也没有见到冶场,除了草原还是草原。
苏哈看看羽缺,然后说道:“大都督,我等是要在伊敏河两岸开垦田地来着,不过刚准备开垦时便下了大雪,这里的气候不比郁雨陵,没多久土地就冻得生硬,我等来时虽然携带了大量的锄头,不过依旧力有未逮,故此......”
“至于大都督所说的盐湖和硝湖,眼下也冻上了......”
“工匠呢?”
只见羽缺与苏哈的眼神都凝重起来,半晌,苏哈才说道,“准备在硝湖煮硝的匠人被牧户杀了......”
“为何?”
羽缺回道:“那个湖泊是我等室韦人的圣湖,平日里连牛羊也不敢靠近,匠人们没有禀告于我,便擅自去那里煮制,于是......”
孙秀荣闭上了眼睛,他还是失算了,原本以为派遣苏哈过来是为了与室韦人能够打成一片,却没想到苏哈也是刚从牧户转变成职业军人没多久之人。
想要屯田还是要有像马璘、白孝德那样的人出面组织才行啊。
不过这件事不能这样了了。
“你是如何处置杀死匠人的牧户的?”
羽缺说道:“都杀死了,家眷贬为奴户”
孙秀荣却摇摇头,“这还远远不够,必须让族里的大萨满举行一场祭祀湖神的盛大仪式才行,羽缺你去筹备,届时本督也会参加”
“那之后呢?”
“正常煮硝”
“大都督!”
孙秀荣冷冷地说道:“来室韦军之前,独孤部、宇文部、娄室部、薛延陀部以及我的博格拉部都推举我为腾格里汗,我没有接受,我何德何能能担任这么大的汗位?”
羽缺、苏哈突然想到了什么,两人跪了下来,“我等恭请大都督就任乌斯德勒汗!”
乌斯德勒,在此时的室韦语里有“无处不在的水神护佑之人”的意思,这两人的意思也很明白,既然孙秀荣成了乌斯德勒汗,就能在湖泊里煮盐、煮硝了。
但孙秀荣却摇了摇头。
“我是霫部大都督,而以前的霫部都督都自称可汗,却没有具体的称谓,我的新部落叫博格拉,意思是公驼,在草原上,在荒漠里,只有骆驼能够自如地找到水源,这就意味着骆驼与水神之间有莫大关联”
“草原诸部多半笃信长生天,万物都来自长生天的恩赐,假如你等非要我称汗,那就称博格拉汗吧”
“大都督”,只见羽缺说道,“我记得回鹘人内部也是分为两汗,大首领称谓阿尔斯兰汗,副首领则是博格拉汗......”
孙秀荣却摆摆手,“不管他,先这样称呼吧,对了,孙孝恪......”
孙孝恪赶紧上前答道:“职部在”
“你记下来,不幸罹难的匠人家眷每户补偿铜钱一百贯,其未成年子女有大都督府抚养到十八岁”
“是”
孙秀荣又看着席元礼,“元礼,你的府兵技艺还没有忘却吧?”
席元礼笑道:“哪儿能呢,我以前可是重兵营的队正”
“那好,你现在除了工曹、田曹诸事,从现在开始便兼任室韦军的副尉,从明日起,室韦军一分为三,一部分开始开垦田地,有席元礼督导,一部分去硝湖、盐湖煮硝、煮盐,由孙孝恪督导,工具这次都带来了,本督也会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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