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军选了一家还算不错的餐厅,三人吃完饭就聊了些医疗专题和采访的事儿。
作为副台长,有些事儿他还是能说了算的,加上邵莉身后不错的背景,在台里也能拿到很多优质资源。整个谈话其实没用上多久,过程轻松愉快,王建军对两人提及的各个点都给予了极大的支持。
只不过,这些支持都停留在口头上。祁镜很清楚,想要得到书面同意,自己这儿的筹码还远远不够。
医疗专题的采访和报道收视率一直不高。
一是因为医疗专题有相当高的门槛。
只靠电视台记者和文案根本说不到点子上,靠医生来解读更是专业词汇频出,观众也听不懂。既然听不懂,那就索性不看了。反正也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儿,浪费脑子去看这种东西,还不如放松心情看看电视剧来得轻松愉快。
二是因为祁镜所要求的医疗专题很难让观众产生共情。
其他电视台也有这种专栏节目,数量不多,走的也都是帮患者对抗医疗体系的路线。当然这条路线往往会往非医疗的路线去走,因为到了节目中期就会变成彻彻底底的医疗法治节目。
到这时,门槛是低是高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即使节目有了医疗法治的双门槛也不会影响观看体验。
当不公砸在一个平民老百姓身上,电视前的观众会产生极强的代入感,关注点从一开始就发生了极大的偏移,根本就不在专业内容上。他们要看的是“主人公”如何战胜龌龊黑暗的医疗体系,“主人公”又如何反抗老天爷。
节目最后的结局往往会贴合观众意愿,以“主人公”的胜利告终。这不是篡改结果,而是在既定结果里寻找的病例,一开始就定下了的。
就算个别几位最后搏了个满身伤痕,也能为这种“反抗”精神增添几分悲壮色彩。
这类故事受众并不少,剧情走向如此热血,谁不爱看呢。但祁镜要的却是完全相反的内容,在他的设想中,病人成了配角,整个故事会以医生的视角来阐述一个个病例。
换了主角,那节目的基调也会发生改变。
节目既要让观众认清病情的残酷和无奈,也要让他们感受到医生的无私奉献......
“不不,王副台长误会了,残酷和无奈倒没什么,只是我们不用特别去展现无私奉献。”祁镜笑了笑说道,“无私是不可能的,我们医生也要吃饭养家,别搞得我们和圣人似的,直接拍最真实的画面就行了。”
“日常生活么?”
“直接拍病例讨论会吧,我诊断部里的人基本没什么日常生活。”
王建军以前也做过专题报道,根据祁镜的说法,很快就在脑海里绘出了一份电视节目剧情走向的草图。祁镜在这方面是门外汉,不可能全跟着他走,哪儿需要压节奏,哪儿需要调动情绪,哪儿找出爆发点设置高潮,还是他们说了算。
他有了大致的概念,但没有发表自己的观点。在讨论医疗专题的时候,王建军一直做着陪衬的工作。
“我看问题不大,可以试着做一期看看大众的反应。”邵丽说道。
“第一期的话,病例选择上会有点限制。”祁镜说道,“还是得找个不太复杂的病例才行。”
王建军坐在一旁只是点头,对邵莉的这个提议没有应声的意思。祁镜知道,做专题费时费力,要是能保证收视率还没什么,万一上线后直接跳水,那之前做的东西就全白瞎了。
而且他没理由去帮一个外人。
“这事儿还是先放一放吧,毕竟适合第一期的病例还没找到,先不急。”祁镜给邵莉使了个眼色,然后把话题转向了王建军的“难题”上,“昨晚电话里不方便讲,没法和副台长细聊。现在正巧有空,要不咱们先聊聊这个困扰着副台长的病例吧。”
邵莉一点就透,及时给自己过热的脑袋降了降温。现在说得再吸引人也没用,最后拍板的还是面前这位副台长:“祁医生说得没错,这事儿不急。”
眼看着时间正一步步向十点靠近,在场三人里恐怕就只有王建军最紧张。
邵莉完全是个牵线搭桥的局外人,连上的还是这位副台长,所以没什么好怕的。祁镜看上去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看着他全程带笑的脸就已经让王建军很诧异了,也不知道是迷之自信还是别的什么。
到头来,三人里唯一和对方有直接利益相关的就只有王建军一个而已。
说到底,王建军自始至终关心的还是他自己。
“难题”维系着他和上层的关系,如果真的能靠面前的年轻人解决掉“难题”,对自己的帮助肯定不小,做几期医疗专题节目根本不是问题。但如果解决不掉,那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祁老弟,不是我看不起你,实在是病情太过复杂,你不一定接得住。”王建军喝了口清茶,说道,“现在放弃还来得及,我一个电话就能取消约定。”
“那么严重?不会是什么龙潭虎穴吧?”祁镜笑得更欢了,“我听两句简单的病情应该没事儿吧?”
