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轩拿了柳无书的笔记,同他说了几句,考校学问之后,便起身告辞了。
眼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长廊里,柳夫人才端着茶,笑吟吟的自屏风后出来,轻声赞道:“好俊俏的后生,言谈举止,也是不俗。”
将那盏茶递给柳无书,她笑着问:“那便是夫君之前提过的,姚家的大公子吗?”
“是啊,难为夫人还记得他。”柳无书方才考校姚轩,花了大半个时辰,便是水都不曾用过。
姚轩人在这儿时,他还感觉不到什么,等人走了,嗓子便难过起来,一接过茶盏,便迫不及待的饮了一口。
他同夫人伉俪情深,未曾纳妾,相处之间,也极亲厚,拉着她在一侧坐下,笑微微的摸了摸胡子。
“夫人大概是早就过来了,”他笑着问:“觉得我这学生如何?”
“我看极好,”柳夫人出身大家,能同柳无书相谈甚欢,使得他未曾蓄妾,自然颇有才气,也能辨别出姚轩究竟有几分火候:“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仪态也好,模样还生的周正。”
她笑的温婉:“我听路管家说,方才带着他路过后院时,听见大房的女孩子们嬉闹,也不曾多看多听,可见是正人君子。”
“夫人倒是说得仔细,”柳无书笑着打趣:“知道的,是看学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看女婿呢。”
“看女婿又怎么了?”柳夫人不以为意,笑盈盈的问:“既是青年俊彦,人品端方,做不得我们女婿吗?”
柳无书此前也只是玩笑,此刻见柳夫人面上带笑,神色却郑重,不觉也跟着正襟危坐起来。
“怎么,”他有些诧异的问:“夫人有意,要撮合他与彤云吗?”
柳无书同柳夫人夫妻相得,有二子二女,唯一还未曾成家的,便是幼女彤云了。
柳夫人生她时年过三十,于柳无书而言,也算是老来女了,她又最小,素日里皆是视为掌上明珠的。
“门第倒是小事,只是姚家主母是他继母,父亲也有些糊涂,”柳无书蹙眉想了想,道:“再则,还是要问过彤云的意思才是。”
“我们虽是她父母,婚姻大事却也不好越过她,若是她不喜欢,岂非误了终生?”
“是,”柳夫人斜他一眼,哼道:“夫君是好父亲,最是关照女儿,我是恶母亲,连女儿的意思都不问,便叫她嫁个不喜欢的,蹉跎终生。”
“我哪有这意思,”柳无书啼笑皆非,上前去给她赔礼作揖:“夫人莫要如此讲。”
话说到一半,他才蓦然反应过来:“怎么,夫人问过彤云的意思——是彤云托你来说的?”
“若非如此,我哪里会来讲这些。”
柳夫人拉着丈夫坐下,低声道:“此前,我虽不曾见过姚轩,却也几度听你赞誉他品性文章,今日见了,相貌也好,果真是极合适的人选,更何况彤云也有意。”
“再则,姚望虽荒唐些,却也未曾蓄妾,家风总是好的,”柳夫人微微蹙眉,眼底嫌恶神色一闪而过:“总比大伯推荐的人选好。”
柳家兄弟三人,柳无书行二,家主则是他的兄长,长房的柳无宁。
柳无宁之妻出身安阳赵氏,也算是大族。
前些日子,她娘家的侄子赵旭远来柳家探亲,见柳彤云年少美貌,心生爱慕,便向自己姑母提了提,有意结亲。
这侄子是柳大夫人娘家的独子,更是赵家老太爷的心尖子,柳大夫人虽是柳家妇,却也少不得要依仗娘家,见侄子态度坚决,不可转圜,还真是不敢怠慢。
只是,她素来同二房的弟妹不和,觉得自己去提,有失颜面,便去问了丈夫,托他去问柳无书的意思。
赵旭远也算小有薄名,出身也不错,只是柳无书不喜他轻浮,家中更是早有姬妾,所以不欲将幼女嫁与他,便坦言相告,推拒了此事。
却不想,他竟因此与兄长生分了。
父亲会为自己的女儿考虑,伯父却不一定。
柳无宁颇为欣赏赵旭远,觉得男子纳几个姬妾也是寻常,侄女不应毫无度量,对于弟弟的推拒理由,颇有些不满。
加之此前已经在妻子面前满口答允,觉得失了脸面,自然不肯罢休。
到最后,两兄弟不欢而散。
柳彤云极有才气,便是柳无书自己,也时常遗憾,她为何不是男儿身。
可说归说,他也开明,未曾因此而轻慢女儿,亲自叫她习字念书,却不曾想,将她的眼光都养高了,寻常人都看不上。
这一回,听妻子说,她有意姚轩,便是柳无书,也是暗暗一愣。
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才想起,此前女儿在书房里,看过姚轩写的文章策论,极为赞赏,也曾说过,想见一见他的。
这一次姚轩要入府,他也不曾藏着掖着,她若是偷偷去看,见他年少明俊,暗自动心,也是寻常。
“假使女儿愿意,倒是可以考量,”柳无书眉头舒展开来:“只是不知姚家如何做想,以及大哥那边……”
“此事却也不难,”柳夫人心中挂念女儿,自然想的分明:“姚家那里,夫君只需问过姚轩便是,我听人提过,他是极有主意的。
若是不愿意,我们自然不会强求,若是愿意,这事儿便成了九成,自是良缘。”
“剩下的,夫君再去同姚望谈便是,想来,他也不会不应。”
“至于大伯那里,他高兴嫁,便叫自己女儿嫁去,凭什么将我女儿往火坑里推,好没由来!”
