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没有错。”江航想都想答道。
江航一说，赵雄飞也立马表态了，“我觉得有错！”
庄导看向剩下两人，“胡晓天、朱泓，你们俩呢？”
胡晓天想了想，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觉得这样有点不太好。”
至于朱泓，他怕得罪舍友，干脆含糊道：“我不清楚，感觉有错但又没有错。”反正讲了跟没讲一样。
庄导也知道矛盾主要是江航和赵雄飞的身上，两人在这个事情上意见不统一。
要解决矛盾就得对症下药。
“江航，你先说说你为什么觉得没有错。”庄导见胡晓天站着，不客气地把胡晓天的椅子拉过来坐下。
“有些人觉得，贫困生不能像他们的同学那样喝奶茶、用平板经常买新衣服、不能存钱买手机、去旅游。
仿佛领了助学金、励志奖学金之后，这些学生的开销和生活质量就只能走最低标准了。
国家发给贫困生这笔钱，不就是为了改善贫困生的生活水平吗？
手机是必备的，平板可以用来辅助学习，咋领个助学金、励志奖学金还把自己领成下等人了?
那些指责贫困生用这笔助学金、励志奖学买手机、平板的人，恐怕觉得该位贫困生不知节俭，觉得他们不配和自己享受同样生活吧？”
赵雄飞也屁股想也知道江航这话是针对自己的，窝火得很，他直接怼回去，道：“狗哥伱这阴阳怪气的水平怕是已经到最大限度了吧？讨论归讨论，扣帽子就过分了吧？”
江航还想说什么，庄导先开口了。
庄导表情严肃地说道：“江航，你刚刚的话确实有些过分了，都是舍友怎么能这样说呢？”
江航也知道自己刚才言语欠妥，他哼唧一声，没有说话。
朱泓、胡晓天一个静静坐着，一个静静靠在橱柜上，两人很自觉地变成了背景墙，压根不敢参与进话题里，两人吵架已经够激烈了，再加入两个那还得了。
庄导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复杂，还有几分自责。
他缓缓说道：“我给你们讲个真实故事吧。1016年的时候，那是我刚来靖城大学当辅导员，手下带了两个班，其中班上有一个女生叫做王曦。”
“王曦出生在北方一个三线城市的富裕家庭，但运气不好，王曦的父亲在她大一的时候因为赌博把生意全部搭进去，高利贷借的满天飞，房子也抵押了，直到催债的人找上家门王曦的母亲才知道这事情。
有个嗜赌如命的父亲，再多的钱也败得完，王曦父母离婚，跟着母亲、弟弟相依为命。这个事情发生后，王曦每个月生活费变成几百，因为王曦还有一个读书的弟弟需要供养，她只好开始拼命找兼职赚生活费。
王曦之前爱好播音主持，也有一点这方面的天分，会接一些商演主持和配音朗诵，同时再去当家教，带小孩普通话之类，挣得钱不少，她买了台凤梨手机。
到了大二的时候，课程变多了，王曦出去兼职的机会也变得很少，有一个月她的母亲没给她生活费，她也知道家庭条件不如以前，靠之前的存款一天吃一顿饭撑了过去。
一直等到国家助学金、国家励志奖学金发下来，王曦手上有了8000元，加上存款，她用这笔钱买了心心念念的相机，加上要打算考研又买了凤梨平板和铅笔，给备考用。
再到大三开学之际，专业课+考研，王曦完全没有时间出去做兼职，不过也没事，等助学金、励志奖学金发下来，靠着这笔钱够她安心学习一年。
可是意外还是出现了。”
讲到这里，庄导微微叹了口气。
“后面发生啥了？”胡晓天听得很入神，见庄导停了下来，下意识问道。
庄导看了胡晓天，继续道：“那一年的国家助学金、国家励志奖学金王曦都通过了，虽然之前到处跑兼职，但是她的成绩很优秀，在班上是前十名。可是这一次，王曦被举报，理由是她天天出去玩，用奢侈品，穿戴名牌。”
“我是王曦的辅导员，遇到这种情况肯定得找王曦谈话，随后找王曦舍友、班上同学调查，也开出不少证明。王曦的情况我也是在那时候才了解的，可是不管跑了多少手续，王曦的贫困资格还是被学校取消了，理由她有凤梨、凤梨平板还有数码相机。”
“王曦从被取消助学金、国励后就精神崩溃了，因为举报者在举报信上把她手机、凤梨平板、相机购买时间写的很精确，误差几乎不到一个星期，甚至连她的包是什么品牌都知道（小ck，王曦表姐送的）。
她觉得有人在监视她的生活，包括她的一举一动。”
“她找我谈过，说她从被举报那天开始一直做噩梦，失眠，没有食欲，开始出现幻觉，想自杀，每天走在路上走着走着就哭了，下楼梯的时候看到旁边的天井，想着跳下去就完事了，不用这么痛苦了，甚至过马路的时候也觉得在马路中间就能看到自己的尸体，上课还是好好听课，但是越来越听不到老师讲什么了。
不想去教室上课，不想和班上的同学待在一起，她害怕他们每一个人，害怕他们是那个监视她生活的人，坐在教室总是神经紧绷，甚至做个动作都要想会不会被别人说什么。”