“我就知道,以你的脾气应该没那么容易放手。很多专家当初也是这么想的,最后都......算了,还是说事儿吧。事情要追溯到十多年前了,那会儿我还是个小人物......”
挑了个开头,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火,深深吸上了一口,这才说道:
“一开始应该是头痛,隐隐的那种。我也说不上来,反正不严重,也不是经常出现,所以就没当回事儿。然后出现的是头晕,大概头痛后小半年开始有的,也是时不时出现一次。当时就有人让他做个体检,大概因为公事太忙所以一直拖着。大概过了大半年,他才去做了第一次头部ct,检查结果发现脑子没什么问题。”
祁镜点点头:“查过颈动脉么?”
“查过。”王建军又吸了两口烟,说道,“最早做的颈动脉超声,结果挺好的,没有狭窄也没有斑块。前两年又复查了个造影,也没问题。”
头痛头晕,算是经典的神经症状。既然病情很复杂,这应该只是支先头部队,肯定还有后续。
“然后呢?”
“然后就是些消化道的症状,胃口变差,还有轻度的腹泻和呕吐。呕吐应该不严重,就是人有个很明显的消瘦”
王建华吐了两口烟圈,渐渐压低了声音:“一开始几个消化科医生以为是消化不良,然后又有医生觉得是慢性肠胃炎、胃肠溃疡,还有觉得是肝胆结石的......反正什么都有,查了一通就是没法确诊。这些倒也没什么,但......”
“但?”
“怎么了?”
王建军看着两人瞪大的眼睛,长叹一口气,说道:“大概三四年前,他那方面开始变得比较......比较猛。”
那方面虽然是个暗指,但谁都知道是哪方面。
至于猛......
作为以现代科学为基础的临床医生,祁镜还是要在邵莉轻笑过后,再多嘴问上一句:“有多猛?”
也不知道是因为王建军在对方眼里地位太过边缘,不知道具体数字,还是因为他本身就比较封建保守。在听到这个问题后,王建华并没有直接说具体的频率,而是报了一个年纪,做了个模糊化的处理:“老头今年快70了,整天还和个年轻人一样。”
祁镜摸了摸下巴:“这倒是有点意思。”
“涉及到了神经内科、消化内科、男科......”王建军说到这儿,自己都觉得复杂,忍不住又吸上一口烟,“最近听说又送去了医院查身体,发现心脏也不太好。”
“那还得算上个心内科了。”
“是啊。”王建军看着脸上毫无怯意的祁镜,告诫道,“病情发展很慢,但太复杂了。儿子帮他找了不知道多少专家医生,就连多专家会诊都做了好几次,结果都查不出病因来。”
这话的言外之意很明显,就是质疑祁镜的水平。
王建军承认祁镜很优秀,但问题是,把他拿到那么多专家面前又能有多优秀呢?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今天这场讨论会见到了那么多大佬在场,让他大致对祁镜有了个定位,恐怕今晚这次碰面都不可能存在。
说到底,王建军还不够了解祁镜,所以一直在担心,生怕这小子闹出问题连带到自己的身上。上一个帮忙牵线最后闹出笑话的家伙,现在不知道被调去了什么鬼地方发霉发臭呢,他实在不想步前人的后尘。
“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出问题......”
祁镜懂他的意思,无非就是想撇清关系。而他也得表明自己的态度,在这样一个病情种类如此丰富的病人面前,王建华的作用已经可有可无了。
说白了,就算王建华现在单方面放弃,祁镜也不可能放手:“出了问题就是我的问题,是我自己要来的,和王副台长没关系。真要问起来,我就只能说是你被我逼问出来的,怎么样?”
王建华一愣神,忍不住笑了。
这次是真心的。
他见过不少医生,专业的不少,懂“事儿”的也不少,但既专业又懂事儿就寥寥无几了。而且祁镜还特别年轻,真的很少见。
当然在去之前,王建华还是希望搞清楚一件事儿:“祁老弟,去之前我还是要多嘴问一句。”
“什么问题?”
“你到底是哪个科室的?”王建华笑了笑,说道,“这事儿不弄清除,到时候我也不好介绍啊。”
“额......”
突然被这么一问,祁镜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好一会儿只能说道:“我算丹阳医院急诊内科王廷大主任的博士生,应该算危重症急救。”
王建华不太懂到底什么意思,只觉得这个科室挺上档次的:“那是看什么科的?”
这么一问祁镜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马上解释道:“王副台长不用担心,我们科什么都看,我每样都懂一点点。”
“一点点......”
王建华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把这个叠词放在嘴里好好嚼了嚼,勉强嚼出了点味儿来:“看来祁老弟不简单啊,单是个博士头衔应该就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医生吧。”
“头衔没用,只能算敲门砖罢了。”祁镜脑子里早就被那几个症状填满了,“咱们还是继续聊聊那个病人吧,那么多年下来不可能只有这点情况才对。”
......
晚上十点,三人来到了郊外的别墅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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