柳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女儿是我们生的,同别人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他来指手画脚。”
“夫君若是拉不下脸来,我便亲自去说,若是叫他没脸,你可别不情愿。”
“夫人说的哪里话,”柳无书苦笑道:“那是我的兄长,自该叫我去说,如何能劳烦你呢。”
“此事宜早不宜迟,会试在即,等人家真的中了会元,求着结亲的多了去了,”柳夫人低声叮嘱:“夫君早做打算。”
“女大不中留啊。”柳无书轻轻感叹一声,点头应了。
~
第二日,锦书睁眼时,便见圣上已经醒了,正躺在她身边,含笑看着她。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她的脸却不受控制的一热,半合上眼,埋头在他怀里,没有吭声。
圣上也不笑她,只是伸手将她往怀里揽了揽,动作轻柔的抚摸她长发。
“还疼不疼?”他低声问她。
“有点。”锦书脸愈发热了起来,伏在他怀里,羞于抬头,连声音都低低的。
“无妨的,”圣上温柔的抚了抚她光洁的背,温声道:“多歇几日便好。”
“不必了,”锦书难为情道:“哪有那么娇贵。”
“嗯?”圣上懒洋洋的一笑,低声问她:“是在暗示朕什么吗?”
锦书被他揶揄的羞窘不已,伸手推他一下,合上唇,不肯多说了。
圣上闷笑着去吻她带着欢愉印痕的锁骨,语气温软,一声一声的唤她。
“怜怜,怜怜?”他低声道:“别不理朕。”
锦书拿一双明眸斜他,眉尾携春:“圣上总欺负人,谁还敢理你。”
圣上笑微微的道:“怎么,被朕欺负狠了,连七郎也不肯叫了?”
锦书嗔他一眼,张口在他肩上咬了一口:“我偏不叫,你奈如何?”
她这一口咬的不重,小女儿家撒娇的意味更重些,圣上自是不恼,只笑着将她搂紧了,道:“都能张口咬人,可见是不疼了。”
锦书口齿也极利落,可终究是女儿家,在近乎荤话的男女**之中,先天就吃亏些,听他这样讲,竟也不得反驳。
羞恼一会儿,她正待开口,圣上却先一步出言了。
“怜怜,”他含笑问:“你能猜出,上月十七那夜,长安发生了什么吗?”
锦书听得莫名,别过脸去,道:“猜不出,也不想猜。”
圣上抬手捏住她下巴,低头亲了亲,轻笑道:“你若猜的出来,从此以后,朕便不欺负你了。”
“就是,那种惹得你连七郎都不肯叫的欺负,”他道:“好不好?”
锦书心中微有诧异,却也想试上一试。
“果真?”她问圣上。
“——君无戏言。”
锦书凝神想了想,试探着问:“是走水了吗?”
圣上笑道:“不是。”
锦书眸光一动,想了想,又问:“有尊者辞世?”
圣上依旧在笑:“也不是。”
锦书顿了一会儿,再度道:“那就是……有大案发生?”
圣上笑着戳她面上梨涡,摇头道:“天子脚下,你怎么不忘好处想?”
锦书被他接连否定的有些泄气,随即却起了斗志。
她身处宫中,消息虽灵敏,可是能够得知的,却也只是大事。
上个月的十七,虽然未曾过去多久,可贸然叫她去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当真是不得其门。
沉思了好一会儿,她才试探着道:“可是有吉兆发生?”
“有藩国使臣入京朝见?”
“又或是,圣上在长安得了治世奇才?”
圣上笑意始终不曾落下,等她一一说完,方才道:“都不是。”
锦书猜的泄了气,抬起眼来,轻轻问:“那究竟是什么?”
圣上低头问她:“认输了?”
“嗯。”锦书闷闷的答。
“其实也极简单,只是怜怜被上月十七这个时日拘束住,所以想不出答案罢了。”
圣上俯身吻住她的唇,如此缱绻许久之后,微微笑了。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作者有话要说:
别问我最后是什么意思,自己领会【老脸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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