“我劝她去看心理医生，因为没有钱她拒绝了，我想帮她，但她是那种自尊心很强的人，于是我写了张借条，借给她一笔钱再带着她去医院检查、拿药，让她以后工作了再还我。”
“后续王曦没怎么再找我，我也以为事情差不多过去了就没再留意。”
庄导缓缓吐出一道浊气，喉管上下涌动，只是剩下的话就像是被卡住一样，死活说不出来。
胡晓天心头瘙痒得很，连忙拿了瓶没开过的矿泉水给庄导。
“庄导，王曦最后咋样了？”
喝了口水的庄导缓了过来，他脸色平静，说道：
“王曦自杀了。”
“自杀了？”胡晓天瞳孔猛地一缩，手指颤个不停，对这个结果他难以接受。
江航三人则是陷入沉默中，当辅导员停下来没说话的时候，便隐隐有这种想法。
“为什么自杀，就因为助学金、励志奖学金被取消？”胡晓天不解道：“这完全不应该啊，没必要因为八千块钱就自杀啊！”
赵雄飞分析道：“主要应该是那八千块钱给她的打击太大了，加上被举报后诱发了她的自卑心理吧。”
朱泓忍不住道：“她当初就不应该买凤梨手机、电脑和相机，不然也不会被举报。”
江航下意识想要反驳一下朱泓的观点，但想到这个王曦的故事后又止住了。
庄导突然问道：“你们觉得那个举报者的行为是对还是错？”
场面一时变得安静，胡晓天挠挠头，无奈道：“我觉得那个举报者没有错，但对不对说不上来。”
“应该是对的吧。。。”
“我觉得是错的，因为这个王曦是真的贫困生，不该取消他的助学金、励志奖学金！”
“不好说。”
“举报者其实没有错，”庄导摇摇头，说道：“有些昂贵的东西，比如化妆品，电脑，你可以打工买，但是老师学校同学都无法知道你买电脑的资金来源。化妆品可能是闲置网的，电脑是二手的。但是没有办法，因为钱是人人都想要的，国家为了保证这些真正贫困的人能拿到钱也下了很多办法。
而判断一个人是否贫困基本是从固定资产和生活质量判断的，后一个往往要从手机电脑化妆品这种价格差巨大的大冲必需品上判断。假设你们有个同学，学习成绩很不错，大二申请了贫困生拿到助学金、励志奖学金。但这个人手机用凤梨手机，而且还买凤梨平板和相机，每天背着小ck的包去逛街。
这样的同学你们觉得对方会是贫困生吗？”
“肯定不会啊，我一个月生活费三千都没相机。”胡晓天觉得庄导的话很有道理，这个王曦的做法确实不妥。
江航不忿地问道：“庄导，贫困生也是人，为什么他们就不能用凤梨手机吗？”
“我直白的回答你：不可以。”
庄导直视着江航，沉声道：“我知道江航你们宿舍几人家境都比较不错，觉得凤梨手机也不过是一台‘手机’而已，但对于很多贫困的家庭而言，凤梨手机、相机这些无疑是一种毫无必要的奢侈品。”
“助学金，不是助旅金，也不是助凤梨平板金，更不是助相机金。
助学金的初衷是减轻贫困生的家庭负担，因为学生通常没有创收能力或收入很低，补给学生的钱其实影响的是一个家庭。至于学生家里给学生多少，学生怎么花，这种事情需要通过教育来改善，而贫困救助这一制度本身在这一方面的职能是淡化的。所以贫困生的贫困更多的是考虑贫困生家庭而不贫困生个人。
可以举个例子，一个地方有很多贫困村，为了让人民脱贫国家给每个村都拨了一笔扶贫款，别的村都忙着修路，学养殖技术，种植技术，其中一个村不这么干，修了个小广场天天请个歌舞队来表演，丰富精神文化生活，然后村民说他们就喜欢歌舞不想修路，这个时候国家扶贫单位怎么想？
肯定认为村民思想有问题，要先进行教育，思想扶正了再扶贫。”
庄导微叹了口气，说道：“王曦获得助学金、励志奖学金，不应该把这个钱去买凤梨手机、凤梨平板和相机。相机不是非必要的，没有凤梨平板也能考上研究生，一两千的卓安手机照样能使用，国家发这笔钱是为了改变贫困生家庭的条件，不是用来满足她的物质欲望。”
“是自尊心、虚荣心害了王曦啊。”
宿舍里的四只动物不说话，陷入了思考中，实在是庄导的话信息量太大了。
庄导看了眼手表，振了振精神，起身对四人笑了笑，“江航、赵雄飞，现在你们心里有答案了吗？”
江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庄导，我明白了，可能是我不是肉糜了，您说得确实有道理。”
“行，那你们的矛盾接触了，那我就走了。”
庄导正转身要离开，赵雄飞猛地想到什么，打了个冷颤，连忙喊住庄导。
“庄导，等一下！”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情吗？”庄导止住脚步，不明所以地看着赵雄飞。
赵雄飞把齐向鹏的情况给庄导讲述了下，宿舍里的四人脸色骤变。
“把国助、国励的钱拿去买凤梨平板、凤梨手机，这不就跟王曦的经历差不多吗？”胡晓天吸了口冷气，王曦毕竟是庄导讲述里的，而齐向鹏是身边的同学。
按照齐向鹏这样搞，今年或者明年，说不定就有同学举报了他，万一也碰到像王曦一样精神崩溃的，那就惨案再次重演了。
