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耀进病房的时候李荧蓝正在吃药,见了表舅他顾不得手里拿着热茶,急急忙忙就要起身,被李小筠拉着不让他动。
李荧蓝着急:“表舅,怎么样了?高坤什么时候可以出来,他怎么还没有出来呢?”
李小筠说:“荧蓝,jing方有自己的办案程序,如果他是无辜的,自然会被放出来。”
“他就是无辜的啊!”李荧蓝莫名道,“为什么不能被放出来?难道你觉得他有罪吗?”
见李荧蓝情绪不稳,李小筠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你先关心一下自己,好好养养身体。”
“我有很好的,我按时吃药,按时睡觉,医生都说我很好了,”李荧蓝瞪着李小筠,又望向卓耀,反复道,“我很好了,很好了……”
他最近的确很配合治疗,让做什么检查让吃什么药都很听话,身体的各项指标也在可见的范围内慢慢恢复,卓耀看着李荧蓝的表情,思忖了下道:“好,开庭前,你们可以见一面。”
李小筠眉头一皱。
李荧蓝却很惊讶:“开庭?为什么要开庭?”
在卓耀沉默的表情里李荧蓝的脸色渐白。
“怎么会这样……那个混蛋才应该被告……为什么会变成高坤……高坤是没罪的,他为了救我……是为了救我……”
李荧蓝呐呐着这两句话,仿佛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
卓耀和李小筠也知道现在的李荧蓝受不得刺激,刚打算说些什么安抚时,却见李荧蓝猛然深吸口气,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他盯着眼前的卓耀,认真道:“我要出庭,我经历了所有的事,我可以还高坤一个清白。”
从事发到现在,李荧蓝也属于被害人之一,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个官方人员来对他做过询问笔录,虽然他无数次表示过高坤的无辜,但是每次都只是得到李小筠等人的阻止,让李荧蓝不要继续,不要回忆,李家想把他从这案子里摘出去,无论是为了家里,还是为了自己,荧蓝都能明白他们怎么想的,可是他听说了高坤表妹的情况,过度的打击致使她有些无法和外界沟通了,对一个女孩儿来说,她才是最该远离这一切的人,那么剩下的还有谁知道真相,还有谁可以证明高坤是无罪的呢。
“我一定要去,我一定要!”在卓耀开口前,李荧蓝就打断了对方,他的语气不算激烈,脸上的神色也较为平静,但是那眼中无可动摇的坚持却让卓耀和李小筠都看了个透彻。
他们知道如果不让李荧蓝去,想必他就安不了这个心了。
……
一个月后,李荧蓝已经可以独立进行一些小幅度的自由活动,在他的要求下,他坐飞机回了u市,参加他人生的第一场重要考试,中考。
走进了久违一个多月的校园,在拿着笔摸着手里的卷子时,李荧蓝几乎用尽全力才压制住了夺眶而出的眼泪,他跟自己说:我要考上一中,我会上高中,而高坤也可以上大学,我们的人生轨迹不会因此而发生任何改变,这只是一场意外,等我好了,一切也都过去了,所以我会考好,我也一定要考好,这样高坤也能没事了……
李荧蓝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着,明明他就坐在风扇下,大颗大颗的汗水却不停地自额头低落。
老师知道他身体有恙,于是不时的上前询问,却都被李荧蓝拒绝了,李荧蓝明白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要战胜的只是自己而已。他早早做完了习题,却一直到铃声响起才起身交卷,走出考场的一瞬间,李荧蓝眼前发黑,但他喘了两口气,努力站稳了,挺着背脊慢慢走了出去。
中考结束的最后一场,不顾李小筠的劝说,李荧蓝就又飞回了y省,卓耀在机场等着他,带他去见高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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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一张小木桌,就在之前卓耀和高坤见面的地方,李荧蓝看见了对方,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两人再遇都觉得像是沧海桑田一样,彼此心里都只有一个想法:他瘦了。
李荧蓝是真的瘦得厉害,一场大病让他原本圆润的脸颊完全消弭了下去,粉白的肤色也只见白不见粉,仿佛一阵大风都能把人刮倒了。
由此相比高坤要好得多,而且他的精神很不错,双目依然有神,只是在瞧见李荧蓝的一瞬间皱了皱眉,继而嘴角就带起了笑。
“身体好了吗?”高坤温柔地问。
李荧蓝眼睛一红,努力用自然的语气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被狗咬了两口,肉总能再长出来。”
