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蒙蒙亮,豳州军军营便响起了集结训练的钟鼓声、号角声。
半睡半醒之中的杨集被吵得清醒了,他醒来时就发现外间烛光仍旧亮着,扮着亲兵柳如眉似乎整个晚上都没有回来睡觉,她虽然用什么东西挡了烛光,可是用来隔间的几扇屏风上,还是照出了一抹纤细窈窕的倩影。
杨集连忙爬了起来, 穿上了衣服。
柳如眉听到里间动静,连忙放下手中活计,起身走到里间,见到丈夫已经起来了,嫣然一笑:“公子,醒了?”
“醒了!”杨集坐在马扎之上,任柳如眉帮他梳理头发。
前面的桌子上有一面柳如眉带来的铜镜,光鉴照人, 杨集静静地看着镜中替他整理头发的柳如眉。
镜中女子的容颜比以往多了几分柔美,那一双美眸中的冰寒也似比化作了一汪温柔的清泉,只是本该容光焕发的脸蛋多了几分憔悴之色。
等她放下梳子、束上发冠,杨集伸手一拉,将柳如眉抱在了怀里。
柳如眉对杨集向来柔情似水、予取予求,翘臀往杨集腿上一坐,也只是咬着嘴唇,低着眉眼,神情略带忸怩的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她也不说话,只是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解的看着自己的丈夫。
杨集一手揽着柳如眉的纤腰,一手在她滑腻而结实的大腿上轻轻摸挲着,闻着她身上清新的皂荚香气,问道:“真香,沐浴了?”
丈夫忽然间的温柔, 让柳如眉芳心受用, 甜甜一笑道:“这里的军营像一座城,应有尽有, 我方才便沐浴了;对了公子,出尘她们已经备好热水, 你先洗漱吧!等会,或许就会有人找。”
“好!”杨集狠狠的搂下了怀中柔软娇躯片刻,这才将她放下了来,起来到外间的门口洗漱。
洗罢归来,却看到柳如眉又在书案上忙碌了。
柳如眉说道:“公子,我刚刚看一些豳州军情,还有一张北方舆图,公子在上面做了不少批注。”
杨集坐在了她的身边,看了看铺在桌子上的舆图,说道:“迁都在即,朝廷有意重整雍州、并州、幽州北部防务,兵力也将重新布置一番。我便根据朝廷这个需要,来了一番‘纸上谈兵’;等我做好了,便送去给越公,看看是否与他的设想吻合,如果有不同,便可问问越公的不同,用意在何处, 只有这样, 我才能更进一步。”
说着, 端起柳如眉为他斟好茶盏,抿了一口,指着旁边那一摞公文,又说道:“这是豳州军人事任免、历年收支账目的汇总,郝先先他们已经过了一遍,你分门别类放好,也能借机看看豳州军是如何运行的。”
萧颖是管家婆、裴淑英是管家婆的小助手,柳如眉虽然也能胜任小助手之责,可她时不时跟着杨集出去打仗,所以对家中之事了解不多,索性放下家中事,专门当起了杨集了行军秘书长,负责整理公文。
只是她以前接触的也不多,处理起来还有些生涩,还找不到省力的办法,如果事务少则罢,像现在有七万人的各种名册、账目,就忙不过来了。
这也是她昨晚挑灯夜战的缘故。
柳如眉欣然地应了一声,就是拿起一份公文。
二人此刻并排而坐,犹如同桌同学一般,杨集说道:“豳州军分司行事,巡营兵每五天换防一次,汇录至左右军各营,再上报左右营,最终汇至大将军官署之中,以备核查、考核……身为上位者,最忌事必躬亲,只要做到赏功罚过、定好大略,剩下的,一般都会让下面去办。”
柳如眉说道:“公子的意思是定好章法、做好监督、逐一考核?”