庄导在宿舍里来回走了几步，对着四人认真道：“齐向鹏的事情交给我处理，我会去找他好好谈谈，你们不要告诉其他同学！”
看着庄导匆匆离去的身影，赵雄飞摸了摸鼻子，向身旁的舍友问道：“咱们这算不算救了齐向鹏一命吗？”
“毕竟事情还没发现，不好说。”
“总归是有点用的吧。”
……
裔华大学，裔华楼的会议室里。
关于学生奖学金管理与监督委员会的讨论也差不多暂告一段落，这场会议并没有视频连线，所有也不会出现什么吻面礼这种乱入的情况。
“高隶长留下，其他可以散会了。”
几个与高家玮关系尚好的领导同情地往对方看了一眼，被校长单独留下可不一定是好事情，现在在裔华大学工作简直是如履薄冰，不敢贪污，不敢给人帮忙，有任务也不敢敷衍了事。
为什么不辞职走人？
给的钱多啊！
就像大家抱歉加班时间长，抱怨的是加班吗？不是！是加班还不给钱！
如果加班给了前还抱怨，那就是给少了。
周末加一天班给1000元，甚至两三千元，还有人抱怨不？
等会议室里走的只剩下高家玮和陈灏两人的时候，高家玮忐忑地问道：“校长，还有什么事情吗？”
“高隶长，对于学生奖委会的办公室主任这一职位有意向吗？或者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陈灏微微一笑，好似真的在寻求建议。
对于这个学生奖委会的办公室主任位置，高家玮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这是在本职工作上兼任的，做好了不一定有奖励，没做好肯定会有处罚，何必去揽这个棘手的事情。
高家玮苦笑一声，叹道：“校长，我精力有限，光是学工处就够忙活了，这个学生奖委会我应该无力胜任。”
“至于人选推荐……”高家玮顿了顿，说道：“我们学工处唐绍元唐副隶长年龄不大，精力充足，而且能力强，我推荐唐副隶长兼任学生奖委会的办公室主任。”
“唐副隶长，这个可以。”陈灏念了遍，点头赞同道。
正当高家玮已经结束的时候，陈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那办公室副主任呢？高隶长有没有推荐的？”
高家玮听得一愣，再看到陈灏笑容满面的样子，哪里还不明白情况，心中暗骂了一声。
校长这是早有人选，只是想让他说出口。
既然办公室主任是他们学工处兼任，那副主任肯定不能再出自学工处，其他的选择余地也不多。
教务处、财务处、招生办的一个个面孔浮现高家玮的眼前，十几秒后。
高家玮稍微犹豫，小声问道：“教务处的汤家毅老师办事能力强，为人也很正直，不知道校长觉得如何？”
陈灏表示很认同，笑道：“高隶长推荐的人选很不错，我很满意，那就这两位吧。”
汤家毅这名字一听挺像考研名师汤家凤，但这人年纪不大，三十出头，主要是性格很鲜明，一根弦，脾气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高家玮松了口气，试探问道：“校长，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当然。”
一听到这话，高家玮仿佛解除封校的大学生，快步离开会议室。
而陈灏也准备离开了。
对于这个学生奖委会的处理，到现在他是满意的。
作为校长亲自担任奖委会的主任，主要负责管理方面；而副校长苏瑞则担任副主任，负责监督方面。
具体的事宜再交给奖委会的办公室，主任唐绍元负责奖学金的管理、执行，副主任汤家毅负责奖学金的监督、检查。
坐电梯刚回到办公室里，综合助理苏白汇报了一个采访情况，到这一刻共有府内14家媒体想要给他来一个关于开除学生的人物专访。
陈灏听了直接让苏白拒绝，不接受专访。
等到晚上，裔华大学的官网、信息号及各个学院的群里，都出现一条新的通知。
“@全体成员，学校正式开辟绿色取消通道，有不符合贫困生资质但是通过了助学金、励志奖学金的可以联系我或者其他辅导员进行申请取消，在7天内主动申请取消的学生，取消其一年内所有评先、评优、提干等资格。”
“超过7天未还申请取消的，一经查出，直接开除学籍处分，绝不留情！”
消息一发布，各个学院群瞬间又沸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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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是唐绍元，并非唐绍文，都改过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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