高坤一笑,似是想摸摸李荧蓝的头,只是手才探出去就猛地一怔,他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手铐,又慢慢收了回来。
李荧蓝也看到了,在高坤要把手放到桌下时先一步拽住了对方,紧紧地握着。
“阿坤,我跟你保证,我会救你出来的,我一定会救你……”李荧蓝一字一句道。
高坤沉默。
“你会没事的,你不用坐牢,你不用坐牢……”李荧蓝却继续道,“你只是为了救我。”
“荧蓝,”高坤被李荧蓝眼中那闪烁的光给刺到了一般,他急忙道,“你听我说……”
“你先听我说,”李荧蓝抢白,然而说出的话却仍旧是那两句,且反反复复。
高坤想反手抓住他,李荧蓝却握得很紧,指甲都陷入了高坤的掌心里,他却毫无所觉。
“阿坤,我答应你,我答应过的就一定会做到,你要相信我,相信我……”
卓耀和李小筠就坐在他身后,此时也觉不对的上来拉李荧蓝。
“荧蓝,你先放开。”
“荧蓝,你不要激动,好好说……”
李荧蓝却恍若未闻,他额上冷汗密布,气息都粗喘了起来,直到高坤用了些力,挣脱了李荧蓝的抓握,用手背轻轻擦着李荧蓝的脸,安慰道:“荧蓝,你看着我,我现在没事,所以你也要没事,我只希望你好。”
那句“只希望你好”让李荧蓝的情绪稍稍被安抚了,他愣愣地看着高坤,表情有种顽强的倔强,却让高坤看得心头揪起。
李小筠对那头的狱警使了个眼色,狱警去看卓耀,卓耀面容冷肃,对他们点了点头。
狱警于是上前拉高坤回去,李荧蓝却不放手。
“阿坤你等我,我会救你的……”
“荧蓝,你答应过我什么?”卓耀冷声道。
趁着卓耀上前,高坤咬牙挣开了李荧蓝的手,由着狱警把自己带离了这里,离开前他听见李荧蓝又扬声回头拽着卓耀叫。
“我现在很好,我现在很好……高坤不能坐牢!他要去上大学!他不能坐牢……”
高坤进了另一道门,李荧蓝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他以为是铁闸落下的缘故,却不知在看不到他的那一刻李荧蓝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卓耀和李小筠赶忙把人送进医院,医生说李荧蓝是情绪过于激动,还是那句话,病人不能再受刺激。
卓耀正要细问,却接到了范赢的电话。
范赢说:“阿耀,我找到了点东西,我觉得你有必要来看一看。”
y县作为国家级平困县,g镇又是重中之重,很多设施自然难以跟上,有些机关基本就掌握了绝对的话事权,其中也包括刑事案方面的调查,大家心里明白,如果不闹大,不特别申请,那些细节的检验和审查就会被放过,凶手、动机、凶器、被害人基本齐全,没必要再进行什么周边深入挖掘,反而劳民伤财,而这正和了范赢还有高坤的意思。
不过范赢作为一个曾经叱咤法律界的金牌大状如今难得下乡体验,有关案子的事情不该知道的该知道的他都要知道,只是区别在于他知道了会不会说而已,而哪怕在这样的小山村,范大律师也自有自己的门路。
他给了卓耀两份资料。
“这个,我有,jing方也有。”范赢指了指第一份。
卓耀看了看,上面是高坤的详细背景。
高坤出生在莫兰村,父母都是农民,父亲高伯山嗜赌如命,外债无数,不管是村民还是老婆孩子却见了他都跟见了阎王似的,于是年纪小小的高坤也学了父亲的一身坏习惯,时常和村里的人打架。在高坤十二岁那年,高伯山饮酒过度,夜半滚下后山摔死了,而隔年他母亲也因病去世,高坤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再闹事,和他叔叔高仲水一起去u市上初中,接着就变成了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直到这次出事。
卓耀又拿出另一份。
范赢道:“这个,我有,jing却方没有。”
那一份只有两张纸,一张是借条,一张是照片。
今日向陈海云借款项1万元,19xx年1月1日前定还,借款人:方荷巧。
这是那张借条上的内容,字迹粗狂,显然不是女人的笔迹,不过签名旁却按了一个血红的指印。
另一张照片拍的不是人,也不是什么美景,只是一块树皮,上面被乱七八糟的划了很多刀痕,还写了一些字,因为看着有些年岁了,树皮溃烂,字基本是分不太清了,但隐约能看得出最后被划烂的是一个模糊的“云”字,而那刀痕纵横交错,最深几乎都到了小树的一半,可见用得气力之大。
见卓耀表情凝重,范赢又道:“两百三十六棵树,二十七棵上有痕迹,这只是其中一张。”
卓耀扔了纸,反手点了根烟叼在嘴里,面容面糊在袅袅的烟雾中,片刻他问:“你有多大的把握能赢?”
“九成……九,不过……”范赢摊了摊手:“一切在你,或者在荧蓝?”
卓耀想到李荧蓝的状态,猛地吸了口烟,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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