“对,如眉果真聪慧。”杨集笑了笑,看着手边的一份公函,介绍道:“有些方略、政务不是下面的人可以决断的,就会书写公文来请令,这时酌情发号施令就是了。当然不是说整天坐在这里发号施令,如果那样,就容易办差事、容易被蒙蔽。平时,一是下去察访、二个是从邸报或者从其他渠道发现问题,然后想对策,此外还要多多听取下面的意见和反馈。毕竟那么多人、一个人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全,这时候就需要甄别、判断他们立场和想法。”
柳如眉喃喃低语:“这里的门道真多。”
“我以前也不会,接触多了,就会形成一套处理政务的思维和方法,做起来很快,这便是熟能生巧,你只需慢慢来、慢慢学,迟早也会。”杨集提起一支小小的毛笔,在一张信笺上落笔,说道:“剿匪之事迫在眉睫、刻不容缓,但我需要一些必要的‘道具’和支持;想我那好表兄,定是不给的,所以此事还得我们自己来。稍后,你派人送回京城,一封直接送回家,一封送去东宫,让太子转呈给圣人。”
虽然大雕和两只矛隼跟着来了,可是如今身在“敌境”,多用一次就容易被“敌人”察觉到自己的传讯方式,加上这里离京城不远,便决定让人去跑一趟。
说着,便挥笔写信。
柳如眉闻言,轻声“嗯”了一声,她见丈夫写信了,便一手支起香腮、一条手臂搭在书桌上,注视着凝神书写丈夫,想着在他书写下,将会有不少人因令而动,柳如眉眼睫下的明眸闪了闪,心弦轻轻拨动了一下。
杨集写完两封信,取出印鉴,一一盖印,而后放入信封。
做完这些,转头看向歪着螓首,呆呆出神的柳如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拉下了她支起香腮的手,柳如眉一个不慎,脑袋不自禁‘顿’了下来。
笑着问道:“发什么呆呢?”
柳如眉霞飞双颊,娇嗔道:“公子,你怎么总是喜欢欺负人?”
心底却有几分羞喜和甜蜜。
“你是我的亲亲小宝贝,我不欺负你、欺负谁啊?”杨集桀桀怪笑道:“小娘子既然落入了本狼君的魔掌,这辈子就认命吧!”
杨集突然托起她的下巴,一下子就吻了下来,死死的噙住了那两瓣芳唇。
柳如眉的美眸蓦地张大,颤抖的眼睫,上下闪烁着震惊!但片刻之后,就如一团香泥软了下来,歪倒在了丈夫的怀抱里。
一张妍丽、略微憔悴的脸颊,滚烫如火,婉美眉眼间满是羞喜之意,浓浓的剑眉下的美眸妩媚流波,嗔道:“别人都说你不好色,是君子,孰知你是登徒子?只要独自就喜欢轻薄人。”
杨集正色道:“我轻薄自己的女人,是疼爱、是喜欢、是正常的闺房之乐,算哪门子登徒子?”
柳如眉:“……”
这人,真是歪理一套接着一套,让人无从辩驳。
目光闪烁了一下,芳心转而一甜,腻哼一声:“我说不过你。”
“你上下各有一张娇柔婉转的小嘴,怎么可能说不过?”杨集故作不解。
“你……”柳如眉大窘,任是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这种撩拨,她拿起一本书,轻飘飘的砸在了杨集脸上。
杨集接过从脸上滑下的书本,放到案几之上,虎着脸起身道:“方才是对伱擅自熬夜的惩罚,你给我听好了,若是以后再这样不爱惜自己,看我怎么收拾你。”
杨集将顺势起身的柳如眉揽在怀中,打横抱起,就向着里间而去。
刚好有事入内的张出尘见得此幕,脸颊早已一片绯红,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并贴心地在外放风,将有事禀报的赵弘安给轰得远远的。
过了不久,杨集提着两封信走了出来,叫了声“出尘。”
这姑娘刚才进去了,他知道。
张出尘上前一礼,随口问道:“公子,这么快?”
杨集愣了一下,随即黑着脸道:“你脑袋里都想些什么啊?如眉昨晚熬夜看公文,我让她回去补觉,你等会派人将这书信送回京城。”
张出尘闻言,脸色又红了。
杨集三言两语将事情交待清楚,忽然嗅到张出尘身上带着一股香气,有点类似于后世调出来月见草精油,好奇问道:“你熏了什么香,怎的这么好闻。”
说着,像小狗一样,本能的轻轻嗅了下。
张出尘被他这种亲密的嗅闻,弄得芳心颤动,脸颊微红,倒也被岔开了吸引力,俏皮的笑道:“公子,你猜猜。”
杨集轻声道:“乃香?”
张出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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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集将书信交给她,便去寻了赵弘安,商议一番,便带着一队亲兵去了营,上午在赵弘安的引荐之下,去新平县县城的绸缎行商谈,准备借用其库存中的绢帛,但是被店主婉拒了。
哪怕承诺给三成利息,对方也不答应。
而他们所做之一切,自是落在了豆卢宽派出的亲兵眼中,迅速报给豆卢宽。
豆卢宽摸不着头脑,又派人紧紧盯着。
这样来回询问了四五家绸缎行、玉器行,终于在一家名为“天衣无缝”的丝帛行得了应允,愿意借丝绸两千匹。
杨集心头诧异,便到里面向店主出示了印信,细问之下,一时大感无语。
原来这家“天衣无缝”丝帛行,竟然老娘的产业。
这难怪他敢借丝绸给驻军了,因为掌柜根本不怕豳州军有借无还。
当掌柜知道杨集是“少东主”,更加热情了,说是这里有五千匹的库存,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全部拿走。但杨集婉拒了,因为他这么做,主要是迷惑桥山贼的内应,真正要用的“道具”,还是京城送来马车。
等杨集出来后,在外间等候的赵弘安随着出了布店,低声说道:“大王,这家丝帛行背景神秘,当初豆卢将军瞧见这家丝帛行位置好,打算强买,最后不了了之,可见对方强大到豆卢将军也不敢造次。若是我们有了闪失,恐怕赔不起啊。”
这是提醒杨集,这家的账不好赖。
杨集说道:“无妨,这是熟人的店铺,事后连本带利的归还人家即可。”
赵弘安闻言,暗自乍舌不已:卫王的熟人,必定是了不起的大人物,难怪连豆卢宽也不敢动,以后得小心点了。
他定了定心神,低声道:“大王,军营中的那位想来已经开始疑虑了。”
“找個机会透点风声给他,不要做得太刻意,要让他们自己猜出来。”杨集笑着说道:“位高权重的人,对于自己得出的结论,往往深信不疑;哪怕是比他聪明的亲生儿子出来反对,他也不认。”
“谢大王教诲!”赵弘安点了点头。
“说起来,赵公和先父是忘年之交;若无赵公当初的悉心教导、悉心帮助,先父也许是一个能武却不通政的武夫。如今他们都不在了,这份情谊该由咱们这些晚辈延续下去。”杨集看了赵弘安一眼,故做不知的说道:“你弟弟赵弘智,现在在何处?”
赵弘安闻言大喜,他听出了杨集准备提携他们兄弟的意思,连忙拱手道:“回禀大王,二弟在御史台供职。”
“若他愿意的话,就让他辞了御史台之职;届时,我安排他去凉州任职。”
“喏!”赵弘安喜不自胜的应了一声,赵家祖籍秦州(天水),北魏时期迁去洛阳定居,自此与天水赵氏断了往来;他的祖父赵肃是元氏皇朝的嫡系,因此到了北周时期,便被罢官为民了。而他父亲赵轨出身于微末之间,起家蔡王宇文兑记室,到了大隋之时,最高也只是当到州刺史。
当他作古后,赵氏便没落了。他们兄弟虽然有能力,可是由于没有一个后台,想要靠能力升迁的话,几乎是难如登天。
而今,位高权重的杨集不仅把父亲提升到卫昭王“师父”的高度,还用再续情谊的方式来释放善意,保证了他们的面子,这让赵弘安异常激动、感动。
杨集道:“未免桥山贼有再起机会,此战必须一网打尽;你回营后,多寻些勇悍的‘老弱’。”
二人商议完毕,便回了军营,拣选精兵。
。。。。。。
午后,新平豆卢府。
豆卢宽正和幕僚商议对策之际,亲兵统领豆卢震便跑来说了杨集上午所为之事,豆卢宽皱眉道:“他们借绢帛玉器做什么?”
幕僚沈忠拱手道:“大将军,卑职以为其中必有诡计。”
豆卢宽没好气的看了沈忠一眼,说道:“我当然知道他们有诡计,可诡计是什么?”
这时,另一名亲兵头目入内,拱手道:“大将军,卑职打听到了。”
“打听到了什么?”豆卢宽问道。
豆卢宽今天上午没有闲着,他一方面派人盯着入城的杨集、赵弘安一行人,一方面着人去左军第五营打探消息。
赵弘安刚升郎将没几天,真正听命于他的也就是那支旧部,另外四名中郎将中,就有两人对他颇为不满。这两人,也担负起了豆卢宽内应的责任。
“大将军,据蒋诚中郎将说,卫王想出了一个诱兵之计,听说他们带两千士兵剿匪,作战计划是兵分两路。由卫王率领老弱扮作商贾,押送大量绢帛;另一路埋伏在桥山第二个路口,守株待兔。”
卢宽沉吟半晌,问道:“大量绢帛,到底是多少?”
亲兵头目答道:“据说卫王在城中借到两千匹丝绸,还嫌不够,打算再从卫王府运来五千匹诱敌。”
一旁的亲兵统领笑着说道:“是不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这可不是异想天开,而是针对了贼寇的品性。”沈忠缓缓的说道:“只因这八千匹绢帛,价值无穷,其价值足以令刘迦论动心和冒险了;若他一时不察、没有倾巢出动,还真被卫王得了手。”
豆卢宽很认同这个观点,他缓缓的点头道:“刘迦论有精兵一千四,不久前,又吸收了稽胡族的刘鹞子,现在加起来得有两千人了。若是这些兵都下山,那就是一支战略强悍的军队了。”
“若论左军第五营的老弱的战斗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官兵毕竟是官兵,光是武器装备就不是贼寇能比的。若是战事僵持之时,伏兵杀出,桥山贼未必是对手”
沈忠是个文人,没有和桥山贼接触过,对刘迦论的秉性不太了解,闻言问道:“依大将军之见,刘迦论会不会倾巢出动?”
“不可能的。”豆卢宽冷声说道,“刘迦论连我都信不过,说是七八百人,可是从其采买的军械的来看,老早以前就有千余人了,过了这个茬儿,断不能放任这厮坐大了。”
豆卢宽知道刘迦论是某个门阀放出来的贼,他只是想从中捞好处,对刘迦论背后的主人不感兴趣,但如果对方做得太过分、实力太强大了,对他可不是什么好事。
沈忠问道:“大将军,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豆卢震,你亲自去给刘迦论送信,让他将计就计、倾巢出动,顺便告诉他,只要他除掉了杨集,他的主人肯定会重重有赏。”豆卢宽冷笑着说道:“至于杨集,若是死于贼寇之手,朝廷也查不到我们身上。只会说他自作聪明、狂妄自大;诱兵不成、反为贼寇识破而击杀!”
“喏。”豆卢震领命而去。
“大将军这个借刀杀人之计甚妙。”沈忠笑着向豆卢宽说道。
杨集若死,定然轰动天下,皇帝一定令豳州军出兵剿匪,到了那时,豆卢宽就可借战事来操作一些事儿,将不存在的空额“死”在战斗之中。
豆卢宽没有丝毫得意,他说道:“杨集是个相当能打的悍将,但愿刘迦论争气一点。否则的话,我就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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